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是我的命
是不是在他拿出玉鐲,說是他娘留下的那個時候起?還是夜夜他環著她,讓她聽著他的心跳入睡以後?或者,在他脫口而出那一句“本王自不會讓你懷有子嗣”的時候,臉上的懊惱與受傷遮掩不住?還是……他低低的那一句“你我若是有了子嗣……”滿臉的向往……
雪茜掙紮著想翻個身,她臉上的濕涼再也藏不住,在馬車角落的夜明珠的照耀下,泛著亮光。她為什麽要哭?為這個蠢男人嗎?
宇文拓伸手抹去她的淚,將臉貼上她的,含著她哆嗦的唇輕輕吻著,一字一句說著:“別怕,我很快就會找到你。以後……我再也不氣你!”他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心窩裏,偶爾才將她放出來,這樣,誰也不能傷了她。她,是他的……
“你是我的命……”喟歎著說完,宇文拓在她哭得更厲害的時候將唇移到她的耳邊,輕聲道:“茜茜,你是我的命……”
雪茜猛力要推開他,卻被他輕輕按下所有的掙紮,她的胸口因為哭泣一起一伏,痛得她擰眉,眼淚更是成串冒出,再也止不了。她的淚一滴滴被他吻著、輕輕舔去,他憐愛的目光將她層層罩住,再也逃不開。他的吻漸漸向下,順著她的脖頸一路滑到鎖骨,在觸到那抹溫潤的時候,宇文拓看著那抹翠玉的翡翠,靜默片刻。
然後拿起它,傾身吻了吻,輕聲道:“嶽母,請你庇護你的女兒!”
雪茜壓下哽咽,隻剩下無聲的淚緩緩滑下。他在做什麽?他在請求他的殺親仇人嗎?手不由得抬起,撫上他的臉,眼裏淚水不曾斷過,她卻努力想要看清他的眉眼,記住他的麵容。
她的手腕被宇文拓捉住,同樣放在唇邊,輕輕地吻著那個玉鐲,他的嗓音裏滿是虔誠。
“娘,保佑你的兒媳!”
他看向雪茜時,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如陰天裏的一抹陽光,帶去所有的風暴,昭示著美好的來臨。他麵容從未有過的沉靜,平靜的眼裏隻是淺淺的笑意,似乎滿足,又似乎從容。他薄唇微動,清泠的嗓音猶如翠玉相碰,帶著高貴的清雅。他說……
“茜茜,我沒有跟你說過。爹娘都同意你這個過門的媳婦,我跪著等了一夜,他們都沒有出聲反對……”
雪茜抽泣一聲,抓起他的手放嘴裏狠狠咬了一口。她終於明白《倚天屠龍記》裏的趙敏為什麽會咬張無忌一口,那其中的不舍與珍惜,將他當成至寶的心情,不甘心卻無奈。她恨不得他沒有說過這些話,她絕望心冷的時候,他卻將自己一點點剖開,將他的心整個掏出來放到她手裏。她連自己的心都顧不好,怎麽去看住他的?
宇文拓看著哭慘了的她,抽出已經流出血的手,在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唇抑住哭聲的時候,低頭吻上她的唇。輕輕勾畫著她的唇形,一遍又一遍,試圖舔去她不斷滲出的血。鐵鏽味在他口中彌漫開來,他仍不氣餒,一次又一次試圖撬開她緊緊咬合的牙。終於她低喘著張口,他的舌竄了進去,一一舔過她的口腔,將她的嗚咽吞下,戲弄著她。
在雪茜哭泣聲漸止、幾乎是沉迷在這個深吻的時候,他突然退開,頭也不回地下了馬車。簾子還在晃動,馬車裏夜明珠的光亮未減一絲,卻再也沒有他!所有的一切光亮都失了本色,雪茜緩緩抬手,摸著臉上的那滴熱燙的水珠,再也哭不出一聲。
宇文拓……他,哭了……
馬車外,宇文拓緩步走過去,叫過來藍泰。在所有的青衣人傾身撲過去要護住被藍泰扔在地上、臉色露出灰敗之色的舒遠時,宇文拓稍一抬手,猛厲的掌風挾著勢如破竹的狠辣將所有人掀倒在地。舒遠身子一震,再也壓抑不住,“哇”一聲嘔出一灘血。他的周圍,青衣人口角流血,卻仍捂住胸口站起來要護住他。
“不管你是誰,你要帶她去見誰……若你們中任何一人傷她絲毫,即使你們已經下了地獄,我也會追到地獄,將你們剉骨揚灰,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淩厲的風刮過,卻帶不走宇文拓冰冷如霜的言語。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樹林間還留有餘音,和著那不明的樹葉晃動,更添幾分陰冷。
舒遠勉力抬眼,從屬下的肩頭看過去,隻見那個男人傲立一方,他的腳下,風旋轉著刮起塵土,卻掩蓋不了他周身泛起的冷意。他的眼微微閉著,但眸光仍筆直地射向自己。他的手微微垂著,繼而又握起,似乎控製著自己的殺念。
舒遠心裏一凜,淡淡示意屬下扶自己起來。他一步步邁向馬車的時候,他可以明顯感覺到那個男人似乎要將一切全部凍結、一一毀滅一樣,他的眼重新睜開,眼眸裏的狠意能讓一切猛獸見了都後退。
“你身上的毒,一天之內會發作。我在這裏等你!”宇文拓在他錯身過去的那一刻,終於開口:“將她完好帶回,你才能保命!至於你被點的死穴,我見了她自會幫你解開!”
