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抵達
江恒他們從夏爾鎮出發的時候,還是明露清晨,現在卻已經是暖黃夕陽。
日漸西沉的耀,帶著殘留的溫度,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的身影沒入西邊天際之中。飛鳥牽掛著巢中的幼雛,撲愣地拍打著翅膀歸去。走獸懷念著穴中的溫暖,拖著疲憊的步伐返回。在這鵝黃色的背景中,似乎一切都在歸於平靜。
感受著樹葉飄零的氣息,聆聽著身旁流水潺潺的音韻,江恒似乎忘卻他們已經走了多久了。他對夕陽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很懷念,很溫暖,但同時,也很令他難過。
似乎他總能看到,他站在一條破舊的小巷口,旁邊站著一個跟他長的很像的小男孩,一起等待著什麽。等著,等著,不知過了多久。等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著夕陽,看不清臉龐。他慢慢出現,由遠及近,背上背著一天的收獲,微笑地走到他們麵前,伸出粗糙的雙手摸著他倆的頭,“走吧,我們回家。”……
“江恒閣下,江恒閣下!”普布林的聲音在他耳邊驚起。
“啊,怎麽了,怎麽了?”江恒頓時被驚醒,這才注意到梅莎,普布林,洛克緹三人圍在他的旁邊,用關切的目光看著自己。而自己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眼角,濕潤了,兩行清淚劃過臉龐的痕跡依然清晰。
“江恒閣下,你沒事吧?剛才我說完話,沒有聽到你的回應,就發現你呆在那裏了。”普布林看上去明顯很擔憂。
他剛才隻顧自己邊走邊說,說完半天沒聽到江恒搭話,偏過頭,人都不在了。往後一看,那小子正對著遠方的落日,盯著流淚,差點以為是個性情中人。
梅莎在一旁解釋,“普布林族長,不用擔心,這是少爺他一貫的老毛病,經常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整個人就呆住了。”看樣子梅莎早已見怪不怪了。
“沒錯,普布林族長,”江恒趕緊傻笑起來,打消旁人對他的擔憂我剛才不知道想什麽去了,對了,你剛才說什麽?”
普布林看著江恒好像已經沒有什麽事了,便歎了一口氣,也就不顧及梅莎和洛克緹還在旁邊了。
“自從卡爾他們那一隊七個人也失蹤以後,我便告誡其他族人,再也不準進入埃亞大峽穀內部。隻是為了尋找他們,我派了一隊哨兵在峽穀入口駐守,並且令他們派遣自己的馴獸前往峽穀內部搜尋。”
“馴獸?”江恒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字眼,“我之前在課本上讀到過,許多與自然親近的異人族可以馴服魔獸,為自己所用。”
普布林擺了擺手,“這並不是什麽高深的技術,其實就跟你們人族馴服魔獸差不多,隻不過我們是更加和平的方式,與他們親近,一起生活,平等共存。”
“而我們人族,”江恒的語氣顯得很僵硬,“馴服低等的魔獸就從它們的下一代開始去除野性,高等的魔獸直接武力降服。”
略顯有些自嘲,“相比起來,我們人族好像還更野蠻點。”
普布林什麽也沒說,似乎認同了江恒的這個觀點。
“對了,普布林族長,可以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馴獸嗎?”
“當然沒問題。”普布林微微一笑,用手指吹了一個口哨。在一聲清脆的口哨聲後,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長嘯。
一隻蒼鷹從森林遠處飛出,落在了普布林伸出的手臂上。它也就普布林的一隻手那麽大,有著黑色的羽毛,伴隨著翅膀和腹部幾條白色的條紋,一雙鷹眼炯炯有神,有一種從眼神中流露出的高傲,最惹人顯眼的是它頭頂上的一小撮金毛。
“嗨,小金!”洛克緹一見到這隻蒼鷹,便親呢地與它打招呼。而那一隻蒼鷹,小金,則用一聲鳴叫回應。
普布林充滿笑意地看著它,“這就是跟隨了我十七年的夥伴,小金。”
說完,普布林手臂一丟,小金也就飛向了天空,而後躲進了森林之中。
普布林看著小金遠去的方向, “無論我去哪裏,它總是跟隨著我,在我的周邊行動。”
江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是一隻黑鷹,看它的大小,應該已經是成年期,它身上的白紋和頭頂的金毛卻不是一般黑鷹該有的。我感覺它的實力已經達到了白羽級,難道是變異體?”
