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最後的一餐
葉天雖然早有預料，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仍舊沒有想到這一刻來的如此突然，眉頭立即緊緊的皺了起來，在這一個刹那，心中生出一絲慌亂，緩緩應道：“我知道了，你去吧，我給恭子準備一個驚喜。”
門口的留目一真應了一聲離開，葉天穩了穩神，感覺心髒一直在哆嗦，他可以白刃飛血人頭滾，可以揮劍成河斬蒼穹，可他最不能麵對的便是生離死別，起身的那一刻，葉天覺得渾身一陣發軟，兩條腿空的像是不長在身上。
葉天走上樓梯的一刻，忽然有些不敢麵對接下來的一切，這樓梯的盡頭，於他而言似乎比之玄天界的渡劫大能更要可怕，他還是深吸口氣，邁開步子，一步一階，將要走完最後一階的刹那，臉上終於擠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步入餐廳，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燦爛的笑臉。
留目家族二十餘核心成員一個不差，他們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悲傷，全部笑容滿麵的對著葉天打招呼，看不到絲毫悲傷。
“閣下！”
葉天微笑著點點頭，可以他的眼力又怎麽看不出來，留目族人盡皆故作歡喜，眼看著餐桌上的擺設，鼻頭又猛的一酸，轉過臉去，將湧現的悲傷迅速收斂。
餐桌上沒有什麽珍饈美味，沒什麽饕殄盛宴，隻是簡簡單單的一盆白麵，幾根擀麵杖，一盆肉餡，一盆素餡，除此之外，便是灑落在餐桌上的白糊糊的麵粉。
“恭子，閣下來了。”
留目颯叫了一聲，恭子麵色紅潤的拿著一團白麵由廚房裏走了出來，身上看不出絲毫異樣，衣著仍舊是那件最愛的雪紡蕾絲連衣長裙，妝容精致，美豔不可方物，臉上綻放出笑容：“葉天，我說過給你做一次飯，否則是一生的遺憾，思來想去，還是華國的餃子最合適。”
“沒有叫你失望吧？”
葉天見她臉上紅撲撲的，行動起來亦沒有絲毫障礙，就連之前的那絲僵硬也不見了，反而心中大痛，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恭子體內那股怪異的氣息有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麵，現在隻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怎麽會。”
葉天保持著笑容，在她身旁坐了下來，要動手幫忙時，恭子卻阻止了他：“你盡管坐著，現在可是我大展身手的時候，別想搶我風頭。”
她不但阻止了葉天，也叫其他人不許動手，自己一個人，又是揉，又是切，又是擀，又是包，動作竟是極為熟練，一個人在廚房裏進進出出的忙活，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她，葉天亦一句話都不說，將目光深深的注視在她俏麗的容顏上，一時間房間裏一片沉靜，隻有恭子時而夾雜著笑聲的聲音不停的響著。
“我知道餃子在你們華國代表的意義不一樣，所以就學了這個，可是你不要因為我是初學就小瞧了我，這包法我會的多著呢。”
她似乎是怕餐廳裏太靜，又似乎怕自己會露出“馬腳”，一直不停的說下去。
留目颯立即說道：“那是，咱們家恭子最棒，學什麽像什麽。”聲音竭力控製住，但誰都聽的出來，他的嗓子在壓抑不住的顫抖著。
葉天的心越來越空，覺得很難受，但臉上的笑容一直未變，問道：“哦，不要光說不練，我看看你會什麽包法。”
恭子故意不服氣的哼了一聲，兩隻手拿著麵皮又是折疊又是捏，道：“看這個，是木魚餃，這個是波波餃，這是蛤蜊餃，還有這個，葵花餃……”
恭子清脆的聲音一直響著，有時會有人故意笑一聲，或者驚訝的叫一聲來捧場，可是這笑聲，說話聲裏麵，都帶著快要抑製不住的哭腔，因為每個人都明顯的看到，恭子的手指顫抖的越來越厲害，也越來越僵硬，可恭子聽罷，忽的扭頭過去，故作生氣的斥道：“今天誰都不許哭，我要你們開開心心的。”
留目颯見女兒如此，終是忍不住問了句：“恭子，你疼嗎？”
葉天知道，恭子現在的狀況，比之癌症病人做化療都痛苦許多。
恭子微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餃子上麵，可眾人都清楚，她的狀況越來越差，恐怕說話都會十分痛苦。
恭子的手法厲害極了，竟不比那些專業人士差，速度也快極了，不用多久的功夫，上百個餃子就在她手裏變魔術似的做了出來，她衝著葉天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葉天使勁兒點點頭，衝她伸了一個大拇指。
廚房裏早燒熱了一鍋水，恭子端起餃子，一步步往廚房挪動，這一刻，她的雙腿就像打了石膏，走起來步履蹣跚，顯然那股能量已經侵蝕到雙腿，她走的有些吃力，可似乎是為了掩飾自己雙腿的狀況，便開口說話：“葉天，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天天為你學菜，天天給你做菜。”說著話，身子一個趔趄，一把扶住門框，這才穩住。
留目家族眾人要去扶，恭子卻搖頭阻止，留目一真看著妹妹，再也無法控製，猛的轉過身去背對著她，眼淚一瞬間決堤，一個快三十的大青年，哭的鼻涕都冒了出來，留目颯沒有哭，可是神態間都是一片黯然與無力，好似渾身沒有活下去的那股勁兒了，白發人送黑發人，沒經曆過的人，怎麽明白他心中的痛。
滿場之中，隻有葉天沒有哭，可他的眼珠子裏麵，紅血絲越來越多，悲傷和憤怒，像是絞肉機一樣，讓他的心髒碎成肉泥。
恭子很快端了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出來，她的步履更加僵硬，一小步一小步的挪了出來，臉色蒼白如紙，終於來到葉天麵前，身子順勢坐下的刹那，口中微微傳來一聲痛苦呻吟，眾人都知道，她的腿再也無法移動了，下半身已完全僵硬。
葉天接過餃子，讚歎道：“色香味俱全！”順手拿了一張紙，似乎不經意的擦去恭子頭上一個個豆大的汗珠，說道：“辛苦了。”
一直笑容滿麵的恭子，聽到這句話後，笑容一滯，眼淚迅速溢滿眼眶，然而又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
葉天看著恭子，終是說不出話來，對於恭子而言，這是最後的一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