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卿生吾未生
而她的身後,則是站著一個身著月牙白色長袍的俊雅男子。
那俊雅男子的名字叫作:李慕白。
他一直溫潤有禮地守護著她。
從不逾越規矩。
即使,是在那樣一個可以縱容男人三妻四妾的封建年代。
暮離依然清晰地記得。
李慕白初遇她時,單膝跪在她的面前,對她說:「該婭,遇見你是我一生的幸運。」
當李慕白逐漸老去,卧倒在她的懷中。
他也曾滿目悲戚地說:「該婭,遇見你,花費了我此生所有的運氣。如果能有來生,希望我還可以再遇到你。」
「你不後悔嗎?」
那時,暮離使用的名字,尚是她在血族裡的本名:該婭。
後來,在沉睡之前,她才改換成族譜冊上的名字:暮離。
那個男人聽到她的話,輕輕搖首。
他似乎從來沒有後悔過。
只是發自心底,感到惋惜。
臨逝前,那個男人為她寫了一首詩:
卿生吾未生,吾老卿未老。
吾與卿相知,願赴黃泉早。
莫說卿相顧,歲歲暮朝朝。
惟願得來世,君卿白頭好……
暮離靜靜聽著,耳畔響起一陣風鈴的聲音。
那是斯人即將遠去,固執著不肯捨棄的相思。
「你……不想我咬你嗎?」
許久,在那男人快要閉眼的前一刻。
暮離如是問道。
其實,在她的世界里,若想執手白頭,並不難。
那男人含著笑淚,不停地嗆咳著:「該婭,除非你愛上我。否則,我寧願死。」
「什麼是愛?」那時的暮離,根本就不知道愛是何物。
更何況,她已經和別人訂了婚約。
在血族的世界里,血族婚契,等同天地命道。
除非身死,化作塵埃。
否則,無可解除。
那男人抬起手,輕輕撫摸過她的臉頰。
他顫顫地說道:「該婭,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希望那個時候,你不再無動於衷,而我仍是風華正茂,足夠站在你的身旁。」
「……」
暮離親手拂上那男人的眼睛,讓那男人在臨死前,仍能感覺到她的氣息。
後來,她站在墓碑前,點燃焚香祭奠。
她的腦海里忽然回憶起關於愛情,這件小事。
那男人說風華正茂,才足夠配得上她。
可是,人類的壽命相較於她來說,不過是大海里的泥沙。
那微不足道的渺小青春,彈指一瞬的韶華,在她漫長悠久的歲月中,最多,只是一朵毫不起眼的小浪花。
院子里,鞦韆越盪越高,眼看就要盪到最高的架頂了。
暮離坐在鞦韆上。
她的耳邊響起無數風聲、細雨聲。
忽然,那風聲中多出了一道熟悉的聲音:「該婭。」
那聲音猶如千年寒冰,帶著無盡的幽怨,深深的思念,還有,那深至骨髓里的千年召喚……
「贏荼?」
暮離倏然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她縱身向上一躍,抓住鞦韆的扯繩,踩在鞦韆的踏板上。
然後,借著鞦韆不停搖起的高度,一雙銀眸光輝熠熠,四下里快速尋找著。
贏荼。
那個藏在黑霧裡,有著一張冰冷鋒利面孔,好似曇花一現,被人追殺的美麗少年。
你,究竟在哪裡?
咚!
一隻純白色的老虎順著牆面,突兀地掉在地上。
咚咚!
兩隻純白色的麋鹿順著牆面,再次掉在地上。
咚咚咚!
這回掉下來的是三隻雪白色的鷹鳥。
咚咚咚咚!
這回掉下來是四隻活蹦亂跳,被黑色髮絲拴住腳爪的,雪白色的小狐狸。
「夠了!」暮離輕斥一聲,忍無可忍。
一張絕美的容顏上,臉色難看至極。
她飛身躍下鞦韆架。
人還沒有落地,便直接抓著牆邊的樹枝,一個矯捷凌厲的攀爬,徑直翻牆而去!
這個小子!
怎麼沉睡一千多年了,智商還是負數?
他不知道血族裡的靈獸出現在人類的世界里,是會被血族獵人發現的嗎?
…………
二層小樓里,李慕白替楊雅妍包紮完傷口,扶著楊雅妍走進一樓客房。
楊雅妍上午受了涼,吃飯時又被弄傷了手臂。
種種原因,導致她現在發燒了。
「你暫時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李慕白替楊雅妍蓋上被子。
楊雅妍躺在床上,臉頰泛起一片不太正常的紅暈。
她的額頭有些發燙,不好意思的地道歉:「李老師,我本來是探望你的,現在卻要麻煩你照顧我。」
李慕白倒了一杯白開水,放在楊雅妍的床櫃前,說道:「沒事。如果晚上還沒有退燒,就去醫院檢查。」
他本來是想送楊雅妍去醫院的。
但是,楊雅妍說什麼也不肯。
楊雅妍吃過葯,聲音弱了許多:「嗯,我知道了。」
「那你記得喝水,我先出去了。」李慕白囑咐了一句,自外合上房門。
他要出去尋找暮離。
他得防止暮離一時氣大,放火燒了他的院子。
客房裡。
楊雅妍一直閉著眼表,直到李慕白徹底離開。
她迅速跳下床,把門反鎖好。
然後,她走到窗戶前,把所有窗戶都打開,讓外面帶著濕氣的凉風吹進來。
最後,她才躺回床上,抱著雙臂,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即使是凍得瑟瑟發抖,也固執的不肯蓋被子。
難得一天假期,她一定要李慕白陪在自己身邊。
她不允許李慕白為其它的女人分散精力。
尤其是,那個叫作暮離的壞女人!
…………
院子里,血族的氣息濃烈。
李慕白站在牆角,茶黑色的眸底里映著十數只雪白的靈獸。
他驀然無聲,修長的指抵住眉額。
老虎,麋鹿,鷹鳥,小狐狸……
暮離的胃口不小。
她還打算再招惹些什麼奇怪的東西回來?
難怪中午吃飯的時候,他總覺得那兩隻雪白色的兔子,體態過於肥沃,肉質過於滑嫩,味道過於鮮美。
想不到,原來竟是血族之物。
他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了。
因為,血族之主,尊貴的夜爵女王,從來都不會甘心口舌上的寂寞。
…………
一個小時后,凉城東部遠郊。
一間廢棄的油管廠內。
暮離皺著寒厲的眉梢,絕美的眸底泛著冷冽的銀光。
她站在院子空地上,幾乎是用命令的語氣,說道:「贏荼,出來。」
「咳。咳咳。」
不起眼的磚屋裡傳來幾聲輕咳。
透明的玻璃窗上出現了一個少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