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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頑子

  兩人一路說笑,朝行暮宿,到第五天頭上,終於來到蔡州,恰是和冷懷古約定的日子。虞可娉見離午時還早,便道:“婁大哥,咱們從璧野莊走時,馬莊主曾說他遠房兄弟馬三爺在蔡州素有威名,要咱們有事可去找他,你說咱們去不去拜會?”


  婁之英道:“這位馬員外聽聞是族兄馬莊主薦我們而來,必會大張旗鼓的張羅招待,咱們又何必讓人家破費?還是見了冷懷古便走罷。”虞可娉自無異議。兩人微一打聽,原來登雲樓在蔡州十分有名,是當地第一大飯莊,於是順著所指來到,果見一座三層高樓裝的富麗堂皇,此時尚未到午時飯口,卻也門庭若市。婁虞二人挑了二層一張桌子坐下,點了茶水瓜果邊吃邊等。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已近午時,隻見一個店堂小二騰騰跑上樓來,高喊道:“有沒有一位姓婁的少爺在此?”他喊了三聲,看到婁之英向他招手,忙小跑過來,道:“這位客爺有什麽吩咐?”


  婁之英道:“我便姓婁。”


  那小二道:“啊,有位冷先生在三樓雅座恭候,不知尋的是不是婁大爺您。”


  婁之英點頭道:“我正是在等這位冷先生,便請你帶路過去。”


  小二將兩人引到三樓,挑起一間雅間的門簾,婁虞二人走了進去,都是一愣。原來雅間內坐了兩人,冷懷古正坐首席,他旁邊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那少年一副狡黠憊懶的神情,見到二人進來,也是無動於衷,毫不在意。


  婁之英雖知冷懷古在江湖上行事乖張,聲名不佳,但想他畢竟是一代宗師,有言必踐,此處又是繁華鬧市,量他也不會出爾反爾,來無端為難自己。於是施禮道:“冷先生果然守約,其實小子那日趁先生分神,才僥幸打落你的兵刃,也不能算先生敗了。若是真的拚鬥,晚輩卻哪裏是先生的對手?”


  冷懷古大咧咧地笑道:“還算你有自知之明。你也不用拿話激我,那日我說你們當中任誰能勝得了我,我便將寶塔找回交於他手,自不會輕毀誓言。不過天不遂人願,老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唐州抓到這小兔崽子,那寶塔正是被他盜了去的。這小子十分奸猾,幾次三番想要逃脫,都被我抓了回來。我本欲施刑與他,但這小子倒也性情剛烈,未等我動手便自行咬斷了自己的小指。我怕逼死了他,那寶塔下落可就石沉大海了,索性帶他過來給你。你若有能耐,撬開了這小子的嘴巴,寶塔自是歸你了。老夫雖未能將塔親自遞與你手,但將這小子送你,也算是個交代。”


  婁之英向那少年望去,果見他右手小指纏著繃帶,再向他臉上細細看去,發覺眉目之間和端木晴有些相似,心念一動,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少年白了他一眼,懶洋洋地答道:“老子姓大,名叫大老爺,你若嫌費事,叫我老爺也成。”冷懷古舉手打了他一個爆栗,道:“小兔崽子,你滿嘴噴糞,胡說些甚麽!”這一下雖沒用內力,可也把少年打生疼,那少年捂著頭叫道:“我沒偷甚麽寶塔,你冤枉我一路,盡會欺負我一個小孩,算甚麽本事!”


  冷懷古嘿嘿冷笑,向婁之英道:“非是老夫推脫,世人栽贓在我頭上的是非,我從沒放在心上。但這次我若不說明,隻怕你們怪我不守諾言,隨便胡賴一個少年頂缸。我來和你們講說,這小子名叫周幻鷹,是八台派周殊的兒子。半個月前,我夜闖鶴鳴觀要尋個人,卻見到一個小小身影在觀裏鬼祟徘徊,我正想過去看個究竟,鶴鳴觀內突然羅唕起來,隻聽得一群牛鼻子高叫莫走了竊賊。我細細聽過,原來是有人偷了他們觀裏的什麽寶塔。我暗想必是適才見到的那個身影幹的好事,老夫最好一走了之,可別讓髒水潑到自己身上。也該老夫倒黴,有幾個牛鼻子搜的好快,我越牆而出時,將將被他們撞見。這下可好啦,一切罪孽都栽到老夫頭上了。哼,老夫一生受的冤枉可還少了麽,也不差你鶴鳴觀這一件!隻是不知那真的竊賊到底是誰,總覺窩囊,於是我一路追蹤,這才查明原來是這小子所為。這小兔崽子奸詐滑溜,我也沒怎麽用心拿他,卻也追著他來到了北邊,不想鶴鳴觀竟約了一眾好手來為難於我。哈哈,一群無能之輩,連賊人是誰也沒弄清,就隨便和我發難,當真是可笑啊可笑。”


  婁之英道:“所以前輩為了應約,這才把周公子拿了?”


