千葉綠雲(二)、元夜琴鼓奏
我自小在南疆長大,不像中原這邊的女子,隻知整日窩在深閨中刺繡。在苗疆的時候,娘親每天教我讀書識字,然後帶我去采花撲蝶,整日在山林間愉悅玩耍。
碧兒是我進府後爹親自給我挑選的丫鬟,和我的年紀一樣大,同樣有一雙靈動的眼。她告訴我,臨近年關的鳳城晚上特別熱鬧,特別漂亮。尤其是元夜之時,尤為繁華。
我頓生了向往之情,與她約定,在元夜偷偷溜出丞相府去看看花會。
這一日終於到來了。花燈和焰火之盛猶如東風吹開千樹萬樹的火花,焰火飄灑,仿佛漫天的星雨。裝飾華麗的車馬熙熙攘攘,往來如梭,他們經過的大街小巷都散發出陣陣濃鬱的幽香。
燈火闌珊處,便是楊柳岸的曉風殘月了。我看到三三兩兩的男女,分散在河堤那處。我指著這些人問道:“碧兒,他們為何不去看看燈會啊?”
碧兒湊上來道:“小姐,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啊。他們都是一對對的愛侶,在這個特殊的節日裏幽會呢。”
“愛侶……”我喃喃道。這個詞,似乎非常令人向往。阿娘說,我這個年紀的少女,是剛剛盛放的紅芍藥。
身後傳來一到陌生的男聲:“兩位小姐,這裏可好玩?”
我轉過身去,見到的是三張相貌平平的臉。我忽然想到了將軍,為什麽人與人之間的差別這麽大呢,但阿娘一直教我不能以貌取人,我便平靜道:“很不錯,花燈很漂亮,也有許多我沒見過的小玩意。”
那為首的男子湊了上來,附庸風雅地撐開了手中折扇:“在下倒是知道一個地方比這還要好玩許多,小姐可有興趣隨在下一起去看看?”
難得還有這樣熱心的人,我淺淺一笑:“那樣也好,你們前麵帶路吧。”
碧兒跟我不一樣,她的戒心比我重:“小姐,不可啊。這些人來曆不明,不可輕信。”
“無妨,料是知道了我爹是誰他們也不敢對我怎樣。”我大步跟上了那三人的步伐。不拘一格,是苗疆女子的性情。
“哎哎小姐,等等我……”
我越走越覺得不對,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那個為首的男子回過頭來,輕蔑說道:“小姐不會是又沒膽子去了吧,那地方可遠非花市可比,簡直就是個快樂的天堂啊。”
我抬高了下巴,一挑眉:“我有什麽不敢的,不就是去個地方麽,你們繼續帶著路。”
那男子露出一個笑容,卻讓我心裏泛起幾絲惡心的感覺。
結果碧兒是對的,七彎八拐地,竟來到了一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烏漆嘛黑的無人小巷。我被騙了,頓時怒意上湧:“你們想幹嘛?”
那三人馬上露出餓狗見了骨頭的表情:“想幹嘛?當然想。”
那表情實在是太惡心我了,我大罵道:“無恥!你們知道我爹是誰嗎,我爹是當朝宰相!”
碧兒忽然走到我身前,將我護在她身後,聲色俱厲:“你們不能動小姐,不然後果你們承受不起!”
為首那人露出一個猥褻的笑容,陰陽怪氣道:“哎喲,那我爹還是當今王上呢,這個小娘子著實可愛得緊。”
那三人為什麽看著這麽惡心,一對對狼爪伸了出來,不斷向我和碧兒靠近。我真恨不得用銀針刺了他們的死穴,但偏偏不會武功。這些人,就是阿娘口中所謂的登徒子啊。此時,我才知道了什麽叫絕望。
忽然有一個穿著黑袍的人落到我麵前,背影是那麽高大。他一上來便一掃退將靠在最前邊的那個人渣踢翻在地,我看到那人口中連苦水都吐出來了。
另外兩人見狀,攥著拳頭一齊衝了上來,卻是有來無回。他輕輕鬆鬆就將兩人的手折斷了,撂倒在地,都沒有用上武藝。末了,他隻說了一個字:“滾!”這聲音卻是一股熟悉的感覺。
那三個登徒子定是出門沒看黃曆,在這個關頭碰上了這個黑袍男子。他們一見情勢不對,紛紛逃竄開去。
我剛想對黑袍男子說聲謝謝,他正好轉過頭來。我見到的,正是那張無法忘懷的卻是俊美麵孔,欣喜萬分:“是你!”
“原來是你,沒受驚嚇吧。”他淺淺一笑,像三月的春風拂過我心間,百花盛放。
“沒有沒有。”我連連搖頭,抑製不住地想笑。
他抬頭看了看天,繼而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們回家吧。”
“好。”我心中驚喜萬分,連我自己都詫異,我怎麽也有如此嬌羞的一麵。
他步伐從容,優雅地走在前邊,腰間的白玉笛隨著他步伐的節奏,輕輕搖晃。
“將軍,可有中意的女子?”話剛脫出口,我便有些後悔了。這樣,會不會讓他覺得我太不矜持了?可這是苗疆女子的一貫作風啊。
“沒有。”他淡淡答道,步伐依舊從容。我相信他沒有騙我,頓時心情大好。這就說明,我很有機會走進他的心裏。
我繼續問道:“像將軍這個年紀的男子,難道不想找個可以攜手一生的女子,與她白首到老麽?”
他實在是太平靜了,就像那古井中的水:“不想。像我這樣常年在馬革裹屍的戰場上廝殺,在刀尖上舔血的人,給不了那個女子安穩。這樣,會誤了人家。倒不如不娶,省得有一天令她家破人亡。”
我是後來才明白,他那時會這樣說,原來是還沒遇上葉桐雨罷了。當時,我心花怒放,跑到他前邊攔住了他的去路:“要是真的有一個女子可以承受這一切,願意和你在一起呢?”
他頓了一頓,直視著我的眼睛,認真道:“我會勸那個女子,放棄我,不要拿自己一生的幸福來做賭注。”
我的心砰砰跳得厲害,沒能管住那醞釀已久的話:“將軍,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砰——”一朵焰火綻開在漆黑的夜幕中,絢麗的光將他的臉映得斑斕。氣氛有片刻的僵住,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深邃的眼眸,期待他給出的答案。
半晌,他還是平靜地說道:“千葉,你的確是救了我的命,但我是不會以身相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