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失書
普海道:“婁世侄,你傷未經痊愈,如何要這般快的走動?便在山下住上十天半月也是無妨。”
婁之英聽他這番話雖然說的摯懇,但似乎有點心不在焉,禁不住問道:“大師,到底所為何事,令諸位師長們如此愁苦,不知可否見下一二?若是貴寺私密,那自不必說了。”
普海沉吟了一會,向普絕道:“師兄,婁世侄雖是外人,但他師父餘仙和我十分交厚,俗話說當局者迷,婁世侄年少聰捷,或許會有什麽法子解本寺窘境。”普絕向眾僧環顧一遭,點了點頭。
普海道:“婁世侄,實不相瞞,今日寺裏方丈、首座俱都在此,隻因昨晚本寺發生了一起凶案!”
婁之英一驚,正色道:“請大師陳說其詳。”
普海道:“藏經閣中,常年有四個沙彌打掃看管經書。藏經閣共有四層,他們每晚都在三層的房中歇息。今早晨鍾撞過,三個沙彌從榻上醒來,卻見少了一人,他們上下一查,原來其中一個沙彌宗清被人一刀刺在背上,死在四層的閣中。寺裏出了命案,本該向地方官府報告,但凶手即是本寺中人,方丈及諸位師兄弟便想先自行找出罪魁,再來定奪。”
婁之英疑道:“何以篤定凶手必是貴寺中人?”
眾僧中有人咳嗽了一聲,接口道:“阿彌陀佛,老衲住在藏經閣久矣,若有外人闖入,必會被我知曉,但昨夜閣樓前後毫無動靜,凶手自是三個沙彌中的一個無疑。”婁之英側頭一看,原來說話的是一位雙眉雪白的老僧,瞧他年紀已近七十,倒比方丈普絕還要蒼老一些。
普海道:“這是本寺藏經閣首座普真師兄,本寺武功向來般若堂最高,但到老衲一代,卻是公推普真師兄武功第一。他常年住在藏經閣一層,若有人從外偷入,普真師兄不會不察,是以我們思來想去,必是寺中出了反叛,三個沙彌中有人心懷不軌,害死同門。後來我們細細查看,原來有一冊經書不見了蹤影,那是師叔洪廷大師手創的《萬行經》,是本寺的瑰寶。可我們搜遍藏經閣,連三個沙彌的身子也都搜了,卻遍尋不著。俗語雲捉賊見贓,可現下一無經書,二無查凶的頭緒,因此大家夥在此犯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婁之英暗想:“大師們整日誦佛讀經,個個都是慈悲心懷,要他們以己度人的查找壞人,那也真是勉為其難了。”心念一動,微笑道:“大師,真可謂事有湊巧,若論查凶斷案,晚輩自也沒這個本事,但晚輩恰好有一位同行的伴當,專擅此道。”於是將虞可娉在葛家如何找出下毒的真凶、在破廟如何破了穿牆法術的真相等事,細細說了一遍,眾僧聽了,都驚歎不已。
普絕道:“如此說來,這位虞女俠確有過人之處,她即是虞丞相之後,那自是家學淵源,本寺雖不便讓女子擅入,但事出有因,且又緊急,小節便可不拘,便請她來殿裏一敘罷。”婁之英依言,到山下自接虞可娉上來。
不大一會,二人回到寶殿,婁之英向虞可娉一一引見諸位高僧,各自敘禮過後,普絕又將昨夜的事故講述了一遍,最後言道:“虞女俠,適才聽婁居士說,令祖父是先丞相虞允文,你在臨安和歸德的事跡,婁少俠也介紹了一二,果然是將門虎女,的有名門風範。不知本寺此次的凶案,虞女俠聞後可有甚麽頭緒?”
虞可娉向婁之英眨了眨眼,道:“那是婁師兄抬愛,小女也是誤打誤撞,碰巧發覺了這些奇案的關竅。其實這斷案之法,無非兩條,諸位前輩高僧可否知道?”
普絕普海等麵麵相覷,卻都答不上來。婁之英道:“那日在臨安葛家我曾聽虞姑娘提過,若要斷案,須知害人之心和害人之法各是什麽。”
虞可娉拍手笑道:“婁師兄好記性!便是這麽兩條。此案中經書遺失,那麽害人之心,自是因這而起,至於害人之法,得需再知些內情,才好繼續推演。”
普絕道:“老衲便將昨夜之事原原本本再講一遍。”
虞可娉搖搖頭道:“這個不必,適才方丈大師已講說的足夠明白啦,現下小女有幾問,要請諸位前輩高僧回答。”
普真道:“便請虞姑娘發問,本寺雖也欲懲凶,但主要是要找回丟失的經書,隻因這是恩師洪廷大師手創的經文,若失在我的手裏,老衲可要抱憾終生了。”
虞可娉道:“經書的著落,我心裏有些猜測,隻是真凶是誰,還要再推演揣摩。普真大師,聽聞你是貴寺武功第一,你常年守在藏經閣,定能確保無外人闖入其中了。”
普真笑道:“不是老衲自誇,老衲今年雖已六十有七,但數十年來勤修武功,寒暑不斷,到現在仍耳聰目明,別說是人,便是有隻貓狗經過,老衲也能從夢中醒覺。”
虞可娉道:“如此說來,疑凶必在這三位沙彌師父之中了?”普絕等都點了點頭。
虞可娉問道:“貴寺如何分派這些沙彌司職職務?這四位沙彌,到藏經閣有多久了?”
