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什麽情緒
雪茜倏地明白了他眼裏那黑沉沉的到底是什麽含義，再也不敢亂動。任由他抱著自己，將自己轉了個半圈，背靠著他的胸膛。他的氣息落在她的頸上，重重的、熱熱的，讓雪茜直發顫。手也不由得開始緊張地抓住他放在自己腰間的手，輕輕握著。
比她大了許多的手，可以將她的手完全收納其中。那寬厚的感覺，溫暖的觸感，讓雪茜一時垂眸看著彼此相交握的手，腦子裏紛紛亂亂的，理不出具體什麽情緒。隻覺得，能這樣地與他交握，幸福感來得平靜又洶湧！
宇文拓將臉埋在她的頸邊，吐露的氣息全數落在那上頭。他微微低垂臉，將額頭輕抵她的肩頭，靜靜地在她的脖子上落下一個輕吻。好似怕驚擾她一樣，這個吻如羽翼點水般輕逸。“茜茜……”
歎息般的低喃聲想起，帶著她不曾具體感知的情緒。雪茜猛地從這溫情中回過神來，一時分辨不出，想要靜心細想，卻覺得肩頭他的鼻息溫熱，那接著落下的一個又一個的輕吻讓她已然不能完整思考。隻是，他方才，那到底是什麽情緒？為什麽，她剛才聽到他叫自己，心裏會是一痛？
雪茜好似貼標簽一樣將這個問題留在腦中暫存，爾後再也不去細想，隻是抓著他手的力氣又變大了些。他總是這樣，喚她名字的時候，好似要將全部的情感都投進去一樣，低低沉沉的，呢喃著的，卻帶著攻陷人心最最勇猛的衝擊力，讓她迅速淪陷其中，連掙紮都沒有！
“以後，”宇文拓終於抬起頭來，湊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你不要拿自己來冒險！”方才她坐在那龍椅之上的時候，天知道他是靠了多大的力氣才按捺住自己迅速旋身上前一把揪起她的衝動。當日那舒遠說的很明白，那老皇帝中的毒是依靠血液相處皮膚就會導入毒素的，而她，坐得那麽坦然，渾然不怕的模樣！
是，她是不怕！但是他怕！縱使有人與他保證那龍椅上沒有一絲毒血痕跡，他也萬不可能放任她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放任她那樣坐在那裏。若非方才她已然迅速起身，自己可能真的會當場揪起她到這偏殿裏就是一陣暴打。
雪茜聽聞這句話，心裏就是一怔，隨後又是甜、又是莫名的滿足，又有些埋怨他的霸道似的，應付一樣應道：“嗯嗯，知道了……”
宇文拓卻並沒有針對她這句不輕不重的承諾多說什麽，隻是沉默了一會兒，才用恢複如常的嗓音低低道：“你就想想，若是我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
“不準！”
雪茜脫口而出地命令道，聲音一反之前的壓低，陡地響起，猶如擲在地上的一個瓷碗。一時間，空氣旋中，她的聲音還在響著。她幾乎是一脫口就覺得自己上了當了，這分明就是宇文拓要她被自己的話給堵死，然後給他承諾。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心裏微微惱著，卻不能否認方才的這一聲“不準”是真真切切地將她心裏所想給道了出來。
若真的是，若真的是宇文拓拿自己的安危去冒險，哪怕是一點點的危險，她才不會去管所謂的概率不概率問題！她定會在那個時候氣炸了，然後惡狠狠地抓住這個男人的衣襟，衝著他怒吼。他，已經有了她，怎麽還可以……
心裏又酸又澀，雪茜努力吞回自己如鯁在喉的那股子難受的感覺，身子緊緊地依著他。似乎有什麽東西衝撞著她的心口，活像要把她的心撞出一個洞似的，讓她覺得又痛又難受。可是又隱隱約約覺得，若真的被那東西撞出來，也許不是件壞事！
她一時也不能細細分析在自己心口處亂撞的到底是什麽，隻能倔強地抿著唇，將自己所有的力氣全都放在身後的那個男人剛剛丟給她的那個問題！
“我，我再也不會拿自己的安危冒險！”雪茜吐出這句話，一手握住他的，一手則揪著他的手指把玩。一時靜默，她竟不知道後麵的話要怎麽說才好。好似一說出口，也許會跳進那種“不說出來絕對不會發生、但說出來就保不準會發生”的陷阱！
宇文拓得了她的這個承諾，輕輕應了一聲，抬頭湊近她的發間，感受著那撲鼻的馨香。“你放心，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雪茜迅速打斷：“我知道，你不要說！我知道的，你自然會為我多想的！”她知道他，這些日子裏，生生死死、分離與相守，還有什麽是她不能夠完全確定的呢？
她知道他，也了解他的想法。他所願的，隻是她！