“沒錯。”普布林有些意外地盯了江恒一眼,“小金它還在鳥蛋裏的時候,就被我撿了回來。它的母親為了保護它,和前來襲擊鷹巢的岩晶蟒同歸於盡,被我撞見了,於是把小金孵化了出來。”
普布林看向小金離去的方向,“當時是黑鷹孵蛋最凶猛的時候,一般的岩晶蟒是不會那個時候去找茬的,後來我發現小金是變異體,所以我認為應該是小金,當時吸引來了岩晶蟒。”
普布林突然想起了什麽,“不對,我不是要介紹小金的,唉,真是的,都被你們打亂話題了。”
汗顏,江恒也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話題跑偏了,“那對不起,打亂您的思路了,請繼續說。”
普布林咳了一聲,開始講了下去。
“我們綠林人有一個種族天賦,可以與自己的馴獸達成心靈交流,解詞雙方的感官互通,我們也就可以借助馴獸的眼睛來尋找失蹤的族人。”
“但是,沒有一個人被找到。可我們卻發現了許多奇怪的痕跡,它就跟我之前提到的一樣,有許多被人為掩蓋過的跡象,顯然是被處理過的,而且我估計那些人不僅把自己活動的區域清理過,也把其他很多的區域清理過,來混淆視聽。也正因如此,我們不能夠發現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講到這裏的時候,普布林開始浮現驚恐的表情,“結果後來,我們的族人開始不斷失蹤。”
看到江恒和梅莎的臉上明顯愣住了的表情,普布林接著說,“先是每天出去采藥的,收集果實的,再到後來打獵的,甚至隻是離開族內領地不過一會兒的。全部都失蹤了。”
江恒能夠看懂普布林內心憤怒與恐慌交錯的心情,畢竟那都寫在臉上了。
“不過失蹤的族人全部都是普通人,每當擁有超凡力量的族人去調查的時候,痕跡總是被清理得一幹二淨,什麽線索也沒留下。”
“就憑被處理得幹幹淨淨的現場,我敢斷定,絕對是有人抓了我們外出的族人,而且絕對是和峽穀裏的那些人是一夥的。”
“那你們有沒有做出什麽應對方法?”江恒問道。
“當然做了。”普布林唉聲歎氣的,“我們開始限製族人的外出,而且有外出的必要的時候,一般隻會派超凡者出行。隻是盡管如此,就算是超凡者,單獨有時出行也會失蹤。”
“並且我們綠林人並不是個例,我們曾派出過人去其他的異人族領地發出警告,結果帶回來的消息是他們或多或少也失蹤過族人。”
“異人族的大規模集體失蹤案件?”江恒用手指卷起了自己額頭前較為細長的發絲,這是他思考時一貫的動作,“而且凶手很有可能是人族,難道是那些奴隸販子?”
在除了起源之外的大陸,基本上都可以算是蠻夷之地,各種製度都有,聯邦製,帝國製,部落製,議會製等等。在各種落後的文明體係中,奴隸擔任了一個不可缺少的位置。
農業生產,工業製造,服務上層,甚至在野蠻的地方,會被用來祭祀。毫不誇張地說,在這些體係中,奴隸就是它們這些文明的基石。它們那緩慢的發展進程,相當一部分就是靠奴隸推動的。
因而在精明的人族商人眼中,奴隸販賣簡直就是穩賺不賠的生意,他們的商品也就變成了奴隸,他們自身也變成了奴隸販子。記得在早年,人類大擴張時期,通用法還沒有被製定,各種混亂與黑暗,在那野蠻的發展進程中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他們挑撥離間,走私軍火,引發戰爭,收購戰俘,發盡戰爭財,不知道多少人族的底層平民和異人族淪為奴隸。一些強大的奴隸主,甚至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裝備精良的私軍。
那是一個人族所接觸到的異人族都戰戰兢兢的時期,也是人族最飽受爭議的時期。
直到七十年前左右,在人族五大勢力的統合下,保證平民基本權利的大陸通用法出現了。大陸通用法被所有人族勢力所認可,甚至大多數異人族,類人族也表示讚同。
這個法案已被頒布,立刻被嚴肅執行,無數奴隸主和他們的狗腿子被送上了絞架,多少看不到希望的奴隸恢複了平民身份。
大陸通用法也奠定了人族的地位,向其他種族樹立了威信,隻是……
哪怕再明亮的魔晶燈,也有照不到的黑暗,奴隸走私所帶來的巨大利潤是正常企業難以想象的,因此的要錢不要命的莽夫,不對,應該是奸商,大有人在。
