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身世
蓋單道:“我落入你手,還有何話說?沒想到堂堂氣聖高徒,還要假借一個小姑娘之手殺人,嘿嘿,看來和咱們也不過半斤八兩。”
虞可娉與蓋氏三雄無仇無怨,更不知三人底細,怎會輕易殺他?隻是看這人死到臨頭兀自嘴硬,有心戲謔他一番,挺刀笑道:“適才令昆仲怎生說的來著,‘哪有這等便宜的事?’你想一死百了,可也太過輕鬆了些,我便挑斷你的腳筋,再卸你一條臂膀,讓你永世行不得凶,終生隻能做個車夫駕馬趕車,權當給死去的車老板還一世債罷!”
阿兀坐在地上急切道:“虞姑娘,手下留情!莫要傷他性命!”
虞可娉聽他聲調有異,心中十分詫異,索性再試他一試,舉起刀叫道:“殺人償命,他們害的陳師傅身首異處,我便依葫蘆畫瓢,也給他來個一刀兩斷!”
阿兀連咳數聲,勸阻道:“莫要……莫要傷得他們……”一口真氣運行不順,又大聲咳了起來。
虞可娉見他和蓋氏三雄剛才明明生死相搏,此刻卻又拚命回護三人,著實令人費解,當即問道:“適才這人可是要來殺你嗬!你幹麽定要饒他?”
阿兀平複了一會,正色道:“此事說來話長,虞姑娘,今日你饒他們得過,隨後我再慢慢向你訴說情由。”
虞可娉見他極力維護蓋氏兄弟,心念一動,在蓋單眼前揮動彎刀,說道:“好,這裏一共四個人,晁老爺子是渤海派前輩,出身名門正派,我自不會傷他,餘下三個叫我饒過,那也不難,隻是須答應我三件事,一命換一件,可是劃算至極。”
阿兀道:“哪三件事?”
虞可娉道:“頭一件,便是要和我講明你因何不肯殺了蓋氏三雄。”
阿兀道:“這個自然,先前已答應你了,餘下兩件如何?”
虞可娉道:“第二件,你為何劫我北上,要脅我作甚,這件事須原原本本說給我聽;第三件,我聽完之後,要去要留,皆由我自己做主,你不得強逼於我!你可答應?”
阿兀道:“我還道是哪三件事,虞姑娘,你全然會錯了意。我請你來,並非出於歹心,也從未想過用強留你,隻是此事有超常理,路上始終不得機緣開口,這才讓你誤會漸深。大丈夫明人不做暗事,這兩件事我原本便會做,算不得什麽交換,你另說兩件難事罷,等我傷愈,自會替你去辦。”
虞可娉搖頭道:“我沒什麽事要你去辦,便就這兩件,你答不答應?”
阿兀道:“自然答應,隻是如此姑娘太虧了些。這樣罷,這兩件事權且攢著,等哪一天你想起要做什麽,抑或碰到了什麽難處,我再來助你不遲。”
虞可娉本就無心殺害蓋氏兄弟,把彎刀遠遠扔進樹叢,道:“好,便這麽說。咱們走罷。”牽過馬匹重又套上大車,拖起阿兀,將他架進了車中,自己則跳上車頭做了馬夫。蓋和與蓋單眼睜睜看著兩人駕車遠去,卻不敢再出言挑戰,生怕一語不慎,再惹那女子回身殺人。阿兀在車中回首道:“三位兄長若仍有怨念,盡可再來尋小弟切磋,小弟定當奉陪!”馬車支支軋軋沒入林中,就此消失不見。
虞可娉駕馬重又走上官道,見蓋氏兄弟果然未曾追趕過來,這才問道:“兀將軍,眼下該去往何處,要不要趕到城中,給你請個大夫診傷?”