“茜茜……”宇文拓低喃著她的名字，好似她的名字是世間最簡易發出的音節，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在偶爾幾聲降到最低處的出聲時，他將吻印在她的發間。
雪茜放任自己，將頭抵在他的下巴處輕輕磨蹭著。細細數來，他們這一次再相見也不過是幾日的時間，一反過去的懷疑與爭吵、冷漠與淚水，這一次，這段時間堪比那年月他們大婚之後的新婚生活。美好與幸福，即使危機就在麵前，她也可以忽略過去！
而她更是明顯感知到雙方的變化。不說她自己偶爾流露出來的對宇文拓依靠的感覺，他此次來到自己身邊之後，對她，可以說是百依百順的疼愛！並非說什麽事情都依著她決定，隻是，縱然她有什麽地方沒有顧慮到他做錯了，他也再沒有如過去那樣狠狠爆發，隻為傾泄心中的怒火。
他真的如他自己所總結的那樣，似乎在她的那一次離開中，他終於認準了什麽才是他最在乎的！
這樣的他，讓如今的自己，看在眼裏憐惜在心裏！
她也終於明白，原來憐惜那個詞，是這般的令人心軟。並非隻有女子會惹人憐惜，當對方是你所愛的人，在達到那一個度的時候，你會對他自然而然產生憐惜之感。
“拓……”雪茜垂眸，眼中閃爍著不定的光芒。她到嘴邊的那一句話，卻自覺不該說出口，一時間，隻是歎息著叫了他一聲。
“嗯。”宇文拓自然聽到她的那一聲歎息，卻隻是單單應了一聲，不再多問。
雪茜閉了閉眼，沉默地收緊手環著他。她累了，等到她再累一些，隻要她開口，相信他定會很願意帶她回家的吧？回北方，回去那個她初初來到這個世界見到他的那個國度！隻要她，再累一些！
現在，她尚且還有理智，製服自己想逃離這一切的蠢蠢欲動的心！
宇文拓一手輕輕地撫著她的發絲，手指微收，將那一縷發絲卷在指上纏纏卷卷。就好像她那彎彎曲曲的心思一樣，繞來繞去，一個心思一個念頭放在那裏無論怎麽奔突，總是不能坦率告訴他一樣……
稍微用了一些力氣，宇文拓帶點孩子氣一樣扯著那縷頭發，既沒有扯痛她也沒有讓她徹底忽略自己的存在。這才鬆開手，任由那頭發從他手中滑落，鼻尖觸著她的發頂，喃喃道：“再過幾天，這裏的事情了結了，那時候你必定會願意……”
雪茜抬起頭，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看，半會兒之後臉上慢慢綻開一抹笑容，點頭應許道：“我願意的，我一直都願意。”塵世間紛紛擾擾，人來人往中能夠尋到這樣一雙能夠完全將自己看在眼底不移開的眼睛，真的很難。她以往總是覺得真正美好的感情，又何必要避開人世呢？
如同楊過與小龍女隱居終南山那裏，不過是作者過於看好古代隱居山林的生活了而看輕了現代生活的煩囂的表現。直到最近，她也時常產生這樣的想法，想要和他，單單隻是兩個人，避開所有的一切，北齊國、大夏國、皇位或者帝女，所有的這些都抵不過與他朝夕相對、靜默相看輕輕展笑來得美好！
“我們倆，日後真的有那一天，我們就拋下這些，獨自走走，隻有你和我兩個人！”雪茜笑著替他理理衣襟，雙手輕輕放在他的胸口處，笑著說道。
宇文拓鳳目一縮，眼眸中閃爍著是被她這句話所打動的光芒，他的聲音微微低啞，沉沉說道：“你有這心，我定能奉陪！”他的生命，短暫的二十幾年，在有父有母的歲月裏，他隻是一個隻知玩樂折騰的將門子弟。父母意外往生之後，那年月裏的他渾身浸染著仇恨的毒汁，在漸漸毒深的時候，他的身邊也再沒有快樂。
而她的出現，這個女子，與他牽牽連連，每每當他以為兩人的緣分終於要走到盡頭的時候，上天總是給予他一個回旋的餘地。一步走到現在，再回首，猛然發現，因了她，他在恨的時候產生了愛！與她同在的快樂讓他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人生，而非隻為了報仇的孤獨歲月！
他之前執念的父母之仇，也終於在她的柔情中一點一點消解。他也終於明白，自己並非是為了她而消弭了心中的仇恨；他，是為了自己！為了能讓自己的現在以及未來，能夠擁有她的相伴，在這曲折的人生之路上一路相伴無畏前進！
“茜茜，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皇甫博靜靜站在龍行宮外，頭微微低垂著，冷目靜靜看著那一塊一塊青色的方磚，神思已經轉開了。腦中浮現的是那女子受驚一般低叫出聲手忙腳亂想要扶住手中茶盞的畫麵，他的嘴角不自覺間就已經翹起，小小的弧度絲毫不差地傳達出他的心情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