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讓她痛苦
世家的女子,注定就是這樣的命運嗎?無論何時,都要將家族的利益擺在最前頭,縱使……縱使她們的家族,為了利益不擇手段、欺壓百姓全無為國為民的想法?是不是她,林家傛倩,因為冠了林家的姓氏,就要漠視是非正義,甚至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是不是……
她一時思緒大亂,隻覺得腦子裏攪在一起叫囂的各種聲音頻頻顯現,讓她不堪其擾。她猛地一張嘴,狠狠地將貝齒咬在自己的唇瓣上。刺痛一下子讓她清醒,同時也讓她再也撐不住地單手支著額,淚眼婆娑。
她林傛倩,從來都希望自己不是林家傛倩,隻有在……兩年前的那場賜婚時初見她未來的夫君的時候,才第一次慶幸自己生在太師府林家。那個時候,她隻是個懷春的少女,若不是身份驟然變化,府內上至祖父祖母下至丫環奴才,又怎麽對她灌輸那些思想。她,從不因為自己是林府的千金而高興;而今,看祖父的打算,她必須做出選擇了!
林家,還是他……
這樣的選擇,讓她痛苦!
等到馬車悠悠停下,隨行的丫環打起車簾,緩步從車上下來的林傛倩麵容素整、鬢發不亂絲毫,雙頰微帶粉色,一雙杏核眼微微上挑,淡漠的眼緩緩從皇子府的大門掃過。整個人在門前立定,直到守在門口的侍衛一起跪地行禮,她才輕揚著頭說道:“都起來吧!”
裙擺微動,她緩步前行,每一步都踏得輕巧且極為穩妥,不見一絲慌亂。好似那日與皇甫博緩步在龍鳳繡毯上走過一樣,今日的她不減當日的一分氣質,整個人雍容清麗。
一進府內,她的同行丫環隨即指揮侍衛卸下後頭馬車裏裝的東西。林傛倩完全不在意這些,整個人筆直地往主屋的方向走去。剛要踏進院落,她步子一頓,淡淡回頭,衝著已經趕來隨侍在後的丫環們吩咐:“都下去吧!午膳你們看著些,務必清淡。”
“是,皇子妃!”
直到她們都已走開,林傛倩才舉步走了進去。院落裏安安靜靜的,隻有鳥鳴聲和花葉風動的聲音。她一時怔住,人立在外廳門口,沒有再動。屏息細聽,還是什麽聲響也沒有。好似整個主屋這邊,隻有她自己一樣。
林傛倩心裏猜測一動,整個人已是極慟,勉力想要邁步往裏頭走卻怎麽也磨不開那一步。昨夜她靠著自身的暖意去助他,成效不大。半夜她實在是擔心,起身又召來禦醫看顧。也許是動靜過大,將那住在隔壁院落的北齊國侯爺給驚醒。也不知道那清逸侯是什麽打算,沒過多久就親自送來一個青色小瓷瓶,說是救命良藥。
她雖是閨閣中的女子,卻是生在那樣的家族裏,又因了是未來的皇子妃,所以待嫁的那兩年裏府內的人時時提點她相關事宜。她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北齊國原是推翻了青玄國新立的?這清逸侯爺當年是國舅,卻在那場政變中改換了立場。這樣的人,住進他們皇子府,應該對他時時刻刻防著。又怎麽能妄自信他,用了他給的藥呢?
若不是,若不是……她又怎麽敢!
而現在,院落裏一點人氣聲都沒有!奉了她命令守在外廳的新總管人也不見了,那屋內,還有人在嗎?難道……
不可能!林傛倩猛地一搖頭,直覺甩開腦子裏那個慌亂的念頭。若是,那她又怎麽可能完好地站在這裏,一點事情也沒有呢?
林傛倩仔細回想自己回府的時候那些下人的臉色,心裏漸安。如果皇甫博真的出了什麽事,隻怕她這個皇子妃剛到門口就被人給抓起來了。
她悄悄地呼了一口氣,抬步走了進去。穿過外廳,她徑直往裏走。寢臥的門被她輕輕推開,如她所料的,層層光線籠罩的屋內空無一人,原本擁被而眠的男人早已經不在了。
所以,自己是賭對了?
她心裏有些竊喜,旋即又想起什麽,轉身原路走了出去。
耐著性子等新總管給她行完禮,她才出聲問道:“殿下人呢?”即使醒來,他的身子也該多多休養。禦醫直到現在也給不出他突發病疾的原因,他卻不見蹤影出府去了。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啊!
“殿下同北齊國的清逸侯爺出府去天牢探視舒家二公子了。”
“什麽?”
新總管偷偷抬眼,乍見林傛倩的青白麵色心裏一驚,慌忙低頭。這等府院裏的下人,學的第一點就是對主子們的事情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隻要奉命辦事即可。所以,皇子妃為何大驚失色的原因也不是他這等人可以揣測的!什麽都沒有看見!
丞相府的後院,一時間竟然鬧得有些亂。一大清早的,眾人剛剛從睡夢中清醒,丞相大人在夫人的幫忙下穿著梳洗完,兩夫妻一起用了早飯。這才在丞相夫人的相送下,舒丞相緩緩上了馬車,聽得車夫馬鞭一揚,在空氣中破發出一聲,馬車緩緩駛動。
丞相夫人前腳剛進廳內,後腳跟進來的舒牧天已是一臉急色,控製不住自己的驚慌說道:“娘,你可見過喬靈?”
