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黑堡的毀滅
這是一場毀滅。
血紅的天空中流雲若火,滾滾的濃煙遮天蔽日,黑色的火焰從天而降焚燒漆著漆黑腐朽的土地,天空在慟哭,大地在悲鳴。
人群與怪物短兵相接,金屬的洪流交織出悲壯的史詩。
勇士帶領人群衝鋒用手中的鋼鐵開闢道路,他們大聲怒吼奮力咆哮,一個人倒下了就有兩個人頂替他繼續衝鋒,他們也倒下了就有更多的人就接替他們的位置繼續衝鋒,開山破海,一往無前。
他們身後沉重的戰鼓擂響,無數的勇士前仆後繼。無數火球轟擊古老的城牆,連枝結蔓的古樹拔地而起,穿越黑色火海推開沾滿鮮血的黑鐵大門,踐踏在無數敵人的屍骨上無聲地呼喚天空。
在荒原之上怒吼的雷光在英雄手中匯聚成槍,人群在高呼,勇士在咆哮,萬鈞的雷霆奔流擊穿邪惡的城堡,碎石與雷光傾瀉而下,掩過了山呼海嘯般的吼叫。
「進攻吧!立業之刻已至!我們將奪回我們曾經的輝煌,奪回我們的榮耀!!!」
洶湧的人潮高歌猛進,一路撕開敵人的陣線沖入城牆。
殺戮的瘋狂瀰漫在大地之上,每個人都在拚命嘶吼,拼盡一切力量向前,敵人的黑血與自己的鮮血混合一齊潑灑在戰場,整個世界都在沸騰的血液之中燃燒。
每一條街巷都在噴吐濃煙與烈火無情地吞噬生命,肆意舔舐黑石的城牆,地面裂開,尖利的嘯聲從燃燒的裂隙中衝天而起,森然地白骨抓撓著地面向外攀爬,這些可憎褻瀆的殘軀用它們腐朽的喉嚨厲聲尖叫,爭先恐後地想要撕裂鮮活的肉體。
巨大的食屍鬼沖入戰場揮舞巨爪,每一擊都血肉橫飛將勇士們的身體拋上高空,鷹首人身的怪物如漫天的鴉群俯衝而下,抓起勇士們的頭顱把他們拋向城牆。
戰鬥愈發慘烈,倒下的亡者鋪滿大地,兇殘的怪物將人舉過頭頂活生生扯成兩節,噴涌的鮮血如暴雨般落下,恐怖的吼聲如雷鳴般作響,但人們並未被嚇倒,仍咆哮著沖向敵人。
怪物被人群吼叫著斬下,漫天的鴉群被烈火焚燒從天空墜落,黑髮的英雄攀上食屍鬼的背脊,以利斧劈開它可憎的頭顱,踏在它背上聲嘶力竭地大吼。
「前進!前進!前進——!」
海潮般澎拜的吼聲振奮人心,勇氣將眾人團結在一起奮勇向前,飛躍天空的雷槍指引出前進的方向。
它穿越過天空的鴉群落在漆黑城堡上炸響,天空洞開遵循雷槍的指引落下滅世的烈光,怪物們無不畏懼那驚天的雷霆,那耀眼的雷光將整片天空染成奪目的金色!大地在鳴響,大氣在震蕩,狂風之中有一千萬個聲音在誦讀審判,蒼穹之下有一萬億個巨鍾在齊聲轟響!
