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娶妻如她
藍安就著燈光撿起那本書翻了翻,嘴裏喃喃:“我比阿拓年紀都大,他都已經有了弟妹了,我還不該娶妻生子延續香火嗎?況且,阿拓有了弟妹後,日子過得那般滋潤,我也隻是不想冷冷清清一個人睡,夜裏醒了都沒有個人在身邊啊……這也不對?嚇成這樣……”
幹脆一個人一口酒一口菜,順便翻著那本書看了起來,越看越覺得有意思,一個人砸吧著嘴笑了半天。總覺得這裏所說的“三十六計”除了可以用來行軍打仗對付敵人之外,似乎還可以用來和某些人過過招……例如,左相的那個孫女,她每次見到自己總沒好臉色……
腦子裏不由得浮現她拿著繡花針在自己麵前笑得古怪的樣子,那雙靈動的眼眸一眨一眨的好似藏了多少古靈精怪的想法一樣……娶妻如她,應當……也不錯吧?
李雲一路回了皇宮,悶頭悶腦地就往龍行宮裏去,差一步就跨進去了,偏生被人一把給抓住了手臂。李雲回頭一看,正是章淩,不由得有些奇怪:“抓我幹什麽?我還沒有複命呢……”
章淩將他拉到一邊,靜靜看他一眼,開口道:“送到大公子手中就行了。現在,別進去。”
李雲正要說什麽,章淩又補了一句:“小公子派人來送信了。”
咦?李雲果然被震住了,細看章淩的臉色,放低聲音問道:“不好的消息?”心裏都有些不安了,不會吧!他才說過老天爺不會就這樣拆散王爺和王妃的……
章淩唇一抿,沒有再開口。回身去看一片蒼茫黑色的天地,所有的動靜與喜樂都被黑暗掩蓋。群星絲毫沒有感知人的心情變化,仍是一片璀璨,閃爍間不見一絲遲疑。天地萬物,有什麽能和它們相關呢?縱使生死驚變,在它們麵前至多不過是灰蒙蒙一團。
龍行宮,原是整座皇城裏燈火最璀璨的地方。不知道是哪一代皇帝開始,就在那長長的幽道裏擺上了雕著龍騰祥雲的燭盞,三步一盞,擺放得整整齊齊。到了夜裏,白色燭身點上了火,火光白幽,遠遠地看過去就好像是真的一條巨龍在盤桓舞動。但北齊立國之後,每宮每殿的用度經費都有專門的官員計算發放,在宇文拓的堅持下,這一排燭盞再也沒有亮堂過。
十來米長的走道上隻有壁上幾盞燈,偶爾風過,燈光閃爍,越發顯得那一排燭盞的影子婆婆娑娑了。
宇文拓一步一步走著,腰間的金線玉帶已經不知道落哪兒了,金黃色的龍袍散了開來,露出裏麵單薄的裏衣。他臉上帶著悲戚的神色,一雙鳳目再沒有往日的神采,隻是從那一排燈盞上輪流掃過,沒有焦點。他腳下的路,似乎那麽長,前方居然看不到亮光,隻有一派的幽深寂涼。
最後幾步,幾乎是拖著腳走的。宇文拓頭抵在牆邊,沁涼的牆麵貼著他的額。他低低喘了一口氣,鳳目輕合,喚了一聲:“章淩……”
章淩和李雲忙走上前,看著幽幽光亮中抵額觸牆的他時心裏都是一驚。正要去扶他,卻被他輕輕一抬手阻止了。
“李雲……”宇文拓又喚了一聲,腦子漸漸回轉過來了,手裏捏著的那張紙條早就被他津津的汗水給濕透了,紙張綿軟,他卻一遍又一遍地鬆開拳頭又捏緊。阿泰說,還有希望的。那場爆炸裏死的那個叫雪茜的人,也許並非是她。至少,打探出來那人的容貌,就不是茜茜的樣子……可是,這個世界上有種手上功夫,叫做易容!
他曾經那麽堅信的希望,就這樣碎成了一片一片。他,從未這樣,失望過……對自己的失望!一步一步走來,似乎總是錯了。到現在,卻是晚了嗎?
宇文拓低低地咳嗽了起來,如寒冬裏的襲來的冰渣子,冰凍了章淩、李雲心中最後的一點希望之火。他嘴角的那一抹殷紅一點一點暈開,在幽暗中變成了一簇陰影。他的手終於將紙團擰得不能再緊,結結實實的一團帶著突起的棱角在他手掌中紮出了紅印。
鳳目一點點冷凝,牆壁上的燈盞映射在他眼裏的幽光閃爍著,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他說……
去找王妃回來!
大夏國的大臣官員們,今天上早朝的時候吃了一驚。前幾天,皇上因為宮殿被炸毀大怒,大皇子因為保護皇宮不力被責罰,一貫他主持的早朝也改由舒丞相來了。今天,居然看到大皇子出現在朝堂上了,這讓眾臣有了些旁的心思。
舒丞相一身赭青官袍,摸著胡子聽著群臣的呈請奏議,並且頻頻詢問大皇子的意見。
皇甫博謙遜地笑笑,擺了擺手:“丞相,父皇雖免了我的責罰,但是我行事不成熟總是事實。在朝政上,我更該多向丞相學習。就不用問我意見了!”
