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堡的暗影之篇:第三十三幕 戰爭背後
不要憐憫你的敵人,他們的任何經歷都無法成為他們墮落的理由,只有殺死他們才是唯一的拯救。——治安局現任局長,范布倫·海因斯對學生的教導。
轟鳴,腳下的石磚碎裂,昏沉欲墜的大腦彷彿不再屬於自己。
轟鳴,周身的大氣震蕩,防禦潰退,早已洞穿的鼓膜已經無法再傳來任何聲音。
再次轟鳴,殘破的身體終於摔倒下去,滿是劍痕的左腿被從膝部截斷,殘肢肌肉正在努力收緊血管抑制失血。
拚命撲抓,早已失去光明的雙眼茫然地對準攻擊來的方向,一道猙獰的劍痕徹底摧毀了掙扎者的視野。
「汝還打算掙扎到什麼時候?」
冰冷的提問得不到任何回答。
在超過數百次生死一線之差的交鋒后掙扎者早已沒有了任何思考的餘力。肌腱被斬斷,身體被貫穿,失去各一條手腳,殘骸般的身體千瘡百孔,每一寸皮膚,每一絲肌肉都疼痛得像是在燃燒。大腦彷彿已經融化,肺葉中彷彿有火炭在燃燒,但他還沒有死去,可悲的是他還沒有死去。
不顧一切的掙扎讓他勉強躲過了致命傷,已經在血流中發狂的思想只留下最後一個意志在支撐著這具活著的死屍繼續向前爬行。
——再拖久一點,再久一點。哪怕是多一秒都好再多爭取一點時間,哪怕有一個人能夠逃掉把這個惡魔般的男人存在的消息告訴其他人,那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這便是掙扎者——白延堯最後的意志。
劍士沒有躲避,任憑白延堯拖行著殘軀爬到他的腳邊抓住他的腳踝。
到底是怎樣歇斯底里的意志在驅使著眼前的殘軀,劍士得不到答案,更加無法理解。曾是人類的部分在漫長的歲月中已經逐漸流逝,過去那種纖細弱小的思考方式已經不再適用於現在這個全新的生命,所以他無法理解人類為什麼會對保護其他個體存有如此強大的執念。
他也在保護阿爾勒,但對他而言阿爾勒並非是別的個體,而是他們整體的集合,保護阿爾勒就是在保護自己他們自己的靈魂。所以劍士與白延堯在立場上存在根本性的差別,立場的差異導致他們終究無法互相理解。
但劍士依舊對奮戰至此的白延堯給出了他的敬意。
「安心吧,吾會履行與汝的承諾,將所有逃亡者一個不剩地斬殺殆盡。」
或許是感受到了劍士身上的殺意吧,早已失聰的白延堯在劍士說出這句話后彷彿聽見了一般激動地想要爬起來。
「這場戰鬥就到此為止了。」言畢,劍刃便貫穿了白延堯的背心並緩慢擰動徹底撕裂了那顆艱難跳動的心臟,僅存在體內的血液流滿地面,拖行的血痕也終於到了盡頭。
「嗯?」
可當劍士轉身離開時才發現異狀。即使破碎的心臟抽走了白延堯身體中最後一絲力量,但僅存的抓住他腳踝的右手卻還是死死不放。
「至死不休啊。」劍士凝視著地上的屍體發出感慨。隨後直接砍下了那支手腕。
之後劍士沉默著走入了上層階梯的黑暗中。他們之間的戰鬥就是血族與人類之間的縮影,即使一方倒下了,在另外一方咽氣最後一口氣之前也依然不會結束,這場漫長的戰爭永無止境,至死不休。
而距離這場戰鬥發生的不遠處,洛安的斥候小隊已經察覺到了不遠處的震動。
「你能確定聲音是在這個方向嗎?」看著前進地形愈發複雜的洛安向穆孝明提問。
「肯定是這邊,利用符文術關閉其他感官的情況下就算是兩公裡外水滴落地的聲音我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更何況是像剛才那樣巨大的震動。」
「我並不是在懷疑你,可是這裡確實什麼也沒有啊。」真島千夏仔細掃過眼前每一處凌亂的遺迹,但無論怎麼看這裡都只是一處堆積了大量古舊塵埃的廢墟。
洛安也抱起雙臂四處巡視,眼前倒塌的巨大的廢墟外延伸出數條細長的道路,頭頂上半塌的天花板傾倒在地面上顯露出上層漆黑的空間;目光所到之處僅有碎石和土渣,偶爾能起間看見受害者的骸骨,但這一切在這片遺迹里在正常不過,周圍的一切都像是百年前黑堡覆滅的那一刻被原封不動地保存到了現在。
一路至此都沒有見到任何痕迹,這讓洛安不得不考慮中途折返,他們已經離大部隊太遠了。眼前的地形複雜難辨如果繼續進入廢墟深處,他們便不得不靠當前的三人來處理突發情況而且很難逃走,此時折返與大部隊等待其他斥候小隊帶回來的消息才是風險最低的做法。
彷彿突然注意到什麼了,陌瀚伸手示意兩人安靜,接著雙手撐住地面俯身貼地聆聽:「震動的來源在地下,地下距離三百米的位置有重物拖行的聲音……還有,很微弱的心跳聲。」
