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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慈岩

  虞可娉攔道:“此事不過出自縣衙捕快之口,未必做得了數,再者冒然去問戚老莊主,倒顯得我倆有什麽貪圖之心,大哥,你說是也不是?”


  她問了兩聲,都不見回音,轉頭一看,就見婁之英重又拿起鈹針若有所思,口中喃喃有詞,連忙輕觸他的肩頭,道:“大哥,你怎地了?”


  婁之英回過神來,猛然叫道:“我知道了!適才便覺得此物頗為眼熟,但卻一時想不起來,待說到臨安城,我卻憶起了,這內有凹槽的鈹針,乃是泰坤堂獨有的針具,是我三師兄洪扇親手所設,可又怎會落在菠蓮宗的手中?”


  虞可娉沉吟道:“樊春曾說木歸告知丁殘雲,那第七件線索不在嶺南,他又如何得知的訊息?莫不是有人以此布條和鈹針傳話,好讓菠蓮宗知曉,那線索如今已在臨安了?”


  婁之英急道:“你是說那線索或許和泰坤堂有關?若真如此,咱們可得趕回臨安,給我三師兄送信,否則被菠蓮宗捷足先登,想出什麽惡毒法子加害師兄,那便糟了!”便想連夜出莊北回。


  馬於仁勸道:“婁少俠,夜晚趕路不得就便,明晨我送你二人兩匹快馬,再行上路也不為遲。”


  婁之英也知天色已晚,自己和虞可娉累了一天,原也趕不得路,於是點頭答允。第二天起身,馬於仁早已備好了兩匹上等良駒,他此次邀兩人南下,本想尋訪番醫治好虞可娉的病症,以報其恩,無奈最後仍是竹籃打水,白白耗費了幾日時光,是以心裏十分愧疚,特地將莊上最好的馬匹盡送。婁之英看穿他的心思,抱拳道:“馬莊主,承蒙你出人出力,幫我們問診名醫,婁某實是感激不盡。娉妹的傷症,在下曾立下重誓,今生必定窮盡心智找出法子醫治,馬莊主無須掛懷。山水有相逢,他日娉妹痊愈,我們再來貴府叨擾。”和虞可娉跨上坐騎,策馬往北而去。


  一路上曉行夜宿,直奔了十來天,這一日午時行至壽昌,那已屬建德府管轄,離紹興、明州都不算遠,距臨安更是隻有兩日路程。兩人駕馬奔了半天,都有些倦餓,向當地鄉民打聽明白,前頭不遠處有個慈岩鎮,便打算前去歇腳飲馬。待到了鎮上,照例尋了家不大不小的食肆打尖,才剛剛在椅上坐穩,就聽店內傳來一陣陣騷動,好幾個年輕後生不知為何突然放下碗筷,急匆匆奔了出去,隻剩下幾個年長的食客坐著沒動。婁虞二人不明就裏,也無心探聽當地的是非,仍隻顧埋頭吃飯,就聽後麵有個中年食客向跑堂的調笑道:“韓小四,那夥人準是又去馮員外家鬧事了,這般天大的熱鬧,你不去瞧麽?”


  那跑堂的韓小四朝著掌櫃那裏微一努嘴,道:“今日事忙,我哪有這般閑工夫?”


  那中年人笑道:“大夥全都去看好戲啦,還哪有什麽要你忙活?”


  韓小四道:“呂二叔,那些人無理取鬧,不知受了誰的蠱惑,要去找馮員外晦氣,這些齷齪事,本也沒什麽好看。”


  呂二叔道:“這些人貪心不足,自己想占便宜不成,便被人做了槍頭,去和馮員外為難,依我看準是常老板搗的鬼。然則馮員外又是什麽好人了?他兩個鬥得越狠,咱們鎮上的熱鬧就越大,怎能說沒什麽好看?”


  韓小四道:“那些人本也都是良民,隻因沾染上了賭習,才弄到如此田地,馮員外樂善好施,也不算壞人,若真被常老板鬥垮了,隻怕慈岩鎮要不得安寧。”


  呂二叔見與他話不投機,也就不再多說,自己哼著小調繼續吃飯,婁虞二人一字一句都聽在耳中,知道是本地有了糾紛,若在平時,也想過去看上一眼,假使真有人欺壓良善,那便要出手管上一管,但今日急著趕赴臨安,均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願在此多有耽擱,於是不理會兩人的對話,仍隻管自己吃食。過了一會,又有食客進門,那人一見到呂二叔,便道:“呂老二,你怎還有閑情在這吃飯?你侄子如今正在馮家和人劇鬥,你卻不去管他?”


  呂二叔頭也不抬,冷笑道:“他自甘墮落,自己欠了賭債被人指使,我大哥生前都管不了他,我卻去作甚?”