隻是他們的行動方向改變了,他們主要的貿易對象就是像獸人族或其他種族那樣推崇奴隸製的文明,而他們主要的商品就是弱小的異人族,畢竟在人族領地中,想要進行奴隸貿易還真不是那麽容易的。至於手段,坑蒙拐騙都是最基本的。他們走私的路子,屢絞不斷。
所以,時至今日,這種肮髒的交易仍舊存在於人族執法者的盲區中。
“我先前也認為可能是奴隸販子幹的,但不久我就否定了這個想法。”普布林搖了搖頭。
“為什麽呢,有什麽依據?”江恒問道。
“我先前聯合其他異人族監視了所有離開埃亞大峽穀,進入其餘地區的路線,如果是要運輸奴隸,那就必須走其中一條路線,可是至今都沒有過任何相關的消息。”
“那會不會是從埃亞大峽穀之中有密道可以通往你們封鎖的區域?”江恒試探性地問道。
“這也不大可能,先不說埃亞大峽穀是否有避開我們的封鎖線,直接通往外部的通道,光是我們聯合各族封鎖的區域,就直接覆蓋了整片森林,觸及人族邊界,那需要多長的一條通道。最重要的是,如果要發生奴隸貿易,必須要有合適的買主,至少在我已知的這大陸西部之內,不存在這樣的種族文明,如果要運往更遠的地方,成本都不夠呢!”
江恒看著這老爺子說得頭頭是道,心中不禁暗想,“普布林族長年輕的時候是幹過這行的嗎?”
“所以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所有被擄去的族人和其他種族的人,還有那夥劫持了他們的人族都還在埃亞大峽穀內部。”
說完,他歎了一口氣,“隻是可惜,我們並沒有能力探尋整個埃亞大峽穀。”
“埃亞大峽穀可是擁有‘大陸之眼’的稱號,先不說那廣泛的麵積,光是那錯綜複雜如同蟻穴般的地洞和交錯樹枝一樣的裂縫,就足以讓一支裝備精良但不熟悉地形的人族小隊被困死在裏麵。你們沒有貿然搜索,是正確的決定。”江恒開導著普布林。
“唉,你說的沒錯。我們沒有這個能力啊,所以,我想到了你們。”普布林說著,盯住江恒的雙眼。
“所以,我想到尋求你們人族的幫助,你們有這個能力。”他突然彎下了腰,“所以請你們一定要救救我的族人。”
“爺爺,你幹什麽呀!”洛克緹在旁邊驚呼,趕緊上前想要扶爺爺起來。
經行和梅沙也趕忙上前攙扶,“普布林族長,你言重了,放心。”
江恒說著,拔出了他的劍,豎在自己的眼前,“我以遠……不,我以我劍的名義起誓,一定會幫助你們的。”
江恒說著這話的時候,嚴肅的氣息頓時充斥著整個人。
梅莎感到十分驚訝,“少爺,您……”話未來得及說出口,便看見江恒閉上眼衝她搖了搖頭,她隻好閉上了嘴巴。
“那,我在此代表我們綠林人,向你表示感謝。”普布林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過激了。他直起身來,繼續帶著江恒他們往部落的方向趕去。
隻是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幾點白光沒入了江恒的身體,和他手中的劍裏。
又走了一會兒,就在耀要完全沒入西山之時。
他們到達一條小河邊,“我們到了,”普布林回過頭,笑著對江恒和梅莎說,“歡迎來到,我們綠林人的部落。”
在小河對岸,有一片空曠,數棟木屋拔地而起,它們身旁伴隨著粗壯的大樹,不少綠林人穿行其中,年輕的男女在微笑著工作,另曬著果實,處理著獵物。幼小的孩童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蕩著樹幹垂下的藤條嬉戲。年邁的老人躺坐在家門口的木椅上,眼睛微閉著,欣賞了漸漸落下的耀。他們依靠著森林生存,以守護森林為圖騰信仰,象征著他們是森林的子民。
“我以為,”江恒明顯感到很驚訝,“這裏的氣氛應該再,再低迷一點。”
“誰說不是呢?”普布林自豪著微笑,“但護林人不允許森林的子民沒有生活的希望。”
他的目光跨過小河,盯著那連片的木房,當耀的最後一絲光輝掃過它們的屋頂,折射出溫暖的橙黃。
燈,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