  冷懷古道:“這小子奸猾的很,我有心炮製他,卻也不想落個以大欺小的名聲,你若有心,大可慢慢套問。”


  虞可娉冷笑道:“冷大俠所謂的一諾千金,看來也是徒有其表了?我且問你,當初你說十五日後在此地相會,交的是塔還是人?”


  冷懷古白眼一翻,道:“那塔便是著落在這小子身上,老夫不和兔崽子一般見識,這才不去逼問於他。老夫一生從不失信於人,但這小妮子說的也不無道理。這樣罷,我給你十六字口訣,你記清了,算我給你的小小補償。”也不管婁之英答不答應,念道:“蒙虛鬆否,複臨觀鹹,蹇解泰益,旅節渙謙。你可記住了?”


  婁之英聽他說了這些不倫不類的拗口詞句,絲毫沒有頭緒。冷懷古又將這幾字拆解,細細告知寫法,婁之英雖不想背誦,但聽他不斷講說,又不自禁跟著讀了幾遍,自然而然地記在了心中。


  冷懷古道:“這十六字口訣,是天池派劍術的私密總綱,天池劍術天下聞名,六十四句劍招別說入門弟子,便是尋常武人也都會背,可為何天池劍法還能獨樹一幟,不被他派偷學?隻因這秘綱極少有人知道,姓婁的小子,現下我把這口訣傳於了你,以後能不能習得天池劍法,看你的造化了。”說著站起身來,雙腳微微一頓,便即躍到梯口,飄身下樓去了。


  虞可娉笑道:“這人原來也會害臊!他交不出寶塔,自己也覺得臉紅,不好意思和我們過多言語了。”


  婁之英盯著周幻鷹看了好一會,說道:“周公子,我與令堂是故交,現下她正在歸德府璧野莊養傷,你這便和我們去瞧令堂罷。”


  周幻鷹聽聞母親受傷,神色微微一變,但隨即又是一副無謂的神態,懶洋洋地說道:“你們想誑我,可沒那麽容易。實話告訴你們,那寶塔是個什麽玩意我都不知,這糟老頭子偏生冤枉於我,真是好沒道理!”


  婁之英道:“我不和你要什麽寶塔,你走失了這許多天,你父母為你日夜擔驚受怕,到處尋你。咱們速回璧野莊去,我把你交給令堂才能放心。”


  周幻鷹道:“好,既然你不要寶塔,那也不用管我,我這便動身,自行去尋母親。咱們青山不改,後會有期。”說罷要走。


  婁之英知他是在敷衍自己,瞧著他臉上無賴的神情,暗道:“端木姊姊是東錢掌門之女,周殊前輩我雖未見過,但想必也是成名的劍俠,怎地生出來的兒子這等頑劣,絲毫沒有名門子弟的風範?”攔住他道:“你又不識得路,怎知璧野莊在何處?還是我們帶你去為妙。”


  周幻鷹起身之時,腳下已使了家傳的輕功“吊洞步”,他雖功力不純,但自幼修習練武,這一步跨出,尋常武人絕攔不住,沒成想婁之英平平無奇伸手便將他擋下。他雙臂一駕,碰到婁之英的右手,隻覺打在了鐵棍上一般,這才知道自己武功和對方相差太遠,想要在明眼下逃跑難上加難,索性便又坐會座位,道:“好啊,那麽咱們便動身去什麽野人莊罷。”


  婁之英道:“急什麽,等用過了飯再走。”


  周幻鷹環顧四周,道:“現下飯口人多,隻怕廚房忙不過來,咱們隨便要些幹糧點心,路上邊走邊吃罷。我想母親想的緊了。”


  虞可娉見他執意要急速離開,似乎怕在此處遇到甚麽人,雖不知他耍什麽把戲,但總不想讓他得逞,於是接口道:“不成,我們餓啦,不吃點好的,走不動路。”吩咐跑堂過來點菜,她將菜譜瀏覽了一遍,說道:“來一份煎扒青魚頭尾,再來一個白扒廣肚,五香燜羊蹄,酸辣烏魚蛋湯。”跑堂一一記了,陪笑道:“客官,扒青魚頭尾、燜羊蹄和烏魚湯,都是極耗功夫,客官若能耐心等待,小的這就吩咐廚房去做。”


  虞可娉道:“可以,你去罷。”偷眼去瞧周幻鷹,隻見他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的抓耳撓腮,心中更明了。


  三人正在等著上菜,周幻鷹忽道:“二位,你們也要尋那寶塔麽?實不相瞞,寶塔雖和我無關,但我卻知道它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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