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輪不到你來言語
宇文拓已經閃身到他麵前,兩指合並點向他的肋下。手指就要觸到舒遠的時候,他又突然停下了動手,單手隔去舒遠驀地發難擊過來的手,整個人旋身一轉退了開來。宇文拓麵無表情地看著頭上低下冷汗的舒遠,提點道:“你硬生生衝開穴道,又急切運氣,隻會火上澆油。”
舒遠緩緩吐氣,忍下胸口泛起的陌生痛意,道:“茜茜是我的至親,救她是我們之間的情意。至於閣下,與茜茜非親非故,以後還是少來糾纏!”他話雖然這樣說,心裏卻是十分的不確定。以茜茜的性子,她不願做的事誰能強迫得了她?麵前的這個男人和茜茜同處一室……
宇文拓冷笑:“我和她之間,輪不到你來言語。既然你不願解穴,也省了我的麻煩。請吧!”他袖子一甩,將手背到後麵去,擺明了是不想再說話了。
舒遠被那句“輪不到你來言語”給氣到了,卻硬生生壓下心裏的怒氣,笑道:“這個院落還是我出錢買下的,若說請,還是閣下邁邁步子離開才對。”同樣一甩袖子,手背在身後,冷哼了一聲。
兩個人之間氣流旋轉,夏夜的清涼卻吹不散他們之間的火藥味。宇文拓靜默站了一會兒,果然邁開步子走開,卻是朝著那幾間屋子過去。
“不陪舒公子了,夜涼,茜茜沒我的溫度,睡不安穩。”平平淡淡的語氣說著,宇文拓卻儼然是個勝利者,昂首闊步離開,身上的紫色錦袍被風輕輕吹起,整個人少有的閑適風情。
舒遠本來就忍著胸口的痛意,聽他這幾句話,麵色一僵,就覺得體內氣血翻湧,胸口一陣陣的鈍痛。他輕輕合上眼,舒緩自己的氣息,聽著越來越遠的腳步聲,再睜眼整個人已經平靜了下來。嘴裏有些苦澀,他動了動唇,卻將那一聲“茜茜”硬生生壓下,隻留兩個字在心裏反複咀嚼。
章淩、李雲也退了開來。李雲拿著劍伸展身子,滿滿的困頓:“回去睡覺!半夜的跟這些鬥,真煩人!”明顯的不耐與鄙視,立刻招來塵聞、塵閑的冷眼。
章淩躲開李雲高揚的劍,手探到李雲的後背一拍:“別再睡得那沉,被老鼠咬了都不知道!”
李雲癡癡地笑:“老鼠,哈哈……”
已經轉身走到舒遠那邊的塵聞塵閑都是一聲冷哼。就聽舒遠靜靜開口:“鳩占鵲巢,隨他們吧!我們就到廳裏候著茜茜。”
宇文拓走進屋裏,點上了火燭,盈盈的光亮流淌開來,猶如一道舒緩平鋪的絲綢,輕柔幔籠。雪茜睡前氣咻咻地拿背對著宇文拓,現在已經睡糊塗了,整個人回轉了過來,身子小小地蜷起,一張臉半埋在被子裏。
宇文拓走到床邊,高大的身子遮住了大部分的光亮,靜靜看著熟睡中的人。半響才將身上的外袍一扯扔開,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了上去。單手一點,解了雪茜身上的睡穴,手臂環到她的後背上,將她小心翼翼地抱進懷裏。
許是他出去久了,身上帶著冷意,雪茜在睡夢中眉頭清淺一皺,整個身子抗拒地往後退,伸手就去推他。宇文拓一怔,緩緩笑開,拿絲被將她裹著,不許她離開半分。
雪茜仍在睡,眉頭卻依舊輕擰,被他環住終於安靜下來。暖暖的被窩很快將宇文拓身上的寒氣熨開,他身上一暖,雪茜幾乎是下意識就將身子靠了過來,十足地畏寒喜熱。宇文拓鳳目一掃,雪茜睡著的麵容,肌膚雪白,雙頰桃紅,菱唇紅豔,我見猶憐。
宇文拓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輕輕吻了上去。隻是淺啄輕觸,不奪她的一絲呼吸,動作裏的溫柔與親密彰顯無疑。雪茜紅唇一抿,卻含住他那溫熱的唇輕輕吸吮著。她的睫毛長長的,一顫一顫,如撲扇翅膀的蝶兒一樣,在燭光下留下流動的扇影。
“醒了?”宇文拓輕聲問著,心裏有許多憐惜。她曾經說過,睡到日頭當空渾身遍灑陽光才算是盡興,可她現在呆在皇子府裏恐怕再沒有這番閑情。他這麽一想,看著那個仍閉著眼不肯睜開的小女人,抓起她的手握緊。她……似乎沒有過過幾天順心的日子。傷痛不斷,顛沛流離,自己曾暗自在心底許諾要給她世間最美好的,都沒有做到!