這裡是諸惡雲集的森羅地獄,也是一切罪惡接受審判的終焉之所。
而在這燃燒的地獄之中有一個人在縱聲大笑。
他站在漆黑城堡的頂端看著烈火中的城市放聲高歌,好似這一切都是為他準備的宏偉樂章,他身著華麗的禮服在烈風中高歌狂舞,拉著他美麗的女伴在烈光之下跳起熱烈的舞步,那是讚頌毀滅的舞蹈,是瘋狂的生命在凋零前最後的怒放。
可怕的烈光落在他的上方被無形的屏障所阻擋,他吻上女伴的嘴唇,貪婪地索取情慾的釋放像是要把一切都掠奪過來。
即使如此他還不滿足,他握住女伴嬌小的肩膀粗暴地撕開她猩紅的禮服,讓她初生羔羊般潔白無瑕的身體暴露在他眼前,在那白若凝脂般的皮膚上留下血紅色的指痕,然後他吻上了她的脖子,剃刀般的利齒切開了柔軟的皮膚撕裂她的血管,他更加用力地抱緊她感受她逐漸流失的體溫,吸吮她蒼白的脖頸上湧出的甜美鮮血,最後他放下了那具冰冷嬌小的身軀,扯下外套為她蓋上。
他走到平台的邊緣俯瞰大地,染血的白髮在狂風中飛舞,他隨手擦去嘴邊殘留的血珠,張開雙臂擁抱血色的天空再次縱聲狂笑,笑得無比猙獰,笑得無比癲狂,好似不榨乾自己肺葉中最後一絲空氣決不罷休。
在暗夜中潛伏的怪物終於看見了世界在自己眼前熊熊燃燒,那充盈內心喜悅無可比擬,他歇斯底里的狂笑聲傳播到戰場的每一個角落,所聞之人無不顫慄。
人群終於衝上了城堡的頂端,可站在在人群眼前的已經不再是人類了。他身邊環繞著黑色的氣流,猙獰的笑容發出無情的嘲笑,鮮紅的血淚從他左眼中流溢,整張右臉已經化為涌動的暗影,無數只赤紅的眼珠在其中向外窺探,那是太古時代便銘刻在在人類血液中的噩夢,此刻他終於掙脫一切束縛在世人面前展露他在真容。
「來啊,你們不是來殺我的嗎?」他張開雙臂迎接眾人的殺意。
「你不配安寧的死去,血污。」一個男人從人群中走出,他手持一柄利斧,堅毅的面孔滿是傷痕,黑色的外衣與黑髮上儘是鮮血。
「你已經完了。投降吧,把你的怪物趕回幽界,關閉上那扇大門,這樣你還能迎接公正的審判。」
「公正的審判?!」他再次狂笑。
「你的正義之心真是令我肅然起敬,對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你竟然還準備了公正的審判!但是請告訴我,我做到如今的這一切難道是為了一場公正的審判嗎?」
他的笑容越發猙獰,交互的利齒在渴望鮮血滋養,他已經徹底拋下了優雅的偽裝,暴露出隱藏在華麗外皮下兇殘的本質,他是吸血鬼,是兇猛瘋狂的暗夜之王,也是站在一切恐懼頂點究極的怪物。
「……退後。」男人伸手擋下躁動的人群。
男人的身體也開始了變化,金色烈火從他身上升起,金色的烈光在他眼中暴漲,四周的溫度急速攀升熾熱的空氣化為陽炎,景象在高溫中扭曲成虛影。
「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的。」
男人的身體前傾,腳掌緊抓地面,雙方都已經做好準備,英雄與怪物之間的死斗一觸即發。
又一道驚雷落下,金色的雷槍再一次轟擊在結界上電光四散流溢,雙方都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猛地踏碎堅實的地面。
隨後衝擊波摧毀了他們腳下的地板,黑色的閃電和銳利的音錐一閃而逝,兩人都在一瞬間突破音速,狂風吹襲,金色的火海在他們腳下騰升,整座高塔都在他們兩人的怒吼之下崩潰!
金色與紅黑的影子猛地撞擊在一起又分開,發出震天的巨響。爆炸的衝擊波在崩潰的高塔中不斷擴散,崩落的石塊飛散如雨,毀滅的烈火從天而降。
那兩人都已經遠遠突破了人類的限制,在短暫接觸的一剎那他們攻防互換了千次之多,每一擊都用盡全力要將對方置諸死地,當雙方分開之時戰鬥的餘波再次掀起狂風,把烈火中燃燒的碎屑全都吹上天空。
紅黑的怪物被削去了左顱,男人則失去了右手,但在燃燒的天空之下他們的怒吼仍在繼續,這不是決出一方的勝者就能結束的戰鬥,而是直到一方徹底流盡最後一滴血才能宣告結束的廝殺!
紅黑的怪物踩在下墜的石塊上再度發起進攻,化為紅黑色的閃電與男人劇烈地撞在一起。
根本沒人能看清楚他們之間的動作,只見那柄滿是符文的利斧不斷轟鳴迸發出刺眼的火花,鋒利的斧刃與紅黑的利爪如閃電般交鋒,最後其中一隻利爪硬生生握住了斧刃讓利斧鑿進他的手臂死死卡住,另一隻利爪則穿過烈火直指男人的咽喉,要把男人的人頭連同脊柱整個扯下來。
戰鬥過程中紅黑的怪物始終在發出狂笑,他極度享受這樣的廝殺,雙方摒棄一切良知理智喚醒最原始的獸性,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直到體內的最後一滴血流盡都不死不休!