普海道:“本寺日常事務,自有都寺、監寺管理,又有殿主、閣主、化主、浴主,塔頭、飯頭、茶頭、菜頭等各分派司職。藏經閣今年由新任閣主廣融師侄擔任,這四個沙彌,卻是幾個月前廣融親點看守藏經閣的。”
虞可娉眼前一亮,道:“確然如此?廣融大師何在,可否讓他到殿裏一敘?”
普絕吩咐了一聲,不大一會,廣融和尚戰戰兢兢地走進殿來,他身材矮瘦,約麽四十來歲,藏經閣出了這等大事,他自是嚇得厲害,畏畏縮縮地站在寶殿當中,倒顯得更加矮小。
虞可娉笑道:“廣融大師,你好。”
廣融一驚,雙肩抖了抖,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在少林已久,極少見到女子,此時又有心事在身,被其一叫自己,更是不知所措。
虞可娉看在眼裏,暗覺好笑,繼續說道:“聽聞大師今年升任藏經閣閣主,司職閣中大小事務,四位守經的沙彌師父,更是大師親選,不知這四位沙彌進寺幾何?各分擔甚麽工作?”
廣融定了定神道:“宗清、宗林入寺兩年有餘,宗圓、宗治都是入寺一年。宗清負責查點整理經書、宗林負責打掃閣中塵土,宗圓負責閣中各處香爐燈火,宗治負責接待協助本寺各師叔師兄查找經書。”
虞可娉道:“嗯,廣融大師為何挑選這四人看守藏經閣?”
廣融道:“也沒什麽道理,新任閣主總要重新篩選沙彌司職閣中事務,貧僧挑來挑去,選了這四人出來,也是佛緣。”
虞可娉點了點頭,道:“大師何時進寺?此前擔任何等職務。”
廣融雙肩一抖,道:“貧僧麽?貧僧二十一年前便來到寺中了,年前還是管理山腳菜園的值班菜頭。”
虞可娉沉思片刻,道:“好,小女已無疑問,多謝大師陳告。”廣融向諸位高僧拜謝,下了殿去。
普絕道:“虞女俠可有什麽見地?”
虞可娉笑道:“現下還不成,那三位沙彌師父,還須問個明白。”
婁之英道:“虞姑娘,咱們是否要到藏經閣中親見一番?”
他這話一說,普絕等眾僧都麵露難色,藏經閣本不許少林以外之人進入,何況讓虞可娉踏進寶殿已是破例,若再帶著一名女子興師動眾的到藏經閣上下查看,於少林名聲頗有損害。是以眾僧都躊躇不答。
虞可娉察言觀色,擺擺手道:“這倒不用,就在此處問個清楚便行。隻是我須這幾位沙彌師父一個一個上來,單獨盤問。”普絕見她無需到藏經閣查看,自是大喜,忙吩咐下去,先傳宗治上殿。
宗治不過十六七歲,一副白淨麵孔,怯生生地走入殿中,虞可娉道:“宗治小師父,你在藏經閣中司職何務?”
宗治顫巍巍地道:“我……我是……,平日有師叔師祖來經閣求閱經書,都是由我引領找出。”
虞可娉道:“哦?如此說來,小師父對藏經閣大小經書必是了如指掌了?”
宗治臉上微紅,道:“我天生魯鈍,總也背不住經書的位置,好在平日心無雜念,專注背了一個多月,總算差不多了。”
虞可娉問道:“丟失的《萬行經》平日放在何處?何人知曉?”
宗治道:“《萬行經》是前輩高僧洪廷大師的手繪本,凡本寺大賢的手繪,都放在四層東南一角,本來經書的陳列,隻我一人知曉,但宗清師兄平日查點經書、宗林師兄每日上下打掃,隻怕也都知道。”
虞可娉又問道:“貴寺經閣之中,最長最厚的經書都有哪些?”
宗治兩眼一翻,想了片刻,道:“大藏經、大寶積經、華嚴經這三卷經書最長,都是幾百卷之多,每卷經書約莫四寸來厚。”
虞可娉點了點頭,突然高聲叫道:“宗治,你為何要殘害同門,殺了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