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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上天的安排

  錢寬沒有回頭,隻是盯著那些靈位,眼裏閃爍著複雜的光芒。白日裏,他的兒子一臉血汙地立在那裏,似乎傻了一般。還是他推了一下,天兒才驚醒了一般,撿起那把帶血的劍退出了大殿。他沒有錯看,天兒握劍的手都在抖……他雖自小習武,入宮護衛也快兩年,但從未真正殺過一人……


  “天兒……”


  錢寬的聲音傳來,驚得錢方天整個人差點跳起,忙跪直了身子回道:“孩兒還跪在這兒!”心裏暗暗想著,爹這次又想出什麽法子罰他了,罰砍柴?


  錢寬合了合眼,眼角的皺紋舒緩,曆來犀利陰沉的目光漸漸消散,變得平靜:“定陽王即將出征耀雲國,你一直鬧著要參軍,明日隨老父進宮稟明聖上吧!”他略顯蒼老的手緩緩收到身後,慣拿毛筆定人生死的右手食指上老繭被大拇指一下一下輕磨,緩慢淡定。


  錢方天一愣,剩下的那一半迷醉也清醒了過來,不敢相信地抬頭,喊了一聲:“爹……”自從他被定陽王打了那一次之後,他時時見著,隻覺得這個王爺真的是含威不露,威風得緊。於是起了心思,想要到他軍帳下,這話頭一出當時就被爹喝到和祖宗們呆了一夜。如今……


  “今日,爹也看到了。你日後從了軍,自己要小心。”錢寬隻有這一個老來子,曆來是嚴厲萬分,恨不得頓頓棍棒敲打,在外卻也護得厲害。天兒從未吃過苦,日後,他再也不能護了!想到這,錢寬一個轉身,抄起一個牌位劈頭砸過去。


  “今夜,抱著老祖宗的牌位念家規!”


  舉步要走出去,就聽身後一個哭音響起,他的兒子抖著聲音說道:“爹……他是一國之……怎麽能……”


  “閉嘴!”錢寬冷喝,腳步不停,轉出門檻,關上門,將錢寬天帶著哭腔的背誦隔絕。


  “錢氏家規第一條,錢家子孫忠君愛國……”


  忠君愛國……錢寬苦笑,忠君未必能夠愛國!看著漸露亮色的天空,他一臉疲憊。今日,又不知道是怎麽一番腥風血雨……


  定陽王府裏,翠竹軒。樹藤的樹葉幾近落光,隻剩下藤藤蔓蔓爬在那裏,冬日渾濁的陽光打下斑駁的光點,照在躺椅上的人身上。他的臉微微偏向一邊,素色長袍隨意地搭在身上,雙手輕搭著,長指展開。


  章淩緩步走近,輕聲道:“王爺,謝禦醫已經到了。”


  藤椅微微一晃,宇文拓慢慢睜開眼,眼裏清明一片,十分不耐地道:“請他回去吧!本王沒事。”他不過是近日來略顯疲倦,哪裏就用禦醫來看了!他實在是不願見到謝韻少,看見他就會想到茜茜。他日思夜想,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受苦,身子會不會更弱……等找到她,他要好好讓她調養身子,就呆在翠竹軒裏,誰也不讓進,也不讓她出去……


  章淩領命出去,沒一會兒他身後跟著謝韻少走了進來。裝作沒有看見宇文拓怒視的表情,章淩低頭叫了一聲“王爺,謝禦醫到了”,就開始拿過宇文拓的手放在布墊上,請謝韻少診斷。藍家兩位公子交給李雲的任務,他實在耐不住李雲泫然欲泣的臉,答應接手。


  “謝禦醫貴為太醫院之首,平日難道無事?”宇文拓冷淡開口。自打他那次當胸一劍武宸派來了謝韻少為自己診治之後,定陽王府似乎成了謝韻少走家串門的地方,時常能看見他挎著個藥箱來來往往。如今,禦醫之首已經空閑到這種地步?“淑貴妃懷有聖上的龍子,謝禦醫怎麽也不進宮守著?”


  謝韻少靜默半分,拿過藥箱,取出針袋,打開。在一成片的亮光中,取了根最長的,拿藥酒擦了擦,淡淡回道:“臣至今尚未有子息,又怎敢去淑貴妃麵前弄技。倒是王爺和臣誌同道合,所以多走動走動。”捏著針直接紮入宇文拓手臂上的穴道,看著對方鐵青了臉色,這才展臉一笑。


  誌同道合?


  章淩忙低頭認真看著地麵,眼看那地麵到底沒有長出花來,才無奈抬眼。謝禦醫說話越發調皮逗人了,又實在是為人醫者,知根知底,往往一開口就往人的死穴上點。王爺他……


  宇文拓鳳目一睜,剛要出口訓斥,謝韻少迅速地又一針紮下,開口訓道:“王爺鬱結在心,實該靜心休養,最忌多思慮。再這樣下去,王爺可以趕著讓王妃回來見你了!”定陽王妃病重而逝之類的話,又怎麽能騙過他?他剛說休養個三五年載就可以痊愈,當夜王妃就病逝。簡直是打他名醫的臉!