丞相夫人一臉莫名,大清早的她到哪裏去見自己的長媳,於是搖頭:“靈兒身子漸重,不是該多臥床歇著嗎?再說,還沒到請安的時候啊!”
舒牧天聞言氣一滯,已經是十分的憂心了:“我不過是早起去院子裏練了一會兒劍,回頭到了屋裏就不見她了!”他走時,她還嘟著嘴在睡覺,這會兒子功夫,她能去哪裏?
“糊塗!還不趕快去讓人四處找找!”丞相夫人怒聲斥道。現在是多事之秋,丞相府本來就受到各方勢力的重重排擠,喬靈身子又不比從前,若真的是讓什麽賊人給劫了,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找,整個丞相府都著了慌,每一個角落都查看過去。
天光正慢慢暈開,光亮一點一點沉浸到清晨的風中,散到各處。丞相府裏的後院,人來人往,每每碰頭的下人都互看一眼,旋即各自搖頭。
外頭是一片混亂,而因了夫人的命令,所有的下人都繞著走的二公子的院落沒有一個人想到去看看。偏生這小小的院落裏,一抹人影一搖三晃地摸索著過去。
這個早晨原本十分普通。隻是喬靈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夫君又一個人去練劍了。她原本打算著繼續去睡,沒想到腦袋一暈,張嘴就想要嘔出來。連忙掩嘴,胡亂套了件外衣就往這邊的院落行來了。曾經有一次她吃壞肚子、嘔吐不止,小叔就是給她吃了丸藥治好的。喬靈想著小叔雖然眼下關在天牢裏,但他當初治自己的那丸藥應該還在家裏。
胡亂推開門,喬靈摸索到桌麵點起燭火,剛拿著燭火要去找藥,就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你是誰?”
脖頸間的那抹涼意讓喬靈一愣,她下意識地想要動手卸下那拿著刀刃人的手,陡地想起肚子裏懷著的孩子,隨即鎮定,軟聲答道:“我是舒家的媳婦喬靈,姑娘,你又是何人?”
拿著刀抵著她脖子的人一愣,低聲道了句“抱歉”,刀子緩慢地移開,隻聽她說道:“驚嚇到你了。我隻當是什麽賊人……”
喬靈緩慢轉身,手上拿著的燭火隨即照亮她們所在的角落。待看清剛剛脅迫她的人時,喬靈大驚:“是你!你身上的傷,已經治好了嗎?”
久不見光,那女子抬手半掩在麵前,輕咳一聲,淡淡答道:“好許多了。”她這些日子昏昏沉沉地睡著,偶爾幾次醒來似乎是見了一個人,眼熟得緊,隻是……
喬靈忙將火燭往桌上一放,忘卻自己的不適,去攙扶住身子微晃的病人往床邊帶,一邊說道:“你快躺回去,我夫君救你回來,可不能因為我害得你沒養好傷。”
女子麵容青白,帶著重傷的虛弱,聞言眼睫毛輕微一顫,不動聲色地問道:“是你的夫君救了我?”
喬靈點頭。聽牧天說,當初因緣巧合救回這個姑娘還和那夥山賊廝鬥了一番呢!
女子靜靜躺在床上,沒有出聲,心思卻已經轉開了。那人,原來是她的夫君啊!隻是,當初,他又為什麽會被武宸關在地牢裏不得脫身呢?不過如她所料,那男子,果然不是青玄國的子民!
“這裏,是哪裏?”她一路行來到了大夏國,一直都低調行事,沒曾想到會在大夏國的京都之外遭人劫持。
喬靈替她蓋上被子,細心回答:“這裏是舒丞相的府邸,舒丞相就是我的公公。”
舒丞相?那男子居然是大夏國舒丞相家的公子!果然不簡單!當初,那男子會出現在青玄國的領土裏到底是什麽原因,又是為了什麽事情他被武宸關押住?那個時候她放走他,他又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這次被他所救,是巧合,還是特意為之?
“對了,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喬靈早就忘記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開口詢問道。
“我……”女子聲音微沉,緩慢地吐著話語,一字一句:“我,叫、錦、心,姓錦名心。”
喬靈暗自納罕為什麽一時間自己覺得空氣都凝固不流動了,似乎有一種情緒在她們周身流動,她卻一時不能分辨到底是什麽情緒。隻好轉開話題,笑道:“錦心,你餓不餓?”她臥床這麽久,似乎隻有湯藥可以喝,難怪瘦弱成這個模樣!反正她現在都能下床拿刀自保了,應該可以吃點東西填填肚子了吧?
喬靈斜眼看了一眼剛剛被放在床榻邊的那把沒有握把兒的刀,心裏有些奇怪。這刀,看起來,怎麽這麽眼熟呢?
錦心沉默地搖了搖頭,現在她隻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任何陌生的地方,對她來說,都可能是地獄。就如她之前,隻不過是一時善心微動,卻遭了大難,幾乎沒命……
“為我治傷的人,我想和他道謝。”一命換一命,當初她在皇宮的地牢裏放了那人,應該能抵消他這次的救命之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