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別吵醒他
想起那個眉眼都是冷肅的男人,林傛倩苦澀的心情中突然注入一股清新的徐風,將她心中那洶湧的浮萍之感吹散了許多。她嘴角不由得露出一個小小的笑靨,在沒有人察覺以前,又小心而迅速地掩了下去。這是,屬於她的那一點點快樂!她一直,都在努力地走出那一步,走向他!
暖陽的午後,皇子府的偏院那一處,在寧靜的府裏注入源源不斷的笑聲。小孩子奶聲奶氣的說話聲和快樂至極的笑聲交織著,在空氣中放佛設置出一個獨有的秘密天地,隻有那一處生產快樂!
陽光遍灑庭前,廊道下邊擺了一張搖椅。木藤紮起的寬大長條的椅子上仰躺著一個人。
那人全身似乎極為放鬆的模樣,幾近卸了所有力氣癱在那裏,好似一灘水似的,在陽光下隻覺得暖暖熠熠的,再無其他。他的長手長腳半遮半掩在一層薄薄的毯子下麵,沒有蓋全的地方露出他那月牙兒白的綢衣。靠近胸口處則能很清楚地看清繡在衣襟上的圖案,是幾支抽出的嫩竹。
清逸的麵容上十分平靜,陽光落在上頭,籠出一層淡淡的光暈。眉眼皆舒,好似遠山群黛間,那被雨霧弄得更加朦朧的奇景。
錢方天一邊逗弄著小老虎玩樂,一邊又偷眼去瞧睡在那裏的夏錦文。自午膳過後,侯爺就懶懶地往這搖椅上一躺,任由搖椅一晃一晃開始搖動,那雙平日裏就微闔的眼漸漸地就閉了上,也不論小公子是如何地大聲笑大聲說話,侯爺都好似沒聽見一樣,連眉頭都不曾有一絲褶皺,好似當真睡下去了一樣。
錢方天撓撓頭,抱起小老虎又一次玩了飛飛,在發現小老虎越笑越大聲之後,終於忍不住湊近小老虎小聲提醒道:“小公子,侯爺似乎累了,我們聲音小點,別吵醒他……”
小老虎眼睛瞪得大大的,唇邊的笑容一直泛到兩頰,好似一朵笑花不偏不倚就開在他的臉上一樣,摘也摘不下來。胖乎乎的小身子微微扭動,小手指遙遙一指,吃吃地笑著,說道:“可是爹沒有睡啊!”
嘖,誰說侯爺沒有睡!小皇子年紀小小眼神兒就不好使了?錢方天徑自抬眼看向那處搖椅,嘴一張:“侯爺不是在……”
原本要吐出來的那個“睡”字就好像是卡在喉嚨眼兒裏一樣,怎麽也出不了聲。這是怎麽回事?那仍舊一晃一晃徑自搖著的椅子上仍舊以原來身姿躺著的侯爺,怎麽這會兒正半眯著眼笑眯眯地看往這裏?方才,他還以為侯爺已經睡著了呢!
“洛兒,過來爹這邊!”夏錦文動也沒動,隻是輕輕說了這一句話,聲音略微有些沙啞。
錢方天索性抱著小老虎走過去,一落地,洛兒迅速地湊到夏錦文的腿腳處,小身子軟軟地依著他,軟軟糯糯的嗓音響起:“爹……”
夏錦文抬起一隻手輕輕撫了撫他的發,笑道:“洛兒今日見了娘親,可高興?”
洛兒扭動著小身子,忙點頭,笑得十分開心:“娘親那裏的叔叔還送了洛兒一隻小龜龜。就是吃飯前洛兒給爹爹看了一眼的那隻小寶貝!”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有趣的小動物,那麽小,膽子比卓談的還小,伸手指碰碰它的腦袋它就立刻伸到小房子裏躲起來,不論他怎麽勸它也不鑽出來,好玩兒極了!
錢方天在一邊卻聽得直皺眉。小皇子尋到了好玩伴兒倒是不錯,可是……他一路上抱著個小孩子走在大街上,一邊還得小心翼翼地護著那個小竹籠的小烏龜。走哪兒,他就能隱約聽到路人的偷笑聲。那個竹籠,怕是誰看上一眼都能猜出裏麵呆了隻小烏龜。最讓人煩惱的是,那些個賣小魚兒、賣小兔的小商販沿途纏上他,一口一個“這位爺,給您家的孩子買個……”
他拒絕得苦不堪言,偏偏懷裏抱著的這位小公子是見了什麽都瞪大一雙眼睛跟看寶貝似的直直盯著。以至於他……
夏錦文修長的手指輕輕落在洛兒的小臉頰上,不輕不重地掐著,笑道:“洛兒此番可是花去了錢將軍不少的錢財哪!”他一走回這廳內,就見桌上擺著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籠子,白的、黒的、五彩的,什麽都有。而洛兒正亦步亦趨地跟在錢方天的身邊,一手抓著他的衣袍深怕他跑掉一樣,眼睛緊緊盯著他手裏拿著的那個小罐兒。
小罐兒裏裝著兩隻小小的魚兒!
錢方天道了句:“侯爺見外了!”眼睛漂遊地移開,不肯繼續看著夏錦文那手指一輕一重地捏著小老虎的臉頰。這是小皇子啊,這是皇上的唯一的孩子,是他們北齊國唯一的小皇子啊!侯爺他怎麽能捏他的臉,而且還……還捏了那麽久!
