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真是巧
車簾一落下，雪茜就沿著軟榻避開了一些距離，對夏錦文從自己肩頭滑落的手看也不看，徑自對著倚在夏錦文的洛兒看了一下，就閉著眼睛養神了。
宇文拓說送給她的大禮，應該就是指洛兒不包括夏錦文吧？這個清逸侯做事奇奇怪怪的，一來就壞了他們所有的計劃。眼下，塵聞、塵閑都得戴上假麵皮，而自己也得重新喬裝打扮，至於章淩……
雪茜十分肯定洛兒叫夏錦文“爹”的事和宇文拓絕對沒有關係。那個男人怎麽可能讓別人占了自己的便宜？
車轍滾動的聲音傳到雪茜耳裏，卻已經不能引起她的注意了。她思緒散開，又想著怎麽樣應對接下來的狀況。丞相府，塵聞塵閑都靠近不得，該怎麽通知舒遠表哥這件事情呢？還有大皇子，會不會注意到夏錦文這一點？
前行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雪茜一愣，睜開眼睛，就聽到外頭傳來一個聲音，有幾分熟悉。
“真是巧，居然在這裏遇到侯爺！”
雪茜整個人一震，從心底冒出驚慌。
皇甫博！
周邊往來的百姓們現在都已經停下腳步，跪在原地：“參見皇子殿下！”
寬闊平坦的大街上，兩邊人馬都停在那裏。皇甫博淺笑著坐在車裏，被挑起的車簾收到一邊，他緩步下了馬車，一步一步走過來。他的眼在章淩臉上一掃，麵色沒有半分異樣。
章淩避無可避，明知道皇甫博注意到他，仍淡漠著立在馬車旁。當初在酒樓裏，他們就曾打過照麵……雖然不知道清逸侯為什麽要大張旗鼓地走在這條街上，但老實說章淩一點也不擔心。夏錦文那樣的人物，他做的每一件事若是沒有把握肯定不會開始的。
馬車裏，夏錦文輕輕一笑，將手裏的洛兒往雪茜懷裏一放，一指點在小老虎的鼻子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雪茜看著他不慌不忙地撩起一邊的車簾，慢條斯理地下了車，卻沒讓自己和洛兒被外麵的人看到一分。隻一眼，雪茜就發現他們現在的位置不對勁了！
這個夏錦文到底想要做什麽？
雪茜疑惑。去外使館並不需要經過這條街，他們會被皇甫博撞見根本就不要奇怪，因為……這條街是從皇宮去皇子府的必經之路。她不禁抱緊了懷裏的洛兒，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她想不出來。
夏錦文淺淺一笑：“皇子殿下，這是去哪兒啊？”他從容鎮定，好似遇到故交一樣說著閑話。
皇甫博挑眉：“我剛從宮裏出來，正要回府。侯爺一個人出來走走？”他靜靜看了夏錦文身後的馬車一眼，笑得不動聲色。
“家中小兒喜歡看熱鬧，所以就帶著出來走走。大夏國果然不一般！”
馬車裏雪茜心裏一沉，洛兒徑自玩著手裏的玉佩和寶珠。
“哦？”皇甫博訝異，抬手指向馬車：“小公子也帶出來了？早些時候在城外接侯爺的時候，我倒沒有注意到！”
錢方天低著眼：當然沒有注意到了，那個時候小皇子根本就不在馬車裏。
夏錦文笑笑：“拙荊帶著小兒與本侯一同出的北齊國，後來言語上一個不合，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先行了。家務瑣事，怕惹得殿下……”他言語上雖然帶著不好意思，麵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仍舊是那副坦坦蕩蕩的模樣。
這下輪到皇甫博吃驚了，似乎從未料想到是這樣的內情，說道：“侯爺夫人也在？我真是無禮了！”按歲數來說，夏錦文比他長幾歲，於情於理他都應該拜見一下。
夏錦文擺了擺手：“殿下客氣了！婦道人家，什麽也不懂，怕唐突了殿下！”
雪茜蹙眉，皇甫博不會冒冒失失地讓她出來吧？當初在北齊國，除非是宮裏辦盛宴，不然男女不同席，私底下女不見男客。這裏，應該也是一樣吧？
皇甫博倒也沒有揪著不放，隻是和緩一笑：“侯爺過謙了！還請侯爺賞臉，婚宴當天攜家眷到場觀禮。”
“這……”夏錦文遲疑一會兒，才笑著應下：“好！”
又說了幾句，兩個人各自回了馬車。車馬齊動，兩批人馬緩慢走過。
沒走多遠，皇甫博就招來侍衛，吩咐道：“去調查一下，看看北齊國的來使入我國境內的時候是否有女眷小孩兒！”
洛兒一見夏錦文上了馬車，就扭動著身子從軟榻上爬到他身邊。夏錦文拿過那塊陵玉，給洛兒戴在脖子上，將他輕輕一攬，任由他兀自玩著。
雪茜開口問道：“侯爺，其實你這次來，是報複的吧？”李雲曾說過，他還很小的時候，就常見夏錦文上將軍府和他們折騰了。最近一些年裏，夏錦文卻仿佛變了個性子，嚴肅到讓人懷疑的地步。聽說，最後一次的打鬥中，宇文拓曾經踩著他的手腕蹦蹦跳跳……
