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比武
路中兩人鬥了十餘招,阿兀忽地向後一躍,言道:“且住!尊駕可識得揚州‘無頭槍’夏侯南麽?”
那黑衣漢子正色道:“便是區區。”
阿兀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揚州船幫的無頭槍夏侯幫主,果真名不虛傳!”
夏侯南見他不但武功非凡,見識寬廣,說話舉止更是始終謙遜有禮,毫無金兵以往的囂張跋扈,不由的起了相惜之意,料想此人甘為金人賣力,心中定有難言之隱,遂抱拳道:“閣下如此處境,想必是有什麽難處,我們外人也不便多問,這幾個老幼便請閣下高抬貴手,釋放了罷。”
阿兀臉現難色:“在下實在……,實在恕難從命!”
夏侯南忽道:“尊師是哪位前輩?”阿兀臉上又是一紅,默然不語。
夏侯南見了他臉上神色,心下琢摩:“今日之事,隻怕須和此人分個輸贏方能罷休。彼方金兵眾多,倘若一擁而上,倒也不易對付,何況不知他們有否後援。他既不肯說出師承,想是自知所為不甚光彩,看來此人頗懂武林規矩,我且激他一激。”朗聲道:“兀兄,在下佩服你武功高強,想與你拳腳上小賭一局,未知意下如何?”
阿兀一愣,心想:“你既說佩服,又何必要賭?”問道:“賭什麽彩頭?”
夏侯南道:“百招之內,我如勝不了兀兄,便任憑兀兄處置;若是僥幸勝了,這一幹的老幼,須得當場釋放。”
張然適才和阿兀交手,知道此人武功不弱,夏侯南雖然本領高強,但百招內便想取勝,卻又談何容易?忙道:“夏侯大哥,這人……”
夏侯南微一擺手,道:“兀兄,你倘使不敢,那便算了,大可等你的援兵到了,大夥兒齊擁而上,我二人自是束手就擒,甘拜下風。”
阿兀暗忖:“適才和他平手過招,未見其有過人之處,何以現下如此胸有成竹,莫非他尚有絕技未曾使出?啊,是了,他怕我有大援在後,要先用言語擠兌住我。嘿嘿,縱使你有絕技,難道我便怕你不成?”自恃百招之內即便不能取勝,但立足不敗終是容易,便要出言應戰,忽聽一人說道:“都尉,你想應戰,可有必勝把握?”扭頭一看,卻是先前鞭打青年的那名金兵。
夏侯南等見他雖向阿兀問話,卻仍用漢語,心中更加認定此人是漢人無疑。阿兀臉現不悅,慍道:“你有什麽話說?”那金兵對阿兀頗為忌憚,見他發怒,便不敢再多言語。
阿兀道:“夏侯幫主,在下鬥膽和你賭上一賭。假使抵住了夏侯幫主百招之攻,處置雲雲決不敢當,隻盼二位兄台別再糾纏,不要為難於我。”
夏侯南道:“便應了你。”語畢拳到,一招“平步青雲”,直擊阿兀麵門,阿兀舉臂隔開,二人又鬥在一處。
婁之英在店中暗自捉摸:“原來這人便是夏侯南,難怪一見便覺氣度非凡,英雄了得。他若勝了自然最好,否則定要幫他一幫,總不成眼看這些百姓受人欺辱。隻是……,隻是這阿兀如此厲害,我卻能不能敵他得過?”但見夏侯南招勢淩厲,一拳快似一拳,大有排山倒海之勢;阿兀則以虛擊實,不去抵其鋒芒,但舉手投足之間,頗具大家風範。婁之英看了一會,情不自禁對二人產生欽佩。
夏侯南雖是主動邀戰,實因情勢所逼,百招之內能否勝出,卻沒有半點把握。此時兩人已鬥了二十餘招,那阿兀盡是閃轉騰挪,隻守不攻,莫說百招,便是千招也能接得,夏侯南暗暗發愁,心道:“此人一味閃避,我又如何能夠勝他?隻怕一個不備,反倒敗於他手。到時一世英名付諸東流不說,這一眾百姓可要個個遭殃。唉,罷了罷了,今日就算拚了性命,總叫這些百姓能脫離水火!”言念及此,當即施展起自創的“三山歸位拳”來。
夏侯南雖是揚州船幫之主,卻自幼長於鎮江。鎮江素有三山聞名天下,分為金山、焦山與北固山,夏侯南年少時多有遊曆,後來他得遇名師,學了一身驚人武藝,總覺所學武功雖高,卻皆是前人所創,沒有半點新意,於是依照家鄉名山的地勢形態,自創了一套拳法。初時隻是為了好玩,到得後來愈練愈是得意,遂將諸般變化化繁為簡,去粗存精,命名為“三山歸位拳”。這套拳法是他壓箱底的老本兒,四十多年也隻用過一次,今日眼見情勢危急,當下把心一橫,將這搏命的招式施展開來。