夏錦文渾然不覺地,仍舊用著不大不小的力捏著小老虎的臉,雙眼微微一顫,輕輕地闔上眼,過了一會兒再睜開,手已經離開洛兒的臉,又收回到毯子下邊了。淡聲吩咐道:“帶洛兒去歇會兒吧!”聲音裏是一如往日的平靜與清靈。
錢方天忙領命抱起小老虎應道:“是,侯爺!”
剛剛邁了幾步,走過那搖椅,錢方天突然又聽到夏錦文的聲音淡淡地從他身後傳來:“你說夫人今日下午要去做什麽?”
錢方天有些不明白。侯爺一回來,自己不是已經詳詳細細跟他回稟了嗎?怎麽這會兒子又問了!“侯爺,夫人說午後她會同北齊國的尹恒將軍入宮,在婚宴舉行的聖徳殿查找線索。”
“嗯。你去吧!”夏錦文懶懶應了一句,閉上眼,放任陽光的溫暖將他整個人虜獲。溫暖輕輕地籠在他身上,陽光靜靜照射在他的發上,墨黑的發上反射出一圈一圈五彩的光暈。他平靜的臉上,沒有過多的笑容,連平日裏一貫的清淺笑意也完完全全地隱去了,好似卸下了所有一樣,過分安靜地躺在那裏,許久許久,似乎連呼吸都緩了下來。
過了許久,久到就連風也覺得他睡著了,自顧自地無聊地吹動著他的發把玩著的時候,躺在搖椅上的人突然伸直了左腿立在地上。原本晃晃悠悠的搖椅隨即停了下來,再也沒有動。而夏錦文並沒有睜開眼,隻是懶懶地從毯子下麵舉起左手往臉上伸去。那修長的指尖筆直地搭向他的左邊太陽穴,在觸到那處跳動的青筋時靜止不動地擱在上頭。
他的眼這才慢悠悠地睜開,眼眸中什麽也沒有,隻是看著,好似這寂靜的小院在他眼中也隻不過是粒無關緊要的塵埃。隨著太陽穴那處的青筋猛地一跳,他的眼倏地一縮,似乎吃痛一般。
一聲歎息緩緩溢出,飄散這小院中,零落在風裏。
“她若是知道,定不會饒過我的吧……”
夏錦文一手搭在眉前,避著陽光看向碧藍的天空。清風、陽光、藍天、白雲,全都悠悠晃晃了起來,讓他恍若置身在一個虛虛漂浮的空間。心裏有些累,卻又不比之前的那些沉重,自有幾分輕鬆之感,夏錦文緩緩綻出一個笑容,眼慢慢闔上。
“沉若……”
平白讓大夏國百姓猜測揣摩了好些天的北齊國來使,今天終於有了一些新的舉動。
午膳過後,外使館門口靜靜橫著一輛馬車。眼尖兒的百姓早就認出來,這就是那日北齊國的侯爺坐著來到京都的那輛!照舊是前後都有北齊國的侍衛守護著,馬車靜靜停在那裏,百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是沒有見那外使館又走出什麽人來。
這邊剛剛被百姓圍起了個圈,大街的一側隻聽到整齊的踏步聲齊刷刷地想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近。隨即在眾人的眼界,就出現了兩支並行小步跑來的士兵隊伍。
“呀,這不是驃騎將軍嗎?”
尹恒驅馬走在隊伍的一邊,仍舊是那一身盔甲,整個人端坐在高大的馬上,看起來威風凜凜,那一雙眼睛沉靜地掃過人群,帶著常人所沒有的警惕。多年在邊疆的風霜守衛,讓他的身上融合了邊疆的粗獷氣息,但幼年即長成的翩翩俊顏如今隻是添了一些少時所沒有的沉穩與風度,仍然讓人移不開眼。
圍觀的百姓明白他們是直衝著外使館來的,當下也配合地退開幾步,讓尹恒與那兩支隊伍沒費什麽功夫就已經停留在外使館門前。
北齊國的那些侍衛靜靜地站在那裏,絲毫不受什麽影響,好像這兩支突然走到他們麵前的隊伍什麽也不是,徑自地站得筆直,手上的紅纓長矛抓得穩穩,腰間挎著的劍不動一絲。
尹恒下了馬,聽著一邊的副官已然將隊伍迅速交代好任務,這才站到眾兵士麵前,沉默地看著他們。一句話也不說,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嚴厲就連站在周圍的百姓都有所察覺,心裏有種莫名的畏懼。
此時,外使館裏突然走出一人來,一身的侍衛服,正與站在那邊整齊列隊的北齊國侍衛一模一樣。此人正是那改頭換麵之後的李雲。
李雲看到尹恒,麵容上現出恭敬之色,上前幾步輕輕一拱手行禮,開口道:“有勞大將軍,夫人著我謝謝大將軍相護!”
尹恒也拱手回禮,淡淡道:“客氣了!”隨即旋過身子去,一雙如鷹的眼靜靜掃著周邊的動靜,一絲一毫的不對勁他都不想放過!
李雲在心裏暗歎,這才是大將風範哪!畢竟是久經沙場的大將軍啊,他的身上有與主子同樣的冷厲。那種戰場上曆經腥風血雨之後的冷厲!
直至雪茜一行人出來,尹恒才轉過身子行禮打了招呼。雪茜輕輕頷首,隨即在宇文拓的相陪下走到了馬車麵前,迅速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