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扳指
關風勃然大怒,暗道自己好歹也是江湖中成名人物,人稱“見棺不見關”,劍術之精妙,也算罕逢敵手,這女子卻如此輕視,難道她真比三聖還要高明不成?當下不動聲色道:“好,如此關某便來請教。”出劍隱有嗤嗤之聲,第一招便使用了上乘內力來攻。廳內眾人都見識過關風武功,知道這人是當世武林中數得著的人物,薑夫人敢以空手對他持劍,當真是藝高人膽大。卻見她麵對來劍不慌不忙,向左一側身堪堪躲過,關風不等這招使老,斜轉劍頭橫劈,薑夫人腳下靈動,早已繞到了東首,關風暗想自來女性高手,不是招數奇特,便是身法奇快,鮮能在內力上傲絕群雄,這女子不使兵刃,想來不以招式見長,那必是在輕功身法上有獨到之處,於是將丹田之氣灌於右臂,每一劍刺出都帶著渾厚的內力,想要來個大巧不工,壓製對方的迅捷。薑夫人卻不落下風,仍一招一式的和他拚鬥,兩人將遇良才,登時鬥了個旗鼓相當。
虞可娉道:“關風手持兵刃也隻和這位大姊姊戰成平手,其實勝負之數,那也不消說了。”轉頭見婁之英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戰局,問道:“大哥,你識得這位白石菩薩,是不是?”
婁之英接口道:“是啊,數年不見,沒想她已有如斯進境了。”這時二人越打越快,婁之英自習得武藝以來,從未見過如此激烈高超的比拚,似乎招招都很清楚,又式式出人意表,比之前幾天二關會鬥還要迅猛,一時竟瞧得呆了。
關風何嚐不知自己以寶劍對空手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但即便如此卻占不得上風,足見對方高明至極,最苦的是和她連戰了三陣,此人到底是誰仍是一頭霧水,世間高過自己的不過寥寥數人,瞧這女子年歲未滿三十,難道真是江湖上新晉的什麽武學奇才?這樣僵持下去,今朝一個不慎,一世英名可要毀於一旦了,想到此處決心孤注一擲,看準了對方的去勢,寶劍撒手而出,叫道:“著!”那劍直直地向薑夫人飛去。
薑夫人也被他這手飛劍絕技嚇了一跳,忙以左腳為軸,向旁滴溜溜連轉數圈,才將寶劍躲過,關風正要這一瞬可乘之機,雙掌直立向她拍來,暗想你便再靈動機敏,內力上隻怕仍不如我,是以掌上已使足了力道,薑夫人剛剛立穩身子,無可回避之下,也伸出雙手還了一掌,兩人四掌一碰即開,各向後退了兩步站定。
這一下又是勢均力敵,關風暗暗吃驚,心想這女子不僅身法迅捷,內力之強也是世所罕見,如此年紀竟有這等修為,當真是百年難遇。隻聽薑夫人道:“關老師,還要再比劃麽?”
關風深知今夜已取不到扳指,想起剛才比拚掌力時,對方的力道頗為古怪,似乎全力施為中還帶著三分收勁,和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歸藏功有異曲同工之妙,心中一動,已有了猜想,原來一個人招數步法可以後天自創,但自小修習的內功根基卻隱藏不得,關風經這一掌之力,疑慮漸解,答道:“夜色漸晚,你我半斤八兩,那也不用比了。薑夫人,敢問江湖上有一高人,三聖之中的武聖孫協,和夫人怎生稱呼?”
薑夫人咯咯笑道:“我娘家姓孫,那正是家父啊。”
關風點頭道:“我曾聽聞武聖長女武功驚人,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原來世人傳頌的白石菩薩便是閣下,佩服佩服。”
辛棄疾知道今日是無憂了,但盧軒對這扳指覬覦良久,必不會善罷甘休,自己總不得日夜都要高手保護,念及此處,已有了計較,當即將裝有扳指的香袋拿出,向關風示意道:“關先生,請你瞧清楚了,回去時勿忘和你主人交代,自今夜起,我便將扳指托付給薑夫人保管,日後任誰再來向辛某索要,那可都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薑夫人笑吟吟地接過香袋,也道:“是啊,小女子家在鄱陽湖旁,哪位想要扳指,來找小妹便成。”
關風臉色鐵青,也不告辭,拋下應彪如慧二人,出了廳門揚長而去。應彪和婁之英等結了私仇,亦不願在此久待,如慧又拜了薑夫人,攙著他一齊離了府衙。辛棄疾此時才長舒了口氣,作揖道:“承蒙薑夫人相救,令辛某躲過一劫,這扳指是先祖所傳,本來多少年相安無事,近日不知因何招來許多狂蜂浪蝶,適才逼不得已,才將這不祥之物托付給夫人,還請夫人見諒。”
薑夫人道:“外子與大人多年相交,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好說,好說。”往前兩步,又向婁之英道:“兄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些年不見,你長高啦。”
婁之英忙施禮道:“大姊,你我已有六七年沒見啦,今日能在異鄉重逢,小弟很是高興。”轉頭道:“娉妹,這一位便是我常向你提起的立琢兄弟親姊,孫妙珍孫大姊。”旋即又向孫妙珍介紹虞可娉和小迢。
孫妙珍含笑不語,虞可娉見小迢一臉僵滯,盯著地麵也不說話,將他向前一推,道:“薑夫人,我把小迢還給你啦。”
婁之英一愣,道:“莫非……,大姊,原來小迢便是令郎?”