這“三山歸位拳”平素雖極少使用,但他每日勤修苦練,從沒一刻耽誤,早已練的十分精熟。此時見阿兀轉到左側,當即左拳一揮,兜向阿兀後腦,右手半握,卻奔阿兀小腹而去。這一招叫做“衛公移塔”,北固山素有名塔,相傳係唐衛公李德裕所建,那塔挺直如筆,雄壯似峰,夏侯南依照鐵塔創了此招,左右兩拳迅捷無比,前後同至,已將敵人圍在雙拳之中。隻是招式雖然威猛,自己胸腹卻也留給了對方,盡管能斃敵致勝,自身卻也勢必重傷。當初夏侯南修練之時曾反複鑽研,自覺若想增大威力,難免會留破綻,便索性不顧自己生死,隻求能夠敗敵,他給拳法起名為“三山歸位拳”,原有與敵同歸於盡之意。這時使將出來,威力登時大了一倍。
阿兀眼見他兩拳齊到,胸腹間卻毫無防備,知道這是拚命的打法,自己和他無怨無仇,可不能如此送了性命。當下不及細想,兩腿一曲,右肘在地上一撐,就此滾在一旁。這一下雖然閃的狼狽,可總算躲過了這雷霆一擊。
夏侯南一擊未中,不等阿兀站直身子,兩拳直伸,齊齊推向阿兀胸口。這一招叫做“焦光浮玉”,傳說東漢末年,陝中高士焦光隱居鎮江高山,由此而得焦山之名。那焦山綠波環抱,林木蓊鬱,青草如茵,滿山蒼翠,宛然碧玉浮江,是以又被稱作“浮玉山”。夏侯南這一招深符焦山神韻,兩拳相並暗藏內力,猶如碧波圍山,叫敵人避無可避。隻是雙拳過於集中,胯骨的“髀關穴”,兩肩的“巨骨穴”卻盡數賣給了敵人。阿兀見他又是一招搏命招式打來,拳帶風聲,知道這一拳凝聚了極大內力,自己縱使向後急躍,也會被拳風掃到。到時雖然不受重傷,但這百招之比,隻怕便要敗了。此刻別無他法,隻有運勁於掌,對著夏侯南雙拳拍了過去。兩人內力相交,彼此皆退了開去,阿兀更是借此向後躍出丈餘。
夏侯南哈哈大笑:“兀兄,才拆到四十七招,便認輸麽?”
阿兀問道:“敢問車中哪一位是夏侯幫主的摯親好友?”他想夏侯南如此拚命,必是和這批押送的疑犯息息相關。
夏侯南冷笑道:“這裏諸位,個個都是我的一血同胞!”
阿兀一愣,旋即明白他語中之意,皺眉道:“既然如此,夏侯幫主又何須搏命,招招盡是殺敵自損的招式?”
夏侯南道:“閑話少敘!你若不肯認輸,再來打過!”柔身而上再戰。他心中已打定主意,知道這位阿兀武功卓絕,不在自己之下,金將中有此好手,實是宋人大患,今日能救這些漢人百姓最好,若不幸敗在他手,那也要弄個兩敗俱傷,讓金國折損一員大將。想到此處,雙拳舞動的更緊。
阿兀見他來勢凶猛,重又抱元守一,專心抵禦他這“三才歸位拳”。兩人又拆了四十餘招,夏侯南暗暗著急,見阿兀左臂上舉,前心露出些許縫隙,當下不及細想,變拳為掌,向他直擊而去。阿兀也不變招,左臂下沉兩膀一錯,接下了這一掌。
兩股大力相交,夏侯男隻覺對麵掌力如洪襲來,當下也加緊發力,將畢生之氣盡貫於臂,擬與對方生死相拚。哪知阿兀怒喝一聲,好似已經力竭,舉手向旁一帶,兩股大力盡數擊於地下,隻打的地麵塵土飛揚。
阿兀臉色發青,咕嘟一聲,從嘴中噴出一口鮮血,單手拄地不住搖頭。夏侯南大奇,想起適才兩人曾對過一掌,當時但覺對方內力隻有在自己之上,怎的這次比拚卻如此不堪一擊?莫不是他心中搖擺不定,不敢力搏以至真氣突然岔了?抑或此人身有舊傷,恰巧突然病發?但無論如何,這場賭鬥總算是自己贏了。
阿兀一動不動,正自調勻氣息。夏侯男道:“兀兄,你我……”剛開口說了半句,隻覺雙臂由指向心一陣發麻,全身冰冷有如墜入冰窖,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隻得咬緊牙關禦氣化解。
阿兀接過他的話頭,咳嗽一聲,道:“沒錯。你我勝負已分,這一仗是我敗了。”
張然大喜,他性情粗陋,沒有察覺夏侯南的異常,道:“大哥,咱們成啦!”將押送車輛的金兵趕在一邊,要把三輛馬車排在一起。這些金兵麵麵相覷,見長官無動於衷,自也都不敢擅自行動,隻得一個個各自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