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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山廟

  藍元寶等眾捕快喝完了水,聽說要去查鄺思文的集會,都麵露難色,藍元寶道:“虞小姐,你們從外鄉來,不知本地村民的刁蠻,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那夥破落戶個個不是善茬,聚在一處,更加不好招惹,若和他們鬧將起來,隻怕……隻怕……”


  虞可娉道:“咱們是去查案,又不是處理田產,幹麽和他們鬧翻?但去無妨。”藍元寶不敢強辯,隻得硬著頭皮喊差役們同去。


  眾人微一打聽,摸清了門路,原來鎮外三裏有一座山神廟,裏頭的廟祝是鄺思文表親,這一年來為了田產爭執,鄺思文曾多番喊鄉民在廟前集會,共商大事。眾人一路快走,不一會已來到山神廟外,見果真有二十來個鄉民攏在廟前空地,隻是三五成堆,或蹲或站,有的倚樹而立,有的席蔭而坐,並未聚在一處。婁之英一眼看到鄺思文正穿插其中,原來他在給鄉民們派發米酒,到了人堆處,便隨意攀談幾句,神情極為放鬆,似乎並非在商量什麽要事。這時已有鄉民看到有人走近,而其中更有不少官差,不禁警覺起來,一個個都停止了交談,全神貫注地盯著眾人,鄺思文看清婁之英等的麵容,向前跨出幾步,拱手道:“原來是衙門裏的上差們到了,怎地諸位大老爺不去鎮上查案,卻跑到這荒郊野嶺來了,是要求香拜拜山神麽?”


  虞可娉道:“我們聽說鄺掌櫃和鄉親們在這聚會,特地過來看看。”


  鄺思文左右環顧,冷笑道:“我與鄉親們喝些水酒,閑拉家常,可沒觸犯王法,各位老爺卻來看什麽?”眾鄉民聽他語帶挑釁,也都跟著一齊叫囂,呼喝聲不覺響徹山林。


  藍元寶湊過來低聲道:“小姐,莫著惱了他,這幫人若真起暴動,咱們人少,隻怕就要吃虧。”


  虞可娉不理會他,也跟著笑道:“既是拉家常,大夥又何必驚慌,鄺掌櫃,關於柴保正的事,我還有幾句話要問,可否行個方便?”


  鄺思文道:“要說的話,前日都說盡了,其他的事,老漢一概不知,你再問也是無用。”


  虞可娉道:“我知鄉親們都在關心柴家的田產,眼下柴保正逝世,那本要交割給三司使韓大人的買賣,如今也說不清了,鄺掌櫃這一年多來的辛苦,總算有了回報。”


  鄺思文皺眉道:“柴通雖然死了,但柴家的人俱在,隻要韓大人仍看準這塊地不放,大夥便一日不得安寧,我們便是在這商量此事,也不怕被你們知道!”眾鄉民聽他直指要害,又是一陣此起彼伏地附和。


  虞可娉點頭道:“嗯,看來韓大人是誌在必得。唉,可惜啊可惜,若是柴保正不死,這次定要發一筆大大的橫財,比之平白賣給韓大人,隻怕要大上許多。”


  鄺思文臉色一變,眼中露出警覺之色,道:“小姐此語何意?”


  虞可娉扭頭一點,道:“鄺掌櫃借一步說話。”


  鄺思文大聲道:“柴保正的案子,我已全都說了,再也沒有什麽好問。”


  虞可娉道:“你要在此處說麽?那也無妨,大哥,若你是一鎮的保正,被當朝三司使大人相中了自家的土地,那卻當如何?”


  婁之英知她心意,微笑道:“既被三司使大人看中,那是天大的幸事,哪裏還會談什麽買賣,自是要雙手奉上。”


  虞可娉道:“但三司使韓大人是朝廷命官,怎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收受田產?何況那地方圓不小,很是值錢,又怎能一文錢不要就送人?”


  婁之英道:“嗯,那便以極低的價錢,過戶給韓大人,做做樣子,也便罷了。”


  虞可娉道:“可這田產著實珍貴,韓大人家財不菲,這到嘴的肥肉就這麽飛了,你實在心有不甘,那卻怎麽辦?”


  婁之英沉吟道:“那我便暗中做些手腳,刻意製造難題,讓這買賣風波不斷,若韓大人果真鍾愛此地割舍不下,那我再要高價,也便順理成章了。”


  鄺思文聽他倆說到這裏,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低聲道:“兩位且住!這般惡意猜測,若讓鄉親們誤會,豈不是將老漢置於險地?”


  虞可娉道:“我本欲和你到別處細談,無奈鄺掌櫃執意不肯挪步,那又有什麽辦法?”


  鄺思文回頭望了望眾鄉民,見不少人都麵露疑色看著自己,隻得高聲道:“上差們經不住風霜,我和他們去樹蔭處說幾句便來。”和婁虞二人走出十來丈遠,來到一片小林子跟前站定。


  虞可娉道:“鄺掌櫃,柴保正的心思,是不是也和我大哥適才說的一般不二?”