  進來那人道:“你呂家就這一個獨苗,若有個三長兩短,你於心何安?”


  呂二叔道:“那小畜生旁的不行,好勇鬥狠卻不在話下,他年輕力強,慈岩鎮上沒幾個是他對手,去馮家滋事又不是一次兩次了,便讓他自己鬧夠了再說。”


  那人道:“今次不同往日,我聽說馮家來了兩個幫手,是東錢派的武術行家,隻怕你侄子這回便要吃虧。”


  呂二叔聽說馮家來了武林高手,臉色一變,匆匆會鈔便要離身,他旁桌的食客也是當地熟人,見他神色慌張,勸道:“呂二哥,你不用心急,我聽說這次去馮家的有四十多人,那兩個東錢派的弟子未必能討得好去,若真觸了眾怒,鎮上的百姓隻怕不肯甘休。”


  婁之英本無暇關心本地是非,但聽到有東錢派牽扯其中,心中一震,道:“娉妹,端木掌門於我有恩,這事既和他的門人相幹,我卻不得不去瞧瞧。”虞可娉知他心意,當即點頭,兩人緊隨著呂二叔而去。


  待出了食肆,才見鎮上不少人都往東北向趕去,看來此事陣仗著實不小,兩人隨眾行了一裏多地,來到一座宅院跟前,就見外層熙熙攘攘,圍了不少居民觀看,二人擠進一瞧,原來宅院前站了三十多人,都做鄉民打扮,卻個個手拿棍棒鋤鍬,正和門口兩個中年漢子對持。那兩人一個額角滲血,一個左臂低垂,似乎都受了傷。婁之英越看越是麵熟,微一尋思,猛然想起這二人一個叫做馮廣忠,一個叫做林廣義,當年邵家滅門,大師兄厲知秋帶著自己送邵旭到東錢派,待要回武夷山桃源觀時,因其身上有傷,端木仲執意派了兩個年輕弟子一路護送,那便是馮林二人了。時隔多年,這兩人雖已臉有風霜之色,但容貌無甚變化,是以婁之英一眼便即認出,他低聲道:“娉妹,這兩位大哥都是東錢派端木掌門的高徒,武功本應不弱,卻不知怎地,竟會被一群村民圍毆負傷,著實令人費解,待我去問個明白。”


  虞可娉攔道:“大哥,我瞧這些村民惡相盡顯,個個目露凶光,隻怕要拚命死鬥,這兩位東錢派的師兄也不知和他們有什麽恩怨是非,咱們看看再說。”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名村民走出人叢,向宅院緊走了兩步,突然雙膝一屈,跪倒在地哭道:“兩位大俠,求你們行善積德,放我等進去,救我一家老小性命。”說罷脖頸一垂,竟咚咚磕起頭來。


  馮廣忠皺眉道:“老鄉,你們這般無賴,我放你進去,家叔還有命在麽!”他雖然語帶氣憤,神情激蕩,但說話仍不失禮數,並無惡語相向。


  那村民道:“馮老爺一天不死,我們這群賤民的家小便都要跟著我等陪葬,以一人之身而換數十人性命,馮老爺勝造七級浮屠,還請二位發發慈悲。”


  林廣義脾性遠比師兄暴躁,他聽到此處憤怒至極,扶著左臂破口罵道:“你家小的命是命,馮員外的便不是?說什麽一命換十命,直是畜生不如!你們自己欠下賭債被人拿住把柄,受人指使來行凶,竟還占理了麽!”


  那村民見這二人油鹽不進,忽然臉色一變,眼中凶光大盛,抄起地上的木棍大叫道:“老子便不講理了!今日殺不了馮老爺,大夥也都不活了!”將木棍掄圓了向林廣義便砸。


  林廣義微一側身躲開,伸出右掌在那村民肩頭一拍,正是東錢派的絕學陶公碎磯,若在平常,這一掌貫足內力,對手非骨斷筋折不可,但今日那村民隻是蹬蹬倒退了幾步,一跤坐倒在地,直疼的他呲牙咧嘴,棍子也撒手仍在一旁。


  圍毆的眾鄉民見自己人吃虧,都紛紛叫囂,其中有一個五大三粗的青年蹦出,挺起手中長鐮道:“到底誰在行凶!今日我們便殺將進去,大夥來個魚死網破!”


  林廣義冷笑道:“呂癩子,旁人誤入歧途,以至深陷泥潭、家小被困,受人要挾前來鬧事,也還算情有可原。你一個爛賭鬼,自願替姓常的賣命,還有什麽臉在這大放厥詞,對你我可不會容情!”搶上前去飛起一腳,那青年躲閃不及,正被踹在後臀上,登時翻身摔倒。


  林廣義道:“你這帶頭滋事的罪魁,不給你放點顏色,隻怕今後你也不長記性!”舉起拳頭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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