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遲尺天涯
宇文靖看了阿和一眼，錯過她，徑直走向何氏。
阿和愣在原地，腦子裏隻有宇文靖的一個眼神。
責怪……
失望……
無力……
交錯紛繁的感受，他在指責她什麽！明明她不是故意的！明明她沒用那麽大的力！
屋裏傳來宇文靖溫柔的關心的話語，阿和覺得刺耳，邁著步子離去。
阿和回到未央宮，食飯無味，靜坐在窗前。
直覺告訴她，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就結束。
不多久，便有人來通傳了。
“皇後娘娘，皇上請您去醉雲宮一趟。”
阿和冷笑，淡淡道：“知道了。”
小太監見皇後娘娘臉色不怎麽好看，不敢再說什麽，低著頭趕緊離去。
阿和看了一眼天邊的白雲。它們無拘無束，自由飄飛。
多麽美好啊！
“小寧，我們去醉雲宮。”
解決了這件事情，她真的要讓自己任性一次了。
宇文靖臉色陰沉，一派冷凜。奇的是，他身邊站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看見阿和，眼裏幾乎冒出火。
“參加皇後娘娘。”
“起吧。”阿和微微點頭，等著她繼續說。
“聽說您推了小女，致使她差點滑胎。請您莫要再為難她，她若有什麽地方得罪娘娘，妾身替她賠不是了。您大人大量，就放過環兒吧。”
唔……阿和一個頭，兩個大。口口聲聲指責她為難何氏……這也太能冤了吧？
阿和淡淡道：“本宮並非故意推徳妃，而且……”
“皇後娘娘，環兒是孕婦，脾氣可能躁了點，衝撞了娘娘是她的不是，懇求娘娘莫再計較。”
阿和怔住，解釋的話把打斷。這聲聲指控，是讓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吧？
阿和緩了語氣：“本宮說了，不是故意推徳妃。”目光轉向宇文靖，卻見他並不看她，而是對幾個妃子道：“你們看見皇後推了徳妃？”
秦雲站出來，聲音嫵媚的開口：“臣妾確實看見皇後娘娘推了徳妃娘娘。”
宇文靖目光掃過剩下的幾個人，均是惶恐地點頭。
這一刻，阿和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很快便聽宇文靖道：“皇後意圖傷害皇嗣，罰禁閉，無傳召，不能踏出未央宮半步。外人亦不能隨意進入。”
阿和聽完，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宇文靖再次開口：“送皇後回宮。”
阿和抬頭看他。還是那張陪伴了她十多年的臉，可是為什麽，現在那麽陌生。
不像夫妻，更像陌生人。
宇文靖轉身走到何氏床邊，阿和無所謂地笑笑，決絕地轉身離去。
背對背，這一刻，遲尺天涯。
別人不相信她，沒關係。他相信就可以。可是，他什麽都沒說，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便罰她禁閉。
阿和失魂落魄走回未央宮，胸腔卻是翻江倒海的。
憑什麽罰她禁閉！
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娘娘，小寧知道您是冤枉的，皇上肯定也知道，說不定他是有苦衷。”
天邊雲卷雲舒，阿和突然笑了：“他縱有千萬苦衷，又與我何幹？他早已無情無義，我何必再替他開脫？小寧，你要知道，男人的苦衷，對女人來說，是致命的。他肯為了苦衷犧牲愛人，那麽證明，愛人在他心中，並不那麽重要。”
小寧怔怔看著她。阿和麵容沉靜。
“我再也不會相信了。”捧著支離破碎的心，慢慢走進屋裏。屋外花香繚繞，也提不起她半分的生氣。
未央宮，冷冷清清，門可羅雀，當真是沒有一個外人再來了。
一個月了，宇文靖沒有來過。
阿和原本憤怒的心情，早已平靜。現在，她沒有心思想別人的事情，無聊的生活，她快發黴了。
“哎，小寧，洗些桑椹來，我們去屋頂上吹風。”
無聊的生活，小寧也快發黴了。聽說能換個地方，也不管自己是否恐高，小寧歡快道：“娘娘等等我啊。”
“快點。”阿和好笑地看著她，在屋下徘徊，想著哪個方位最好。
小寧果然很快拿了一盤桑椹回來，紫得誘人。
阿和拉了她一把，輕輕一躍，便站到了屋頂。
“啊！好高！”
小寧緊拽著阿和的衣服，阿和輕笑：“慢慢坐下就好了。”
今日沒有陽光，微風陣陣，吹得人神精氣爽。
兩人坐下，正好可以看見大半皇宮。
還是和以前一樣嘛。不是很熱鬧。阿和想，這主要取決於宇文靖妃子不夠多。五個……確實挺少。可是，多出一個，她都不樂意。不過現在都沒有關係了，都與她無關。