  宇文拓咬牙忍痛,聽到“王妃”二字,眼眸卻變了顏色,風暴在裏麵緩慢聚集。正在低壓怒視的時候,無端的一股昏眩,拖著他沉入睡夢之中。


  謝韻少拔出銀針,對著章淩雲淡風輕地解釋:“王爺日夜不成眠,終會垮了身子。”順手拿出一瓶藥丸遞給章淩,又道:“他若再不睡,你瞅著空扔一粒到他喝水的杯子裏即可。”勾起藥箱,擺了擺手,示意章淩不用送,自己走了出去。


  迎麵走來的丫頭春意捧著幾件衣服對他行禮,他輕頷首,與她擦肩而過。鼻間聞到一股奇異的香,讓他心靜氣平,謝韻少輕輕回頭,看著那丫頭漸行漸遠,眼眸中詫異閃現。


  他與當朝翰林院總領事、國舅爺夏錦文相交七八年,自皇後入宮就一直是禦用的太醫。鳳鳴宮的香片,是皇後親自跟他要的,以後每個月末他都會準時送到,他對這香氣自然熟悉。沒想到,青玄國勢力交纏,已經亂到了這種地步!


  藍家兄弟邊說著話邊往這裏走來,看見他,忙出聲相問,又一番道謝才目送他離開。藍泰自打雪茜出事之後,性子又恢複了以往的沉靜,做事越發小心。他心裏有個結,看向宇文拓時往往心生內疚。請謝禦醫來替表哥調養身子,就是他提出的。


  藍安安撫地笑了笑,指著正走進翠竹軒的春意道:“第一隻魚,我們是不是該收網了?”話語中意味深長。


  當夜,宇文拓就直接宿在了翠竹軒。疊香四人輪流守在屋外,給宇文拓一個難得的好眠之夜——他直接昏睡到淩隱身在夜色之中,守在隔壁的采蘭軒裏,眼看著那道嬌小的人影飛進竄出,才完成了任務。


  而遠離京師千裏之遙的南方郊縣,縣令大人隋瑭喜得麟兒,正在縣衙裏擺著滿月宴席。縣令夫人呂連翹懷裏抱著嬰孩兒,巧笑著逗弄著。恭賀聲不斷,一片喜氣洋洋。


  半年前的那一場大洪水,將郊縣翻了個天。但這之後,舉縣百姓齊心協力,耕作、修路、建屋、經商,一點一點將一片廢墟從渾濁的水中清理出來,漸漸恢複了原樣。在那次水災之後,百姓與縣衙關係更加親密。所以這一次隋大人兒子的滿月酒,是洋洋灑灑擺了一條長街,百姓們都拿出自家的東西來,算是粘粘喜氣都湊湊熱鬧。


  一輛馬車緩緩駛過,引得大夥兒都多看了幾眼。馬車周圍十幾個騎著馬身穿青衣的年輕男子護著,一派氣勢,不言而喻。隋瑭下意識將自家妻兒往身後一護,自己挺身在前看著那一行人。那馬車窗帷一動,撩起了又很快放下,馬車裏坐著的人隻隱約看見一隻淺綠的衣袖,其他不露分毫。


  馬車裏的有個聲音咳了幾聲,最靠近馬車的青衣人很快下馬,上前聽著吩咐。不一會兒,隻見他點了點頭,轉身來到自己的馬前,從掛在馬背上的袋子裏掏了掏,就緩步朝著一邊看著他們的隋瑭走去。


  隋瑭下巴繃緊,看著對方行了禮,才躬身回禮,開口:“兄台,何事?”


  青衣人又拜了再拜,才抬眼:“恭喜隋瑭大人喜獲麟兒,奉我家小姐之命,特送上賀禮一份。”雙手奉上了一個小盒子。


  隋瑭沒有接過,聽到身後連翹“咦”了一聲,回轉身去看她。連翹拿眼看他,示意他接過那禮盒,一邊開口問著:“敢問你家小姐是何人?可否下車一見?”那個小禮盒,連翹看著眼熟,分明是自己喜歡的京城裏紫蝶軒的首飾盒。


  青衣人低聲回答:“小姐身子不適,正要趕回家裏治療。路過此地,實在是順巧碰上這喜事,還望大人、夫人見諒。”


  隋瑭正要推辭,卻聽那青衣人十分突兀地問了一句話:“敢問大人,小公子乳名叫什麽?”


  隋瑭和連翹都一愣,看向他的眼裏有了幾分戒備,那青衣人卻不管不顧,又徑自說著:“是否一個‘璿’字?意為美麗的玉?”


  連翹脫口而出:“你家小姐到底是何人?”他們孩子名字尚未取,隻是前幾日從京師寄來的禮盒裏,定陽王妃雪茜親筆信裏提到了這個乳名,至今知道的人並不多。難道……王妃來了郊縣,就坐在馬車裏?


  青衣人躬身一拜:“恭賀大人、夫人大喜!我們還急著趕路,就告辭了!”說完,也不顧身後人的挽留,直直去了馬車,回了話,一行人轉眼就走了。


  連翹還未回過神來。太奇怪了!若真的是王妃坐在車裏,又為什麽不出來相見?王妃來了郊縣,那王爺又為何不在她的身邊?


  馬車裏,雪茜捂著胸口輕咳幾聲,心裏卻安定了許多。既然連翹已經收到了信,說明她放在禮盒裏的東西,宇文拓已經看到了。那就好,這樣就好!隻要他好好地一步一步經營,藍家兄弟和章淩、李雲都在他身邊,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身邊的人似乎嗆到了一般,猛烈的咳嗽將雪茜從深思中拉了回來。看過去,隻見他嘴角緩緩流出血來,雪茜一驚,忙拿著帕子去給他擦,一邊問著:“舒遠,你覺得怎麽樣?”


  自那日樹林裏出來,他們一路朝南,馬不停蹄地趕著路。她一麵忍下心痛,一麵照料著舒遠。他被藍泰喂了一瓶子的毒藥,毒發的時候翻來覆去,差點就地打滾。一天的時間裏,她卻找到了解毒的辦法,幫他解了毒。想來,這真的是上天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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