舒遠沉默,眼微微一合,所有青衣人迅速整隊,護著馬車緩緩前進。
雪茜愣愣看著自己胸前發著七彩光的玉佩,在馬車車輪滾動的那一刻,脫口喊了一聲“宇文……”。剩下的話語,被她死死咬住唇忍下。
不能!
不可以!
想想大燕後,想想舒遠,他們為了雪茜受了那麽多的苦……雪茜應該走向大夏,應該走向她的國民,她的國家。她不能奪了雪茜的身子,再奪走大燕後用生命保住的大夏國帝女!
解下那塊第一次發生綺旖亮光的玉佩,雪茜握在手裏湊近夜明珠細看。原本翠綠的玉體,現在亮得通透,映得翡翠上的那一滴豔紅的血格外亮麗。
血?
雪茜愣愣看著那血紅的一滴,哭得紅腫的眼驀地一酸。是她咬了宇文拓的手他抽回時落下的吧!眼淚似乎無限地供應,她卻死死咬著唇,不讓那脆弱有一絲決堤的可能。她不能!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在漸漸離他遠去的時候,開口讓舒遠停下車。她,不能……
淚眼朦朧間,她的唇瓣終於是傷上加傷,血迅速漫出,凝成一大滴,落了下來。啪嗒一聲,濺在她手裏的翡翠上,剛好蓋在了原先已經凝固了的血滴上。
雪茜忍下洶湧而來的悲傷,眼角一瞥,隨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散發著七彩亮光的翡翠居然開始發熱,上麵的血滴開始冒煙,漸漸環成一個圈慢慢旋轉開來。
這……
雪茜一手捂住自己想要驚呼的嘴,忐忑不安地看著那血液一點點滲入玉身裏麵。血暈一點點進入,有神智一般慢慢分散開來,很快凝成上下兩團的紅色,然後如枝枝蔓蔓般遊走。最後一點點清晰凝固,赫然映出一龍一鳳的模樣。
火紅的鳳火羽妖嬈,似燃燒著的火焰,迎向她下方的飛龍。龍利爪微收,龍頭高仰,似要迎接火鳳。
雪茜伸手緩緩撫過翡翠,通亮的玉上不見一絲血汙的粘膩,而那七彩的神光也漸漸收斂,聚在龍鳳身上,光的顏色漸漸轉變。待火鳳紅龍周身都泛上一層耀眼的金光後,翡翠的溫度漸漸低下,金光也慢慢退去。
雪茜睜著一雙紅腫的眼睛,輕輕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痛意立刻讓她驚醒。她輕輕握住翡翠,抵在心口,那還複了原樣的玉佩再也沒有灼熱的溫度或者耀眼的光芒,在夜明珠的亮光下,溫潤無聲。
夜裏冷風肆虐,在樹林裏,由於樹的阻擋消了一些風勁,卻在稀疏的枝葉間弄出更大的聲響,越發襯得夜的冷。暗衛靜靜隱身樹間,盡量不讓空地上剛剛生起的火照到自己一絲。寧靜是所有人的感覺,偶爾一隻鳥撲扇著翅膀從其中一人的背後猛地竄起,也驚不起一點波瀾。如一潭黑夜裏的水,這裏,誰也看不到他們,誰也驚擾不了他們!
雨靜靜地飄散開來。秋末初冬的雨,帶著特有的涼意,寒徹入骨。
疊香、桃草四人護在周圍,冷風吹過她們的臉,拂不去她們眼中的冷冽,她們的眼如獵豹般發著亮光地一點點掃視,不讓一絲風吹草動驚擾到火光亮處的人。
藍安靜默地看著自馬車走後再也沒有動過的宇文拓,眼裏的憂慮分明。他看著那邊背著手側對著他們站著的男人,頂天立地的身軀,絲毫不怯風雨。他那神工鬼斧雕琢的俊顏,沒有一絲表情。不禁想起那一日在采蘭軒回首看到的那一幕,那個孤寂的男子如一棵樹般長在那個地方,不動分毫。而現在,他,是孑然一身!
藍安忍不住對自己蹙眉,怎會想到這個詞!阿拓……
叫來章淩、李雲,在他們麵前交代好所有的事情,藍安看著他們領命而去,緩步走向藍泰,在他身邊坐下。
藍泰對著火堆,不知道在看什麽。藍安用扇子輕點他的手,卻被他反手抓住扇子,抬眼看過去,隻見藍泰少有的迷茫,低低說著:“我做錯了……”
藍安知道他是說擅自調開疊香等人的事,嘴角動了動,想要扯出個安撫的笑,卻沒有成功。手輕輕鬆開,放任那柄扇子被藍泰抓在手裏緊緊握著,藍安目光看向隨風而動的火焰,嗓音低沉:“你心裏清楚,就算她們在,也擋不住!”
那些人明顯是有計劃地劫人,疊香她們雖是暗衛裏的高手,但方才的交手中,已經可以看出那群青衣人武功並不會弱。隻是一個巧合,他們來劫人時恰巧隻有章淩一個人在。若是多一些,或者,能拖到他們回府……也許,他們也沒有機會對著毫無意識的人下毒……
藍泰把玩著扇子,沿著那扇骨一點點摩挲,終於停下動作,看著自己的兄長:“姨夫給你刻的字呢?”這柄扇子是藍安二十歲那年姨夫送給他的成年禮,上好精鋼鍛煉的千層扇柄,金絲纏絡,銀麵扇葉,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殺人的武器!姨夫親手在上麵刻著“安爾”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