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孔目
婁之英等三人身軀一震,馬於仁追問道:“你師父被誰帶走了?他生了什麽事端?”
那後生斷斷續續地道:“柴保正死了,柴保正死了,師父……昨晚沒出去過,他們抓錯了人,師父冤枉的,他昨晚沒出去過。”反反複複說了幾遍,三人才明白了個大概。
馬於仁道:“永湖鎮本地保正叫做柴通,聽這般說,此人怕是已經遇害了,卻不知蒲羅拔師父為何惹上了這官非!咱們去縣裏問一問便知。”向小秦哥問明了緣由,原來今兒個一早,便有一班官差來到醫館,說本地大戶柴家出了命案,保正柴通死於非命,據傳番醫蒲羅拔與此案有關,不由分說便將他帶往縣衙審訊,小秦哥被嚇得不知所措,隻有坐在館裏發呆,如今已過了一個時辰有餘。馬於仁探明了情況,道:“這事咱們不知道前因後果,不好妄下論斷,縣裏的李孔目和我交厚,咱們這便過去問一問虛實,若蒲羅拔神醫真有冤屈,但教虞小姐在,真相便能水落石出。”
三人不敢耽擱,駕車疾奔歸善縣衙,璧野莊是博羅郡轄內第一大戶,雖不在縣城內,但不少官差都識得馬於仁,聽說他來探訪李孔目,忙將幾人請到衙中。李孔目剛剛忙完公務,見半年多不曾謀麵的老友來訪,也很是高興,兩人寒暄了幾句,馬於仁道:“李兄,我這次來,也算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兩位朋友是我從閩北千裏迢迢帶到嶺南,就為了訪一訪海外神醫蒲羅拔,可今晨我聽醫館的學徒說,他吃了柴保正的官司,如今正在縣中受審,不知此事詳情如何,李兄肯否見告?”
李孔目神情尷尬,強笑道:“馬莊主,你我雖然熟絡,但這是衙裏的緊要公務,叫我如何能對外人言說?何況柴保正遇害一事並未在縣裏聲張,此案還沒半點頭緒,恕我不能奉告。”
馬於仁又問道:“那蒲羅拔大夫呢?他可確是押在衙中?”
李孔目搖頭道:“馬莊主!馬大哥!這事你便再問十遍,李某也不敢多說一字。實不相瞞,鎮上死了保正可大可小,要是上頭追究下來,逾期破不了案,莫說是我,便是縣老爺也得跟著吃灰!說不得,說不得。”
馬於仁道:“李兄,我來向你打探案情,並非為了一己私利,也是想為咱們歸善縣出一份力,早早拿獲真凶。我帶來的這兩位朋友,乃是天下間斷案奇才,衙裏有他們相助,此案必定手到擒來。”
李孔目仔細打量了婁虞幾眼,見兩人年紀輕輕,不似有什麽高深,心中很不以為然,道:“縣裏三年沒出過人命案啦,這次一來就是大案,倒死了本地一位保正,要想輕易破案,卻談何容易?”言下之意,實不信這兩個年輕人有什麽斷案的能耐。
馬於仁道:“若說逢案必破,那是大話,但這位虞小姐近來的確屢破奇案,我在北國便曾親眼見過。”
李孔目本不想再和他就此事糾纏,剛想再打發幾句含糊過去,忽然聽聞眼前這妙齡女子姓虞,心中猛然一動,問道:“你說這位……這位虞小姐,曾破過什麽案子?”
馬於仁沉吟了一陣,道:“我也記不大真切,虞小姐、婁少俠,若有遺漏之處,還請你們自個兒說說,我記得有十定門葛家毒酒案、烏金幫二當家穿牆案、少林寺失書案,還有犬子的奇案……”
李孔目未等他說完,一拍自己大腿,道:“呀,莫不就是你!那隆興府奸殺案、秀王府栽贓案,也都是你這姑娘……虞……虞小姐偵破的嗎?”
馬於仁道:“照啊,我本以為咱們嶺南地處偏僻,原該不熟悉中原一帶的事,這兩日我在莊上,講起虞小姐的神跡也總是無人知曉,沒想到李兄一提便知,看來官場中人果然不似一般鄉野村民,這些奇案想必早已在各府各衙中廣為流傳了。”
李孔目擺手道:“非也非也,其實咱們嶺南山高皇帝遠,確是不知中原人那些掌故,隻因衙裏有一仵作,極其迷戀古史上的懸案、謎案,他鑽研完書中的案件,又開始收集當下各地的奇案,遠到吐蕃、西夏、大理,近到大宋、北金,都一一涉獵。此人與我交情不賴,近一年來,他聽不少客商說過虞小姐的事跡,也會偶或講給我聽,是以我倒也略聞一二。”
馬於仁喜道:“妙極。李兄,這麽說你是肯讓虞小姐和婁少俠參與斷案了?”