他鳳目一睜,眼眸中帶著明顯的傷痛,唇瓣微微動著:“跟我走。”
雪茜剛才已經醒過來了,卻慵懶地不想睜眼。在發現自己被人吃豆腐之後,她不甘落後又給吃回來,正心裏高興著,就聽到宇文拓這樣的一句話。她睫毛狠狠一顫動,緩緩睜眼,明眸亮閃,嗓音卻帶著絲沙啞:“不。”平淡語氣中的那抹堅決讓她自己都有些震驚。
兩人相貼的唇終於分開,雪茜一退開就想別過頭去,卻被宇文拓捧住臉。兩人的距離又瞬間變成零,宇文拓的鼻尖觸著她的鼻子,四目相對,靜默許久。
雪茜不能否認看著他眼眸時自己心裏有種慌張,就好像是兩人獨處時偶爾他逼著自己主動時那種有些激動有些緊張還有點羞澀的感覺。但很快,她就覺得心裏平靜了下來,他那雙鳳目中清冽的眸光神奇地化去她的不對勁。
她舔了舔唇瓣,緩緩搖頭:“我不走。”
宇文拓在那一瞬間腦子裏“嗡”了一聲,短暫地忘記了所有,隻有那一聲“我不走”反反複複回想。他覺得喉頭緊繃,唇瓣開合幾次,正要艱澀地問出“為什麽”,卻陡然被一個聲音打斷。
李雲在門外摸摸鼻子,聲音裏有一絲難掩的沮喪:“主子,有信使到。”他才剛剛睡下,就聽到自己屋外有人起落的聲音,原本是章淩來處理的,自己卻被強逼出來。
他這一聲的幹擾,正好讓宇文拓有了個喘息的機會。他凝神吐出一口氣,緩聲道:“候著!”眼眸深深地看了雪茜一下,才起身下來。
雪茜沉默地看著他背轉身過去穿衣服。紫色錦袍在亮清的燭光下,泛著一種奇特的光芒,似紫非紫,帶著淺淡的金色,糅合成一抹亮麗的柔光。宇文拓抬手去拿一邊的靴子穿上,正要邁步出去,一雙嫩白的手爬上他的腰間。
他微怔時,雪茜輕扯他的腰身,示意他後退。纖長的嫩指淡粉的指甲幹淨無瑕,宇文拓看著那指頭靈巧動著,摸索著探到他外袍底下,領著他的腰帶翻飛繞結。雪茜半藏在被窩裏,從他背後給他係好了腰帶。末了,淡淡說了一句:“係斜了沒?”
宇文拓身上撩撥了一下外袍,應了一聲“沒有”,旋身在她唇上印了一吻,將她妥善安置在床上,這才走了出去。
雪茜乖乖閉眼睡著,整個人置身在暖暖的被窩裏,他的氣息還在枕間、床上,恍恍惚惚好似在溫暖的陽光下,躺在花藤架下眯眼睡著,臉上蓋著的書冊散發著淡淡的墨香……
杳杳渺渺的,似乎有個聲音在說“夜宿閑春居”,雪茜一下子睜眼,心裏的柔情被震得七零八落。沉默地看著自己空空的左手腕,她撫額,最終還是決定爬起來。也該是回皇子府的時候了……
她這邊剛穿戴好,就聽門被輕輕推開,宇文拓端著一盆清水走了進來。見了她,他眉頭輕輕一擰,卻沒有說什麽。雪茜走過去梳洗,將那張假臉皮細細給貼了回去,又對著銅鏡前後照了,這才放心地起身。
桌邊宇文拓正拿著一張紙看著,正是夏錦文主筆藍安口述來追人的信。他很快就看完了內容,將信紙往桌上一放,就著雪茜梳洗的水用了起來。
雪茜又給他端來潔齒的鹽和水放在他手邊,腦袋一探,看向了那張薄薄的信紙。她這一眼掃去,隻見到密密麻麻的那麽多字中偏有幾個寫得特別大,不由得上了心。細眼看去,她隻覺得眼前一暗,那“小皇子”三個字跟在她心裏生了根一樣,根越往下伸紮得她越疼。她臉色一僵,抗拒地將信紙一掀,快步走到門口。
宇文拓正濕著臉,聽到動靜抬頭看向她,雪茜停住腳步,拿起一邊的布巾遞了過去,道:“表哥在外邊,我出去下。”她剛才去拿鹽,就看到廳內如四座大鍾一樣靜坐的人。她腦子裏因了那三個字產生了無數的念頭,她一時不想去理,於是尋了個由頭出來。
廳內的四座大鍾又聽到門動的聲音,這時候全都看了過來。章淩獨自一人挑大梁,靠著雪茜的房間坐著,他的對麵舒遠領著塵聞、塵閑端坐飲茶。
“茜茜!”舒遠笑著站了起來。
雪茜應了一聲,剛要叫“表哥”,就見章淩向她行了個禮,恭敬萬分卻仍是淡淡的語氣:“夫人!”
他這一聲“夫人”叫得雪茜和舒遠心裏俱是一緊。雪茜笑著輕點頭,走到舒遠麵前問道:“表哥,怎麽過來了?”他們已經有好些天沒見了,雪茜見他麵容清淺,星目熠熠,眼下卻是兩抹濃黑,伸手就去捉他的手。這一摸,涼意從指間泛來,雪茜一怔:“你來多久了?”
舒遠笑笑,從桌邊拿過一包東西:“你的藥。”
雪茜不禁有些生氣,麵前這個人雖然早熟得厲害,對自己卻太過疏忽。“就你這樣的身子還能給我送藥?多大的事,值得你走一趟?”她未進皇子府時,他就染了傷寒。大夏天的還有人能因為染傷寒臥床幾日,當時雪茜就嘖嘖了好幾聲。那時候她就懷疑了,難不成舒遠是外強中幹,十足的一個病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