「你連那種程度都能聽得見嗎?」洛安對陌瀚展現出的驚人聽覺表示驚訝。
「僅限於關閉其他感官的時候,比如我現在的視覺與觸覺都已經消失,如果把其他感官全部關閉的話還能夠得出更加詳細的信息,比如通過你現在的心跳聲判斷出你是否在說謊之類的。所以要怎麼做?現在要折返嗎?」
「即使得知震動的來源來自廢墟下方我們也沒有能力清除這麼大片的廢墟,這裡只能放棄了。」
「別那麼快放棄啊,你忘記我的能力了嗎?」真島千夏充滿自信地笑起來。
「這種情況下也能做得到嗎?」洛安不確定地發問。
「做得到哦,用式神的話。」
「你們在說什麼?『式神』是什麼?」
聽見陌瀚的提問兩人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他。
「陌瀚你……莫非理論課非常差勁?」洛安說。
「欸……呃,啊,算是吧。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西米露的醫療研究所,魔源理論課相關的課程我大概缺席了三分之一。」
洛安露出了更加震驚的表情。
「我記得,你還是白堡的一年級學生吧,三分之一的缺席……人事部的那幫人到底在幹什麼啊,人手已經稀缺到這個程度了嗎?穆孝明也是,雖然久有聽聞但是沒想到會發展到這個程度,簡直是壓榨手下的包工頭啊……等這次回去之後要不要乾脆調到我手底下來做事?像你這麼優秀的人才有繼續深造的必要,我不會像那個包工頭一樣拚命使喚你的。」
「不了,不了!多謝您的好意。小人覺得當前的環境挺好的!還是勞煩您告訴小人式神到底是什麼吧。」陌瀚慌張地搖頭拒絕。因為之前洛安都太過平易近人,陌瀚這才突然想起來洛安其實是治安局高層的大人物。聽他的口吻,治安局裡流傳穆孝明壓榨手下的惡名確有其事,而且還多半是因為他的緣故。
——抱歉咧,老大。陌瀚暗自吐舌。
「哈,好吧。如果你覺得受不了的話記得要和我說哦,我會申請把你調到我的小組裡來的。」洛安無奈地嘆氣,「式神就是籍由施術者與受術者之間簽訂的契約而成立的從屬關係,類比一下和使魔是很接近的關係,只不過式神和主人之間的聯繫更為密切一直到主人死亡那份契約都仍然有效。」
「十分感謝你的說明。如果沒有別的要說我就要開工了喲。」
「請吧,請吧。」洛安擺擺手,他也難得放鬆了一點。
「『坤神招來』!」
毫無徵兆的地面上便出現了一條潔白纖細的白蛇,其瞳孔如金,鱗如珠玉,蛇信如細絲紅綢。當她現身的一瞬間一股莊嚴肅然之氣便籠罩四周,甚至讓人不禁想要向她跪拜,陌瀚立刻就明白了那是真正的上位者,是在久遠的過去以巨蛇之姿屹立於大地之上的統治世間的神靈!
「啊~不用叫那麼大聲妾身也能聽得見哦,喚妾身至此所為何事?」慵懶地白蛇倒是並不在意另外兩人看向自己敬畏的目光,對她而言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真島千夏畢恭畢敬地向白蛇請求:「我想請您清除掉這一片的廢墟殘渣打開通往下層的通道。」
不知是否是錯覺,陌瀚在一瞬間竟然從蛇的面孔上看出了不悅,他的心臟也隨之一顫。
「汝這個被寵壞的大小姐啊,妾身可不是做這種雜事的苦力哦。這樣隨意使喚神明可是會遭到神罰的喲。」
輕描淡寫地威脅卻帶著令人不敢質疑的威嚴,這回不止是陌瀚,就連洛安都緊張了起來。
真島千夏倒是毫不畏懼,像是撒嬌一般雙手合十向白蛇祈求:「拜託了嘛,諏訪大人,就這一次就好,就這一次。」
蛇瞳收緊,恐怖的威壓頓時落在陌瀚和洛安身上令兩人幾乎喘不過氣來。明明知道白蛇並沒有在注視自己卻感到有數千雙蛇瞳在背後盯著自己,真是如芒在背。
在經過了在兩人覺得無比漫長的兩秒后,白蛇終於像是放棄了一般發出嘆息,施加在兩人身上的壓力也終於解除。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哦。」
隨後白蛇轉動蛇頭對廢墟輕輕揮動尾巴,土渣與碎石便如同受到命令一般自行從分離堆積在兩側清出一條道路,露出了掩埋在廢墟之下通往下層的階梯。從自行堆積到一旁的數十根巨大的石柱來看,在倒塌之前這裡似乎是某種大型建築。
漆黑的階梯就被掩埋在起下,現在已赫然出現在三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