舒丞相忙行禮,道“不敢”。雖然大皇子這樣說了,但丞相在論斷每一件事前都還是請示大皇子。早朝過後,舒丞相要去求見皇上,預備和他說說今日早朝的眾多事宜。
大殿未出,就見皇甫博麵帶恭敬,一直挺直的脊背微微一彎,居然向舒丞相拱手:“請丞相救我!”
舒丞相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大皇子如何行此大禮!”自己又彎身拜了回去,又問:“大皇子可是為了之前被責罰之事?皇上既然怒氣已消,應當就沒有事了。”
皇甫博麵露擔憂,低聲道:“丞相不知,那日被炸毀的偏殿裏住了位姑娘,姓雪名茜茜,不幸被害死……”說到這裏,他臉微微抬起,細細看著麵前長者的臉色。
舒丞相又是一怔,再開口,語氣微微有些僵硬:“那位姑娘……”
“父皇大怒正是因為她。宮裏有人說,這位雪姑娘是丞相家的二公子從北齊國接回來的,說是父皇與大燕後的女兒,我們大夏國的帝女!”他這話說得擲地有聲,言到最後音調都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些。
“……什麽?”舒丞相臉色一僵,麵色都難看起來了。半響,才低低開口:“是我家舒遠接回來的……難道,是他前段時間說要外出遊學?”他的嘴巴張張合合,在唇間反複叨著“帝女”二字,卻再也沒有說什麽。
皇甫博眼見舒丞相這麽震驚的模樣,他話鋒一轉:“那雪茜既是帝女,如今又不幸……父皇責罰母妃和我,自然是以為我心有他想,所以設陷阱害了帝女。請丞相救我!”躬身又是一拜。
舒丞相忙攙住他的手臂,連聲“大皇子不可如此”。眼見麵前的少年,眼角都已經開始泛紅了,忙應道:“宮裏的傳說,也不能盡信。皇上此次大怒,也是因為宮裏居然有這等凶殘的人罷了!皇上未必就懷疑是貴妃娘娘和大皇子有害人之心,如今也已經免了大皇子的責罰,很快也會放出貴妃娘娘。隻要大皇子費心查出偏殿被炸的事……”
皇甫博被這麽一指點也就通了,連聲道謝。
舒丞相勉強笑了笑,告辭道:“陛下還等著臣,臣先告退了!”一番行禮後,人這才走出大殿。
陽光明媚,萬裏天空漂浮著幾朵白雲,其中一朵正好浮到這大殿前,將陽光微微擋住些。大殿裏頭半是光亮半是黑暗,皇甫博獨自一人站在那裏,脊背慢慢直起,看著那個遠去的赭青背影,嘴角揚起一抹冷笑。太師說得果然沒有錯,帝女一死舒丞相尹恒一派就再沒有什麽作為。
悠悠吐出一口氣,皇甫博邁步從黑暗中走到陽光直射的地方,緩緩回身。眼眸靜靜掃過大殿之中玉階之上的那座閃著金光的龍椅,臉上是勢在必得的驕傲。
他,會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這天下至高的位子!他會成為大夏國第一個沒有被立為王儲、卻順利繼承皇位的君主!
舒丞相腳步走得有些亂,眼見皇上的寢殿就在前麵了,他麵色一緩,眼光在看到從寢殿裏走出來的人時微微一頓。幾步迎上,低低打了個招呼:“太師!”
“啊!是舒丞相啊!”來人五十多歲的模樣,寬臉大耳,高額紅鼻,一把胡子黑白相間,已經蓄得挺長了。身材高卻胖,腆著個半弧形的肚子,一張臉笑得彌勒佛似的,正是先前被打進冷宮的林貴妃的義父林太師。
舒丞相想到剛才皇甫博和他說的話,心裏又是一凜,正要開口,卻聽林太師說道。
“老夫是來求見皇上,希望皇上能夠開恩,將貴妃娘娘從冷宮裏放出來。丞相也知道,貴妃娘娘體弱,冷宮偏僻濕冷,老夫怕她受不住……對了,丞相,一會兒你麵見皇上,還請你替貴妃娘娘求個情兒!”
舒丞相忙扶住太師要行禮的身子:“臣自當勸諫陛下。皇上怒氣一消,應該是不妨事的!”
“那就謝丞相了!”林太師赭紫的袖子一撩,離開了。
舒丞相在心裏低低歎氣,看來帝女回宮之事還得再商議商議。這連番地刺探……
這一歎氣,一直到了晚間時分,丞相一家子都圍在廳內吃飯的時候,丞相猛不丁又歎了一口氣。其餘人互相看了一眼,一時間這飯就吃得有些辛苦了。
晚飯過後,丞相連一向極為重視的飯後清茶碰都沒有碰,就站起了身,步出去,留下一句:“牧天、舒遠,隨我來。”
舒丞相是個愛書成狂的人,寬敞的書房裏是擺滿了書,一個旋身,四麵都是書牆。兩位公子立在書桌前,因為多年來家教森嚴,所以站得如同木樁子一樣,低眉順目,好似少時被抓來背書一樣。
舒丞相背對著他們站著,燭火照不到他的臉,但他的憂心忡忡從又一聲歎息中就能看出來。這一聲歎息悠悠轉轉,他才轉過身來,右手輕握放在身前,道:“舒遠,今日起,你還是少去出家門。有什麽事情,都交代底下人去做。”
舒遠和自家大哥對視一眼,輕聲問道:“爹,出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