男人放開了斧柄向後傾倒,在紅黑怪物的利爪撕裂他的咽喉前暴虐的雷光扯碎了殘破的結界,金色的雷槍破開火海精準地命中在紅黑怪物的后心,恐怖的雷霆再次落下劈開整片天空,紅黑怪物的狂笑聲終於停止轉變為凄厲的尖叫。
男人回過身來重新握住了斧柄,在紅黑怪物的恍惚中抽出斧刃狠狠鑿進他的胸膛,踩著尚未崩塌的塔壁一路向下賓士,吼叫著把紅黑怪物沿著塔壁拖行,把堅實的外壁犁出一道深深的豁口,最後以驚人的巨力猛擊落到地上,大地發出山崩般的巨響。
一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息止了,只留下流火如雨般落下,高塔焚燒崩落。戰場上的所有人都在注視著高塔下的結局,在短暫的平靜之後烈火與煙幕中男人高舉左臂發出勝利的怒吼,戰場上沸騰的吼叫聲如海嘯般洶湧而來,淹沒了殘餘抵抗的怪物。
「……你們……以為你們贏了嗎?」紅黑的怪物斷續地呢喃,在烈火焚燒的噼啪聲和人們高聲的歡呼中,他的聲音低不可聞。他的心臟被利斧鑿穿徹底摧毀,已經不可能再繼續戰鬥了。
「……你的統治結束了,你為了自己的慾望打開了禁忌之門,把整個魔法界都拖入墮落的深淵,無數人因你而死,也有無數人為你所殺,魔法師們數千年來建立起的繁榮,數千年來傳承下的榮耀都被你踐踏在血泊之中,我在此宣判,這就是你應得的下場。」
「啊哈…哈…哈…哈……我應得的下場,說得真是動聽。」
「黑堡已經不復存在了,你的野心也已經破滅了……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遺言?我沒什麼可遺憾的。你知道嗎?有些人就想要看見世界在自己眼前燃燒,不為了什麼就為了那一刻的溫暖,為了感受到自己還活著站在世界的中央放聲咆哮,為此把世界燒了根本不算什麼,你這樣行走在陽光下的天之驕子怎麼會理解我這種生活在陰影中雜種的想法呢?今後你的子孫後代也一定會受此糾纏,你們世世代代都必將活在恐懼之中,在鮮血與暗影中戰鬥,永遠不得安寧。」
「我們自古便一直在戰鬥,重複著破滅你們血族的妄想不斷獵殺,今後也依然會如此,你的詛咒對我毫無意義。」
「那你就期望未來如你所想吧。我鬧得足夠歡了,演出也即將走向終曲,就讓它來一場最壯麗的落幕吧。」
「……你要做什麼?」
男人突然聽見了大地的胎動,熊熊的烈火紛紛搖曳跳動起來呼呼作響,好似一顆無比強勁的心臟在虛空之中鼓動,戰場上的人們也都停下追殺怪物的腳步四處張望,但無論何處都找不到心跳的來源,天突然黑了下來,人們紛紛抬頭才終於看見了那可怕的東西,恐怖與絕望的氣息悄無聲息地蔓延。
那是一頭巨大的骨龍,地平線遠方的大地無聲地裂開,漆黑的氣息從深淵之中湧出侵蝕大地,那頭骨龍從深淵中升起張開它遮天的骨翼無聲的滑行,直到臨近了人們才注意到它那山嶽般巨大的身軀,它實在太巨大了,巨大到你會把它的一部分誤認為是濃煙匯聚的烏雲,那是比任何傳說想象中都要可怕的夢魘,它遮天的骨翼之下烈風嚎叫如同亡者的哀嚎,它殘缺的軀體中跳動著不朽的心臟,它空洞的瞳孔中閃爍著猩紅的烈光。它張開嘴對天空噴吐出漆黑的龍息,揮動雙翼向上攀升。
蒼白的骨翼僅是擺動就掀起了颶風,人們如螻蟻灰燼般被掃上天空,黑石的高牆城堡如沙礫般被席捲摧毀,暴露出下面光禿禿的大地。它是毀滅的化身,僅僅只是存在就將帶來滅世的天災。
「神啊!」男人仰望天空低聲祈禱。
「很美吧,過去它曾將三分之一的星辰拖到地上,在數萬年的沉睡之後他終於被喚醒了,偉大的生命重新它體內流淌,讓它來落下終局的帷幕再合適不過了。」
所有人都被無形的重壓壓倒,落下的雷電被它吞噬,交織的火雨在他體表被黑霧湮沒,已經無人有能力再組織這一切了。
大地上的鮮血滴滴升起,如倒落向天空的血雨,無數的血珠呈螺旋匯聚攀升,那是攀登向生命之樹的階梯,它們彼此糾纏螺旋而繞,最終匯聚在一處化為完美的圓。
巨龍騰升在更高的空中盤旋,它森白的骨骼間紅黑色閃電在流淌,利齒間漆黑的吐息在哀嚎,像魔鬼在念誦著終焉的悼詞。
然後天空崩塌了。
它向著完美的圓環俯衝而下,撞向燃燒的大地,將所有的一切都撞得粉碎!
那便是112年前黑堡的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