這時小迢已被推到孫妙珍跟前,無奈之下,低聲道:“娘。”重又低下頭去,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
孫妙珍道:“你鬧得夠啦,我本想再過十天半月再去尋你,沒成想今日來救辛大人卻歪打正著,既然撞見,總不能睜一隻閉一隻眼了,否則你爹爹怪罪下來,我可不好托辭。”言下之意,似乎並不介意薑小迢離家出走。
小迢把嘴一撅,道:“若還不讓我下棋,我可不回去。”
孫妙珍笑道:“下不下棋,得你爹爹說的算,回不回去,可由不得你。”一把將他抱起,母子天性自然而生,小迢也頓時將嫌隙拋諸腦後。
辛棄疾恍然道:“原來這娃娃便是薑兄令郎,那年相聚時,他還在跚跚學步,也難怪辛某沒認出來。”
孫妙珍道:“犬子頑劣的很,才學會了走路,就嫌家中煩悶,小小一個兒獨自闖江湖去啦。”眾人皆笑。
此時夜色已深,但幾人都是舊識,久別重逢之下,都有一肚子話想說。辛棄疾吩咐下人將廳內打掃幹淨,端了茶水點心過來,各自敘說這些年的別來情由。原來孫妙珍的夫君叫做薑夔,乃是當世奇才,詩詞書畫、音律文章無不精善,和辛棄疾、陳亮等素來交好。孫妙珍與孫協父女不和,她六年之前離了孫家莊,在鄱陽湖畔偶遇薑夔,二人一見如故,互相傾慕,自此結成了夫妻。薑夔才華橫溢,卻屢試不第,連考了四次科舉均名落孫山,索性斷了仕途之念,專心作詩寫字,隱居在鄉間與田園為伴。孫協得知女兒私定終身後勃然大怒,點明薑夔要文沒文要武沒武,是個隻會吟詩作對的廢人,父女二人大吵了一架,孫妙珍夫妻回到鄱陽,隔年誕下一子,便是薑小迢了。孫妙珍隱居閑暇,見到民間許多不平冤屈之事,平頭百姓無權無勢,極難化解,於是便時常出手相助,薑夔自號白石道人,孫妙珍便效仿丈夫,每每在解救眾生時留下白石一塊,久而久之,便有了白石菩薩一說。辛棄疾、陳亮都與薑夔交情莫逆,是以當初陳亮遭難,想到薑夫人武藝高強,便舉家搬去鄱陽暫避,辛棄疾就任隆興,本打算交接公務處理完畢,再去拜會這位老友,豈料前日生了搶奪扳指之事,知道盧軒不會甘休,待關世族一走,便寫信送到鄱陽求救,孫妙珍這才趕來替他解圍,巧合之下,又遇見了出走的薑小迢,這便是以往的經過。
婁之英道:“大姊,適才你連戰三陣,令小弟大開眼界,那關風號稱見棺不見關,功夫不在七大派掌門之下,卻也敵不過你,看來大姊這些年進境不淺。”
孫妙珍道:“這人年過三十才修習上乘武功,練到這份上,此生已到頭了,也沒什麽好怕。”
婁之英道:“大姊已是一覽眾山小了,像我等愚笨之人,練了數十年,進境總是很慢。”
孫妙珍道:“武術一途,練功得其法,終歸能至一流,若想達到絕頂,悟性、天賦缺一不可,兄弟,幼時我便知你悟性極強,隻是拘泥於心法招數,始終未達上境,一旦突破,前途不可限量,不像我弟弟立琢,他生性質樸,難以轉變,隻怕終身都與絕頂高手無緣了。”又說了一些基本的武學至理,婁之英隻覺字字珠璣,自是受益匪淺。
兩人探討了一陣,孫妙珍笑道:“兄弟,咱們再說這些勞什子武功,辛大人和虞家妹子要睡著啦。”婁之英也覺頗不好意思,他前日與辛棄疾不歡而散,經此一役,兩人嫌隙盡消,辛棄疾道:“也不知這扳指有何奇特之處,這位金國使臣不惜和大宋官員撕破臉皮,也要搶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