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堡的暗影之篇：第四十幕 進化與誘惑
他是蠅蟲蜘蛛與污穢不潔的主，是破壞與毀滅的靈，是那為成大惡而不惜行善之人。她永遠都會給人機會，讓人得以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但倘若你對給予的選擇輕易決斷，那麼絕望必將緊隨而至。——《黑海殘卷》
在混沌之中陌瀚看見了光。
他循著光的方向摸索而去，在混沌之中他有種曖昧而熟悉的感覺，可他從沒有來過這裡。
自己依稀記得，之前自己為了逃離那個獵人而跳入水中逆流而上，隨後發生了什麼就無法再回憶了。他只感覺體溫從某個地方流了出去，身體越來越冷，等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到達了這裡。
一片混沌，眼前所見的只有那光。
——這是，夢境嗎？
陌瀚感受著自己彷彿不存在的身體，一切都空虛且不真實。
——或者說我已經死了。
不論是哪一種，身體都在不自覺的前進，不斷靠進那光。抵達時才看見那是一扇門，漆黑冰冷而堅硬，無法辨別到底是什麼材料製成。更重要的是它的大小，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皆看不見盡頭，僅僅只是矗立在眼前便令人感到威嚴且神聖，彷彿世界的一切都能在此處得到答案。
而那光便從門縫中透出，門扉之間有一條細小的縫隙，恰好能讓一個人通過。
陌瀚通過縫隙走進了門的內側。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無比熟悉的景象。腳下鋪墊著堅實的石板，維多利亞式的老派建築立於道路的兩旁，身邊往來的人群熙熙攘攘，天空中成群的飛鳥列隊翱翔，遠處屹立的高塔沉默地守望。毫無疑問這裡是白堡的街道。
但這一切卻又似是而非。
熙攘的人群漸行漸遠，等注意到時寬廣的街道已經空無一人。四周一片寂靜，連空中的飛鳥也停滯在一個姿勢中，整個世界像是被人按下了定格鍵，變作一張立體的照片。
「歡迎來到我的庭院。」一聲輕鬆的男中音從身後傳來。
陌瀚轉身望去，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一頭銀髮像是銀匠製作的精巧工藝品，手中所持一根黑色的手杖，穿著黑色的長袖禮服，胸前點綴著蕾絲方巾和鮮艷的紅寶石。臉上帶著一邊金鏈單片眼鏡，看著像是藝術畫集中的老派貴族和學究。
他拄著手杖一步一步向陌瀚走來，他明顯有些跛足所以走得並不快。但他走的每一步都令陌瀚感到不安，有幾隻蜈蚣和蠅蟲在他跛足頓腳時從袖口滑落，縈繞在他身邊的氣息是濃郁的混沌，彷彿孕育了世間的一切邪惡與不祥。當他走到陌瀚跟前時，這種不安被無限放大。
陌瀚抬頭凝視男人的雙眼，那是一雙赤色的蛇眼，而在瞳孔之外的眼眸又如同最沉重的黑夜，凝望著那雙眼睛就像是在凝望深淵之底。
陌瀚在那一瞬間就理解了。
——這個男人，是個魔鬼。
「請容我自我介紹，我是這一環的看守與主人。過去曾被誤稱為蛇，但那是我的姑母。正確來說應該稱我為跛足者，或者【無法理解的名字】。我歡迎你的到來，『攀登者』。」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這個問題你不該來問我。你會來到哪裡，看見什麼，去往何處，這僅取決於你的選擇。是你選擇來到了這裡。」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陌瀚追問。
「難道『醫生』沒有告訴過你嗎？」跛足者揚起眉毛，「忘卻上一環的記憶這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那我就再向你說明一次吧。」跛足者搭著陌瀚的肩膀繞到陌瀚身後，在越過陌瀚身側的一瞬間，像是有條境界線分割當跛足者繞過那條線時身體的形態便隨之發生了改變，高大的銀髮男人變成了長發飄逸的妖冶美人，唯一沒有產生變換的只有那雙可怖的雙眼。
「死亡是通往進化的階梯。」跛足者雪白纖細的手指撫摸過陌瀚的臉頰，「你的命運指引你來到了這裡，你也選擇了你的命運，攀登上進化的階梯。你已經經歷過了兩次死亡，『醫生』允許了你繼續向前，所以你來到了我的庭院。如果你能經受住我的考驗，那我也將允許你繼續向前。」
「你是說……我在，『進化』？」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理由嗎？人生來便在追求慾望，對知識的慾望，對力量的慾望，對生命的慾望，對繁衍的慾望，對幸福的慾望。所以人才會追求進化，所以人才會追求攀升，所以你們這些追尋真理之人才會存在。你們渴望得到所求之物，渴望自己的慾望得到滿足，終其一生，無止無休。」跛足者慢步繞回到陌瀚的身前，此時她滿面潮紅，妖艷嫵媚，手中握著鎖鏈連接自己的脖頸——那是再明顯不過的提示，握緊那鎖鏈便能掌控她的一切。
「現在一切的答案，一切的真理，一切你的渴求之物都在此處，我會聆聽你的祈願，傾聽你的慾望，只要你伸出手來，沒有什麼是你得不到。」
——所有的一切，無數人畢生所追求之物就在眼前。只要握緊那手……只要攥緊那鎖鏈的話……
陌瀚伸出手去，深深地低下頭：「只要成為你的主人，不論什麼你都會為我實現，得到無數人畢生追求的財富，地位，權力，知識，甚至連遺憾與罪惡都能得到彌補，對嗎？」
「只要您下令，無論什麼，我都會為您實現。」
「是嘛，那我的回答是——」陌瀚抬頭直視，目光如炬。
「——離開我，魔鬼！」
托著鎖鏈的手掌被奮力甩開，彰顯出揮手主人滿溢的怒氣。
「什麼願望，什麼契約，收起你的誘惑快滾！我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像你這種下三濫的施捨對我來說連狗屁都算不上！滾回你的地獄里去！」
之前面對醫生時在陌瀚身上出現的某種東西，再次顯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