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堡的暗影之篇：第六十三幕 山窮水盡

  「震動…停止了。」

  「什麼啊，大哥你還醒著啊。」

  上身赤裸的少年背著一名渾身浴血的青年，兩人步履蹣跚地攀登山崖。

  「托你的福還沒有死透，好冷啊，感覺血都流幹了。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那不是正好嘛。」陌瀚笑起來。

  「兩人一個殘廢一個癱瘓，這不是剛好的組合嘛。」

  穆孝明此時才注意到陌瀚的左臂已經整條炸掉，血液黏稠，流干發黑，還有股濃烈的焦糊味兒。而他自己右臂斷裂，胸骨粉碎，肋骨戳進肺葉，氣胸，大量失血，為什麼他能活到現在，並且還保有意識，連他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好了，把我放下來吧。你的體力也透底了吧。」趴在陌瀚的肩膀上，穆孝明能感覺到陌瀚的皮膚和自己同樣冰涼，他到底背著自己走了多遠，流了多少血，這種事情早就不需要去想了。他的生命已如風中殘燭。

  「你在說什麼胡話啊？你這不是要我把手腳再砍一兩條下來嗎？那樣還怎麼可能從這鬼地方爬出去啊？」

  「……我是說更實際的情況，你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再走下去，你會死的。」穆孝明的視野再一次模糊，眩暈感一次次衝擊大腦。

  「別再睡了啊，再睡可能就醒不過來了。」陌瀚扶正穆孝明在他背上的位置，「我沒那麼容易死，你是對的。我這具身體簡直不像是人類，看見那個弓箭混蛋后我確信了，我搞不好跟他們更像。你能相信嗎？我腹部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了，這條手臂搞不好也能再生，像是壁虎那樣啊，哈哈哈。」

  「但你一次也沒有吃過人吧？」

  「這個不好說啊，我沒跟你仔細說過我以前的事情吧。我小時候，是在一個【蠱瓮】里長大的。」

  「……那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在一座迷宮裡和其他人互相殘殺，只有不斷獵殺到更多人的孩子才能活下來。我身上的符文，很多其實來自於那些受害者的名字。如果從生存進食的角度來看，我確實『吃』掉了很多人。」

  「……」穆孝明陷入沉默。

  「很諷刺對吧？明明我表現得那麼光明正大，像一個好人那樣去憐憫，但其實我最原本構成的基礎，是頭野獸般的怪物。我其實，和那些傢伙沒什麼不同。回去之後審判也好，處刑也好，我都會乖乖接受，所以……」

  「閉嘴……」

  「欸？」

  「我叫你閉嘴…回去之後，這些話對誰也不許說……記住了嗎……你的受傷記錄，我來想辦法……」

  「大哥，你要保護我嗎？」

  「那是當然啊，所以說你還是個小鬼啊。……你還不明白，范布倫局長不在了。只靠老爺子一個人是鎮不住那些人的，而你又……是學院長推舉進治安局加入我的麾下，我又是范布倫局長的直系……如果你剛剛說的那些話被那些人知道了……會在他們手中變成什麼樣的刀劍，你懂得嗎？」

  「況且……」穆孝明腦中閃過小丑給他看見的幻象，「我怕了。」

  「是嘛，稍微有點高興啊。對了，還有另外一件事……」

  黑暗中突然來襲的壓迫感打斷了對話。

  漆黑、純粹、如濃稠墨汁般的殺意從前方蔓延而來。不斷緊逼靠近。和初次遇見洛塔利斯時是同樣的感覺，壓倒性的強大和威壓感，彷彿被緊緊攥住心臟不能呼吸。

  「……仇……敵！」

  乾癟的皮膚緊貼在軀體上，骨骼嶙峋突兀，從兩肋向外延伸的三雙手臂各持一柄骨刃，刺入岩壁從上方倒吊身軀，如同一隻身形乾瘦的骨蜘蛛。最下方是那顆倒懸的可怖頭顱，猙獰的鬼角刺破顱骨，空洞漆黑的眼窩中僅留一點猩紅。人齒裂開縱聲咆哮！聲動寰宇！

  「……仇……敵——！！！」

  往昔劍聖已再次墮為惡鬼修羅，心中的怨恨與怒火必將把仇敵焚燒殆盡！

  「這下可真是……窮途末路了。」穆孝明發出苦笑。

  「簡直像是好不容易拚死打過了boss關卡，又立刻遇到另一個boss一樣……山窮水盡啊。」

  說著陌瀚壓榨出最後一點力氣集中精神發動符文。

  「大哥，抓緊一點。讓我們跳完這最後一支舞吧。」

  「喂喂……我可是連手指頭都動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