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黃泉問情
“你的命是她害的,怎麽還幫她說話?”葉桐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那些給過我們巨大傷害,將我們逼上絕路的人,不是都應該反擊報複嗎。
她摸了摸她的臉:“小雨,村長是好人,不該承受這種喪女之痛。”
葉桐雨捏住她的手:“你的父母也是好人,你為什麽就要有這種命運?不要攔我,讓我殺了她。”
她反握住她的手:“到現在我才知曉你真正的身份,人死了,還看不開嗎?那種痛苦,世上能少一些是一些。既然死了,就不要再因我而造成更多的麻煩。小雨,你心中有仇恨對嗎,你為何不能試著放下,死了還不得安寧,還要體味活人的愛恨情仇嗎?”
她心中從未想過放下。放下,那是絕不可能的,放任仇人逍遙而我卻要備受煎熬,她是做不到。“殺家之仇,滅國隻恨,放不下,得用仇人的血來滌蕩我這顆複仇的心,才能解脫。”
“我已沒什麽遺憾,嫁給阿斌是我最大的心願,既實現了,他又甚懂我,會照顧好我父母和弟弟,我可以安心地走。”她笑得很釋懷,身形往外飄去。
“阿窈,等我。”葉桐雨立刻追上她。
條條大路通的,是陰間。黃泉路,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形形色色的亡魂過去端了那些碗,將褐色液體喝下,一一跨過奈何橋。白水黑橋,紅花烏葉,原來這片死亡之土也是很美的,隻是她無心欣賞。
那穿黑袍的女人正朝她看著,阿窈就站在她麵前,正欲伸手去端那黑碗,她趕緊過去阻止了她。
那黑衣女子卻開口了:“我們又見麵了。”
“你是孟婆嗎,你會強行讓我去投胎麽?”
她抿著嘴角微點頭:“這黃泉忘川隻有心如止水的亡靈才會來,飲一碗孟婆湯好再世為人。你已經心無所掛了麽?”
葉桐雨搖了搖頭:“不,我是追著她而來的。”
“小雨,你回去吧。我已放下了一切。”為什麽阿窈可以這樣簡單地就放下了她的家人和愛人。
她急了:“難道你忍心吳斌一人活著嗎?沒有你,他會多心傷。還有你的親人,他們日夜飽受思念之苦,你真的忍心拋下他們?”
“陰陽有別,我若強留又有何意義,不是非要在一起才算是相愛的。我若不得安寧,他亦不會安心。況且,我的家人有他照顧,我很放心。”阿窈端起了孟婆湯,一飲而盡。“別了,小雨。來生,願再相見相知。”她別過身踏上奈何橋,她釋然了,那麽自己呢,放不下。
“沒有天堂,沒有地獄。人一旦死了,也就什麽都沒了。在入土的那一刻,什麽恩怨情仇都被一並埋葬,死不帶去。孟婆湯一飲,前塵盡數忘卻,還有什麽割舍不下的。生前或善或惡,或貧或富,孟婆湯一飲,這奈何橋一過,六道輪回一入,眾生皆平等。”孟婆聲音理智清冷。
“我放不下,我放不下啊。”她忘不了身負著家仇國恨,也不能忘了鳳棲梧。
“時機一到,你會明了的。回罷。”她黑袖一揮,葉桐雨出現在了阿窈家門口,裏邊燈火還亮著。
“雨兒,你怎麽的現在才回來。你真將村長的女兒殺了?”鳳棲梧還在,那些官員已全部撤去。吳斌已將阿窈的屍身放在床上,她爹娘在一旁一直掉著眼淚,小順更是握著她的手哭個不停:“姐姐你醒過來,我不要你死……”
她不想說話,隻是搖了搖頭。朝他看了一眼,他神色擔憂,可是說不出什麽。她微微有些心痛:“你別擔心,我跟著阿窈去了一趟黃泉,她已經喝了孟婆湯,安心地去轉世投胎了。隻是,孟婆問我是否已經放下一切可以喝下她的湯水,而我心中卻還有很多割舍不下,讓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未報仇,也不知何時才能複活。我隻知道我的仇人叫鳳朝陽,其他的一無所知。我也不知道為何你們一定要我先複活,而不能讓我先去報仇。”
“你不能先去報仇。”他麵色焦急:“你答應我。”
葉桐雨很是奇怪:“為何?”
他頓了頓,稍想了一會才說:“因為你的屍身,就放在鳳國王宮。你若去找鳳朝陽報仇,一有所動,他定命人毀了你的屍身。屆時,你再也不能複活了,你可有想過我怎麽辦?”
原來他在擔心這個。她輕輕捧住他的臉:“對不起,報仇的事我會暫時放著,我會為了你而複活的,然後報仇,再和你一輩子在一起。”
不過,有多少人說好一輩子的誓言,最後都食了言。這,其實是最不可靠的一句話。
他抱緊她:“日月不改,山河不移,我們便要一直在一起。”
吳斌說,他答應了阿窈會一直照顧她的家人,直到小順也可以獨自撐起一片天。那時他就會去阿窈的墓旁修一座房,天天陪伴著她,直到他死。他死後,會讓小順將他與阿窈合葬在一起,生不同寢,死要同穴。原來愛,不止是一種形態。忻華為了慕容夭夭死生相隨,堯弈為了傅晚梔放棄一切,北瀾淵沒有隨南池溪而去,用著她的生命活下去。而吳斌,活著則是為了替阿窈盡孝,撐起她的家,隻因那是她未了的心願。雖說不能生死相依,卻有另一番意味吧,隻是那太心酸,太不幸,但成就的不止是愛,還有一份責任,對心中那人產生的一份責任。
許是阿窈的死讓葉桐雨沉鬱了太久,情緒一直很低落,陰霾揮之不去。而鳳棲梧近日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樣,像是她隨時會消失一樣,擔憂著什麽。他總是欲言又止,而葉桐雨又沒什麽心情去追根究底讓他說出來,總是這樣微妙的氛圍。而她總覺得,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在自己身上。人生總有太多事情無法預料,死了也是一樣。死亡,有時並不是一種解脫,而是無窮無盡痛苦的開始。原來,她一直處在黑暗裏麵,隻是身邊的人為她點了燈,她便以為是光明。風一吹,就看清了眼前的實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