目光掃過含光殿，秦雲正在作畫。太遠了，阿和看不清她畫什麽。不過，秦雲高傲的姿態告訴她，那廂現在一定很驕傲。
搜尋了一遍，沒看到攬月閣，倒看見了醉雲宮。
入眼的不是什麽美景，是宇文靖溫柔地扶著何氏，兩人笑著，不知在說什麽。
“晦氣！”阿和暗罵一聲。看見“奸夫淫婦”，確實不是什麽好事。
小寧不會武功，看得沒有阿和遠。見阿和神色不怎麽好看，就好奇地問：“娘娘，您看見了什麽？”
阿和轉頭看她一眼，不想打擾她的好興致，就瞎編一個：“兩隻發情的野貓。”
小寧“噗嗤”一聲笑出來。這都是什麽“美景”啊！
阿和也覺得自己的比喻驚人，掩著唇低笑。
此處視野好，且是一種暗中窺遍天下，卻不被人發現的好。
長安四月，風景無限好。若非遠處兩隻礙眼的身影，簡直是萬裏挑一了。
阿和躺下來，小寧也跟著躺下，看著天空，眼睛亮晶晶的。
阿和突然道：“若有一天我走了，你一個人會不會害怕？”
小寧不明所以：“娘娘您去哪？”
“天大地大，肯定不要困在這深宮一輩子啊！我的女俠夢，至今都沒有實現呢。”
阿和說得隨意，小寧卻驚道：“娘娘您不想當皇後了嗎？”
阿和反問她：“當皇後有什麽好？”
小寧歪著頭想了想，最後搖搖頭：“好像沒什麽好。”
以前，阿和受寵，她覺得帝後情深，是世界上最美的愛情。後來，看見帝王娶了一個又一個，雖說是不得已的，可到底是娶了。傷心的，也隻有發妻。
阿和感歎：“是啊！沒什麽好的。為籠囚花，花自凋零水自流。”
“可是，娘娘，您是皇後，不能私自出宮吧？”
而且，她們現在被禁閉，未央宮都出不去，更何況齊宮？
天上的雲，聚了又散，阿和才道：“若我想離開，誰又能困我？”
她沒說“困又如何？我執意離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小寧沒想那麽多，她的皇後娘娘說什麽就是什麽。於是歡快地點頭：“娘娘放心去吧……如果可以，也帶上小寧……”
阿和輕笑：“江湖險惡，帶你去……不怕我把你賣給土匪當山寨夫人？”
小寧的臉，一陣白一陣紅，最後羞惱：“娘娘就知道欺負我。”
阿和笑笑，沒再說話。
其實，她都想好了，送小寧回相國府。這丫頭崇拜她哥哥，近乎癡迷，她不是不知道。成全一件好事，也是大功一件。
肚子呱呱叫了，阿和坐起來，第一眼就是望向醉雲宮。意料之中，那兩人已經不在了。
有點空落，有點無措。
其實，與她無關啊！她又在糾結什麽！
懊惱地一拍腦門，拉起小寧，躍下了屋頂。
小寧閉著眼睛，到了地麵還緊緊拉著阿和的衣服。
阿和無奈彈了一下她腦門。這丫頭，膽真小。
小寧尷尬的笑笑，道：“我去看看午飯送來了沒有。”說著，轉身欲跑。
阿和突然拉住她：“等等。”然後靠近她，小聲交代了幾句。
小寧疑惑地看了阿和一眼――這，行嗎？
阿和眨眼――快去吧。
小寧咬唇，狠狠點頭：“保證完成任務。”
阿和笑著看她遠去，笑容漸漸斂住。
自禁閉以來，幾乎與世隔絕，她一點也不知道外界的情況。
小寧端著飯回來時，麵色忽喜忽憂。
未免被人偷聽了去，阿和小聲道：“進去再說。”
關上了門，小寧猶豫地開口：“娘娘想先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好消息吧。”
即使有心理落差，她還是對好消息好奇一些。
“戰事即將結束了，我軍沒有輸，挽回了局麵。”
阿和聽了，也是心喜：“不錯呀。大師兄和小羽也會回來吧？那……燕國呢？”
“燕國也沒有輸，幾乎就是打了平局。我們奪了一座城，他們也奪另一座城。是這個意思嗎？”
“嗯。沒輸就好。”
齊國，燕國，都與她淵源頗深。哪一方輸了，她都是不高興的。現在聽說不輸不贏，戰事也要結束了。對她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消息了。果然派小寧去色誘侍衛，是……明智的選擇。
“壞消息呢？”
小寧吞吞吐吐，不忍心說。
“嗯？你倒是快說啊！”阿和催促。
“是……皇上加封了徳妃為皇貴妃，林淑妃為賢妃……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
小寧的聲音越來越小。阿和的心，有那麽一刻是停止跳動的。半響，她若無其事道：“沒什麽大不了，愛封誰封誰。”
反正她都不想做這個皇後了。
小寧有點心疼：“娘娘，您不開心就”哭出來吧。
阿和白她一眼，哼哼：“沒出息。”麵色依舊明媚，吃飯的動作，卻比往日遲鈍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