李孔目沉吟了半晌,道:“此事須得稟明縣老爺,不過鎮上保正身亡乃是頭一等大案,縣裏這幫衙役久疏戰陣,已多年沒碰過人命官司了,隻怕難以摸到頭緒,若有虞小姐相幫,想來大有益處,也不怕老爺不允。”
馬於仁大喜,道:“好,便請李兄先說說,蒲羅拔神醫因何牽扯其中?”
婁虞二人因遠來是客,先前始終沒有說話,這時見李孔目有所鬆動,未等他回答馬於仁,虞可娉搶先道:“李孔目,蒲羅拔的事先不忙說,我想問柴保正死於何處?由誰查驗的屍首?當下捕快那可有什麽呈文?”
李孔目道:“案子今晨才由柴家來報,點名道姓指認番醫蒲羅拔乃是元凶,衙役們怕夜長夢多,是以先去捉了他來。如今屍首還在柴家停著,正由樊捕頭帶人在那裏查探。”
虞可娉道:“原來屍首還未曾查驗,那事不宜遲,懇請李孔目派人帶我等到柴家看看,以免有什麽關鍵遺漏。”
婁之英低聲道:“娉妹,不要先見見那位大食大夫麽?”
虞可娉深知他首要記掛的是自己傷勢,一門心思想要讓本地神醫先來看看,但如今這位大食大夫涉嫌謀害人命,已被羈押在監,就算能夠見著,又哪有心思來給人診病?於是搖頭道:“大哥,如今官差正在柴家查案,咱們若不過去,隻怕誤了時機,那位大食神醫若果真冤枉,咱們破不了案,拿不到真凶,又怎能救他?”
李孔目略一思索,道:“虞小姐說的是,既已請你查案,縣裏上下便該全力配合。我讓副班捕頭藍元寶帶你們去柴府便是。”當下傳來藍副捕頭,命他引三人前去柴家。
永湖鎮雖不在歸善縣中,但也離縣城不遠,出了東門五裏便到。那副班捕頭藍元寶三十來歲年紀,為人十分健談,一路上天南海北說個不停,可待三人問起案子,他卻支支吾吾說不上來,虞可娉奇道:“藍捕頭,你久在縣衙當差,怎地出了這等人命大案,卻知之甚少,這是何故?”
藍元寶笑道:“咱們縣裏的大小差事,平素也都由樊捕頭包辦了,何況這樣可以名揚嶺南、升官發財的大案,如何會落到小人的頭上?”正閑話間,眾人已到了柴府門前,門口正有兩名差役看管把守,見到副班捕頭來了,忙引著進入跨院,拐到東首的書房中來,原來永湖鎮保正柴通正是死在此處。正班捕頭樊春見藍元寶帶了三個生人進來,眉頭一皺,道:“老藍,你又唱哪個調調?引這許多不相幹的人來到案發地,卻要作甚?”
藍元寶賠笑道:“樊捕頭,這是璧野莊的馬員外,你可不記得了?”
樊春本也識得馬於仁,隻是不太熟稔,與他沒甚交情,衝著馬於仁微一點頭,仍皺眉道:“老藍,我問你帶人到此處,欲要作甚?這裏是案發之地,人命現場,不得隨意進出,你不知道麽?”
藍元寶仍端著笑臉道:“這二位是馬員外從中原帶回來的朋友,擅於推演斷案,老爺特讓李孔目派他們前來協助捕頭破案。”
樊春臉上盡是不悅之色,打量了婁虞二人幾眼,道:“老爺如何會讓外人參與斷案,可有文書?”
藍元寶從懷中摸出一封信箋,呈給樊春道:“事發緊急,隻有李孔目的批文,請樊捕頭過目。”
樊春接過信箋打開,見上頭寫明特請建寧府政和縣布衣婁之英、隆州仁壽縣布衣虞可娉協斷本地保正被害一案雲雲,下頭落款正是李孔目和衙裏的印章,不禁心中一緊,原來他與李孔目素來不睦,這封信要是別人寫的也還罷了,可是由李孔目傳下令來,如若不聽,到時候盡有小鞋穿了,索性把牙一咬,道:“縣老爺既已發話,想來二位必有過人之處,眼下仵作正在驗屍,兩位若要問案,但請自便。”說著倚門垂首而站,冷眼看著眾人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