  鄺思文垂首道:“你們說的什麽,老漢其實不大明白。”


  虞可娉見他神情,知他心中已開始打鼓,隻不過仍是嘴硬而已,便繼續說道:“大哥,你要製造風波,索要高價,然則田產本就是你的,卻能有什麽風波難題?”


  婁之英道:“田產雖是我的,但卻住著許多鄉民佃農,這些人的吃穿用度,全都靠著那幾畝租耕的田地,若將這土地賣了,眾鄉民都要流離失所,沒了生計。韓大人是朝廷大員,必不會幹這等欺壓百姓的勾當,那麽這時索要高價,用於妥善安置鄉民,豈不就理所當然了麽?”


  虞可娉道:“然則胳膊擰不過大腿嗬,又有幾個尋常百姓,敢和本地保正、京裏的大官拍板叫號、討價還價?”


  婁之英道:“那便需要派一位信得過的朋友,假借聲張正義之名,替鄉親們出謀劃策、撐腰呐喊,把聲勢壯的越大越好,到時候就不怕韓大人不知。”


  虞可娉道:“嗯,這人必要與你知根知底、上下一心,否則那些鄉民真的鬧大捂持不住,隻怕反要弄巧成拙,是以這人必定要是柴保正過命的朋友,你說是不是啊,鄺掌櫃?”


  鄺思文聽著他二人的推演對話,越聽臉色越白,幾次想要插口,均是張了張嘴忍住沒說,這時聽虞可娉問他,舉手用袖口拂了拂額頭上的汗珠,低聲道:“你們……你們信口雌黃,說的話不著邊際,我聽不明白,總之老漢卻未曾騙過鄉民。”


  虞可娉道:“好啊,既然鄺掌櫃問心無愧,我便和鄉親們說說,跟他們剖析利害,且聽他們如何講說。”


  鄺思文急道:“使不得!使不得!這些人頭腦簡單,極難辨得清是非,你和他們說了,縱使我身家清白,他們也會懷疑到老漢頭上。”


  虞可娉道:“無妨,我請鄉民中最明事理的人出來,且先不說這番推敲,隻和他攀談幾句,便知這番猜測有無紕漏!”


  鄺思文自一年前和柴通合謀,假意為鄉民說話,便與他們接觸良多,深知這些人性子淳樸,最恨被人戲耍欺瞞,若叫他們知道自己這一年來如此卑劣,耍盡了種種愚弄手段,非用鋤頭鐵鈀把自己刨了不可,想到此處背上的冷汗又多了一層,定了定神,低聲道:“虞小姐,鄉親們不懂道理,便和他們說了,也未必有人明白,還是別講了罷。”語氣卑微,竟已有哀求之意。


  虞可娉笑道:“要我不講,那也容易的很,這裏的米酒我看也沒什麽好喝,不如就回縣衙,咱們關起門來慢慢訴說。”


  鄺思文低頭苦想了一陣,終於權衡好了利弊,跺腳道:“罷了,罷了,我跟你去衙裏便是!”轉身走回廟前,和領頭的鄉民耳語了數句,那鄉民神情嚴肅,莊重地點了點頭,帶著大夥四散去了。


  虞可娉笑道:“鄺掌櫃好手段,幾句話便能讓鄉親們乖乖就範,但不知你說了些什麽?”


  鄺思文苦笑著搖了搖頭,並未答話,婁之英和宋鞏看眾鄉民離去時的神色,個個都怒氣衝衝,不少人都朝著自己怒目而視,知道必是鄺思文將由頭推到了衙門頭上,當場也不戳破,由藍元寶引著,一齊回到了歸善縣衙之中。


  婁虞二人熟門熟路,將鄺思文帶進二堂,隻留下宋鞏一人,把藍元寶在內的其餘差役盡都遣退,藍元寶嘴上不說,心裏卻不大痛快,暗中將李孔目和宋鞏罵了無數次。四人在二堂門房裏坐定,虞可娉道:“鄺掌櫃,你還有什麽瞞著我們,今日不妨都說出來,眼下尚未驚動縣老爺,一切俱都好說。”


  鄺思文道:“虞小姐,我確然沒什麽好說,你們適才推演的話,都不是實情,老漢究竟要說甚麽?”


  虞可娉冷笑道:“鄺掌櫃,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和柴保正設下的勾當,真當衙裏查察不出麽?如今我要你先來說,乃是救你出這苦海,否則你糾葛在這命案之中,隻怕免不了牢獄之災!”鄺思文低頭不語,虞可娉一使眼色,宋鞏心領神會,道:“鄺掌櫃,虞小姐是一番好心,她隻求偵破柴通的命案,至於你們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若和本案無關,又有誰來去管?隻是你不說出實情,大夥不明真相,便要去著手調查,縣老爺知道了也沒什麽,但若三司使韓大人知道有人騙他,你說他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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