阿兀道:“我隻是內息岔了,北邊不遠有一集鎮,到那找一處不打眼的客棧,讓我安心運氣修養兩日,便可複原,倒無需尋請大夫。”
虞可娉依言趕車北行,走了三十餘裏,果然有一座大集鎮,兩人在鎮角幽僻處尋了一家客店安頓,阿兀經過一路顛簸,內傷又重了幾分,他讓店家將客房打掃幹淨,又吩咐取了諸多饅頭清水擱入,向虞可娉交代這兩日他在房中一步不出,隻靜心療傷,等兩日後恢複痊愈,那時自當將一切以實相告。
虞可娉此刻若要離去易如反掌,但她有心探究阿兀動機,這時倒也不忙走脫,想起那晚耳聽梁胡莊炸聲連連,記掛起婁之英來,從店裏討來筆墨紙硯,刷刷點點寫了一封信箋,又讓店家尋了集鎮的信使過來,請他送信到臨安泰坤堂去。那信使聽聞要從金國跑到南朝這般遠,本不願去,及後見到虞可娉拿出一封二十兩的白銀,比他一年的工錢還多,便歡天喜地的接了,當夜便動身南下送信。
如此過了兩日,到第三天頭上,阿兀已恢複了七八成功力,連日來他吞津吐氣,腹中十分清淡,今日稍有複原,便叫上了一桌好菜,讓店家都搬入房中,又邀了虞可娉一起就食。虞可娉知道他要向自己述說實情,便欣然應允,阿兀見她不但這兩天未走,且自己功力恢複,她仍泰然處之,沒有半點懼色,不禁讚道:“你果然不同尋常女子,前日我身負重傷,你為何不一走了之?”
虞可娉道:“你連凶神惡煞的敵人都放得過,又怎會為難我這等小女子?”
阿兀道:“我聽聞你連破奇案,江湖上人稱女中狄公,你若是小女子,這天下間的巾幗英雄,隻怕沒幾個了。”
這番恭維虞可娉已不知聽過多少次,可被一個年輕男子當麵直白講出,仍讓她臉上一紅,低頭道:“兀將軍,連日來我瞧你作為,倒不似印象中的歹人,不知你今次捉小女過來,到底所為何故?”
阿兀道:“此前在姑娘眼中,在下是何等樣人?莫非就是無惡不作的歹徒麽?”
虞可娉道:“你是氣聖弟子、金國的將軍,又是金使劉車千這惡賊的護衛,還聽從臭名昭著的菠蓮宗調遣,種種行徑,雖不敢說無惡不作,可也必然不是善類!”
阿兀道:“此話卻也沒錯。”
虞可娉道:“然則我曾聽說,你為救一群無辜漢人百姓,故意輸給船幫幫主夏侯南,還為此不惜自損身體。再則前番狸子塢菠蓮宗聚會,我們曾栽在這邪教手中,也是你執意要來解藥相救,才讓我大哥婁之英免死於蠍毒。這次蓋氏三雄擺明了要取你性命,可你以德報怨,饒他們不死,至於留下多少後患,那也不用說了。這些明明都是大丈夫所為,與歹徒二字相去甚遠,而你是金國將軍,服侍發髻俱是女真打扮,但漢語說的字正腔圓,飲食作息也和漢人一般無二,是以閣下到底品性如何,究竟是金人還是漢人,小女著實猜摸不透。”
阿兀道:“我是何人,此事說來話長,在下不善言辭,也不知從哪說起,不如我先來說一個故事,那日在林中我曾答應過你,和你講明因何不殺蓋氏兄弟,那也和這故事息息相關。”
虞可娉停箸道:“好,請你說罷。”
阿兀道:“我隻在幼時和玩伴講過故事,成人之後,再也沒有說過,若說的不通,還請你見諒。”頓了一頓,又道:“這故事要從大金興起說起。百年之前,北方還是大遼國的天下,他們國力昌盛,雄踞長城南北,是中土第一大國,那時女真不過是關外的小小部落,每年都要給大遼國納貢稱臣。女真英雄不甘低人一等,幾代下來,終於出了太祖皇帝這樣不世出的大豪傑,他勵精圖治,終於統一女真各部,將所有女真人聚在一起發展壯大,厚積薄發數十年,總算把不可一世的大遼國踩在了腳下,進而統一了北方,建立了大金國。”
虞可娉哼了一聲,道:“金兵固然勇猛,但滅遼卻非一國之功,乃是宋金合力將大遼覆滅。之後金人便背棄盟約,圍攻大宋都城開封,這才將中原花花世界占為己有,好厲害麽?”
阿兀道:“兩國相爭,各有立場,那也不消說了。漢人強盛時,也曾把異族趕往北方苦寒之地,異族強大時,亦有五胡亂中原,這些大是大非,咱們就不妄加爭辯了。我要說的故事,便是從金國大興後說起,金太祖皇帝當年南征北戰,除了本族子弟外,曾有三大宗族追隨左右,出了不少名將大帥,姑娘可曾聽聞?”
虞可娉道:“仆散、術虎、紇石烈三家,是完顏家最得力的力助,嗯,我聽說你便姓做紇石烈,莫不是這裏頭有你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