夏錦文“咦”了一聲，帶著幾分不解：“夫人說的報複指的是什麽？”
雪茜原本聽慣了章淩他們叫自己“夫人”，但從夏錦文嘴裏說出“夫人”一詞，又聯想到他剛剛和皇甫博說的那句“拙荊”，言下似乎多了一些其他的意思啊……
雪茜麵無表情地指出：“聽說侯爺與宇文拓是舊仇……”
夏錦文低低一笑，眼半合著垂下，看著懷裏的小老虎：“夫人多慮了……”
雪茜繼續指出：“占人妻兒的便宜未免……”洛兒被他哄著叫了“爹”，現在連自己都變成他的“拙荊”了。這也太幼稚了！
夏錦文抿唇，眼角帶笑，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洛兒頭上的老虎帽，靜了一會兒，才出聲。
“想去參加婚宴嗎？”
晚飯時分，雪茜空閑萬分地看著小老虎就差滿地打滾地玩鬧著，她的麵前擺著上好的菜肴。真看不出來，原來這外使館裏條件這麽好啊！怪不得耀雲國的那個四皇子一住就這麽久！
“洛兒，吃飯了！”雪茜叫了一聲，看向立在門口的三個人，奇道：“你們不吃飯？”
章淩率先走了進來，塵聞、塵閑則略帶著些別扭地慢了一會兒才動起來。
雪茜一眼就撇到小老虎鼓起個臉在使勁搬一個大花瓶，忍不住笑出聲，走過去把他挾持了來：“吃飯。”
塵聞塵閑默不作聲地吃著飯，兩個人很不明白為什麽小姐會和那個侯爺到了外使館裏住著。當時碰見大皇子時他們就開始緊張了，沒想到小姐居然答應陪那個侯爺一塊出席婚宴。
雪茜把筷子遞給洛兒讓他自己吃，這才開口：“舒遠表哥最近在忙什麽？”
塵聞、塵閑對視一眼，塵聞回答道：“大皇子請二公子幫忙婚宴安排的事情。”
雪茜點點頭：“丞相府我們靠近不得，總不能一直都這樣。既然婚宴當天，所有人都會出席，那就當給個機會讓我們說幾句話吧！”
塵閑皺眉：“可是，大皇子那邊隻要稍微一查，就能知道小姐和……小公子是憑空冒出來的。”隻憑那個清逸侯的幾句話，還不能讓大皇子相信。
雪茜不在乎，一邊給洛兒挑著青菜，一邊答道：“無所謂，反正是換了張臉的。大婚當天，他那邊會很忙，說不定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況且……他應該更會防備表哥他們，至於我，就當是夏錦文的妾侍了。虛虛假假，才會讓人迷惑不解。”做得太真了，反而惹人起疑。
章淩在聽到那一句妾侍的時候，已經忍不住被嗆到了。他輕輕咳了幾聲，惹來雪茜涼涼一瞥。
“清逸侯的夫人是……”雪茜在幫著宇文拓籠絡人的時候，就曾聽那些官家夫人說起過那個神秘的國舅爺夫人，似乎姓沉。
章淩接口道：“是沉家的二千金，成婚時剛十七歲。”雖然侯爺曾經收羅了京城裏滿十歲女子的所有畫卷，但最終還是由夏家老婦人一錘定音，和沉家定了親。
雪茜點頭：“你可見過她？”
章淩搖頭。莫說是他，就連主子也未曾見過。“侯爺夫人從不參加宮宴！”應該說，似乎從未出過夏府一樣。
雪茜低著眼想了想，又開口：“聽說，清逸侯這段時間和自家夫人和和美美，過得十分愜意？”有李雲那個包打聽，甚至連藍安表哥似乎對左相家的小姐有意思都說給她聽了。
章淩淺笑不語。侯爺自是坦蕩之人，偶爾幾次在宮裏聽到他當著主子的麵，似乎在炫耀一般說起和自己夫人琴瑟和鳴的快活日子，渾然不在意主子和大公子殺人般的眼神。
“既然清逸侯占了洛兒的便宜，那我也不妨犧牲小我做個賢惠的侯爺夫人了！”雪茜衝著章淩一眨眼，似乎詢問又似乎在回答一樣：“想來，清逸侯攜妻帶子出席婚宴的消息很快就能傳回北齊國的！”
她和夏錦文也沒有仇，不過，形勢所逼，她倒也不介意幫宇文拓出口氣了。那個男人，若是知道洛兒口口聲聲的“爹”叫得不是自己，怕是能氣得嘔血……
夏風已經漸漸變了模樣，再無前些日子的暖意，反而在深夜中帶著一絲潛伏的淩冽。外使館的東西兩邊各有火光，院子裏大樹沉默地立在黑暗中。
雪茜照顧洛兒十分順手。小孩子的手腳都是纖嫩的，再加上洛兒圓鼓鼓的身段，脫去了老虎皮，就是一個小湯圓。雪茜幾乎是用捧地將胖嘟嘟的藕臂擦幹淨了，又去給他洗小腳丫子。洛兒精神頭還好，於是雪茜問一句他答一句。
“平時都是一個人睡的嗎？”
洛兒偏頭想了想：“前段時間父皇病了，皇叔就經常和洛兒睡。”
雪茜點點他的小腳丫，吩咐道：“不能叫父皇，出了宮要叫爹。”
洛兒點點頭應道：“是這樣說的，洛兒有兩個爹。”一個是父皇，一個是太傅。
雪茜歎口氣，這個孩子被夏錦文糊弄的！“你隻有一個爹，就是你父皇。侯爺是你的太傅，不是你的爹。”
洛兒迷茫了，他完全是按照父皇的交代，在外邊一切都聽太傅的！“可是，娘親，爹說……”
雪茜一瞪眼：“侯爺是你的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