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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氣聖

  邵落歸搖了搖頭,道:“黃逐流生性狂妄,睚眥必報,對付敵人手段極其殘忍毒辣。當年他族人一十一口冤死,你道他會如何對我?先師和黃琛乃是至交,我年少之時也和黃逐流多有接觸,這人性子執拗,今日他即已知真相,我便要逃,也是無用。這些家丁與尋常弟子各自散了,黃逐流自不會挨個找其麻煩,若都留在這裏,他一個不喜,殺戒大開,那時血流成河,慘狀難以想象。”


  厲知秋道:“既然如此,李師兄、邵兄弟幾個,前輩緣何又不一齊送出去?黃逐流武功蓋世,李師兄他們縱是留下,也是……,也是……”


  邵落歸歎氣道:“莫說他們,就是我的幾個師弟在此,在氣聖麵前也是無用,這些道理老朽又何嚐不明?隻是犬子和我這幾個親傳小徒意氣用事,說什麽也不肯離開。唉,這一晚我若敗了,潛山派這個名字隻怕從此要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他說的傷感無限,厲知秋也覺得頗為索然。


  他二人沉默了一會,邵落歸又開口道:“厲少俠,你去而複回,老朽感激不盡,但想來……想來也是天意。事到如今,老朽也不要什麽臉皮了,有一事想求少俠再起善心,遂了老朽的遺願。”說著突然站起,向厲知秋長揖到地。


  厲知秋慌忙起身相扶道:“前輩何需至此,可折煞厲某了。厲某回來就是要來相助一臂之力,但有分派,你開口便是。”


  邵落歸心緒激蕩,聲音都有些發顫了,說道:“黃逐流和我潛山派仇深似海,他既知曉真相,報複就必然狠烈。我自知武功多不及他,折在他手裏,那也算了,也算是還了先師的孽債。我的陽兒、晨兒和幾個弟子,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頗魯莽,我若吃虧,他們必不會袖手,唉,那也是該我潛山派命有劫數。但是……但是……,我的旭兒,唉,我老來得子,夫人又在五年前染病身亡,是以從小就對他溺愛有加,今年他才八歲。厲少俠,厲少俠,這話我想了又想,終還是忍不住要開口,我想求你帶著旭兒離開,為我……為我邵家留下這一點血脈!”厲知秋沉吟不語,不知該如何應答。


  邵落歸道:“我知此事千難萬難,厲少俠救過旭兒,這次又趕的湊巧,一切都是天緣。厲少俠,你答應了我,老朽在泉下也對你感激不盡。”


  厲知秋道:“厲某何懼困難?隻是晚輩雖然武功不濟,但與前輩和眾位師兄弟合力對付黃逐流,總也有一線生機,總不成眼睜睜看著前輩獨自迎敵。何況此事我已知曉,現下走脫,豈不成了臨陣脫逃、貪生怕死之輩?”


  邵落歸道:“不!不!這事比起今晚惡戰,要凶險可怕的多!少俠帶著旭兒離開,黃逐流若不解氣,必會尋你,那時旭兒可成了掙不脫甩不掉的大包袱。唉,這事真是難以啟齒,老朽求了少俠,也很不心安。但是旭兒……,唉,我隻盼他能平安長大。少俠,我求你把他送於鄉下平民,安穩的度過一生。這事要不分派妥當,老朽當真是死不瞑目!”


  厲知秋見他神情激蕩,略顯失態,心中也升起一股憐意,暗想邵落歸身為一派之主,平素威嚴端莊,此時為了愛子竟有言語失當之態,當下熱血上湧,正色道:“好!邵前輩,厲某答應了你,一會就帶邵兄弟離開天柱山。盼你今夜能抗擊強敵,化解這場上代恩怨!到時你再接了邵兄弟回來。”


  邵落歸大喜,又欲再行作揖答謝,厲知秋忙伸臂阻隔,道:“前輩無需客氣,咱二人這就去前廳,我帶了邵兄弟便走,以免遲則生變,被黃逐流趕在前頭,那可糟了。”邵落歸點頭稱是,二人快步奔向前廳。


  豈料剛轉出內廳院門,迎麵一人急速奔來,險些和厲知秋撞個滿懷,厲知秋稍稍側身,伸手向那人臂膀一摸,助他卸了疾馳之勢,那人旋即站定,原來是邵落歸的二兒子邵晨。隻見他滿頭大汗,臉色慘白,結結巴巴的說道:“爹,那人來了!那人來了!江師弟……,江師弟被他傷了,也不知現下是死是活……”


  邵落歸聞言大驚,邁開步子向前廳奔去,哪知行的慌張,踩中院中石子兒,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厲知秋看在眼裏,暗道:“邵前輩乃江湖七大派掌門之一,實是武林中頂尖的人物,輕功造詣自不在話下,此刻竟然險些跌跤,可見心神已激蕩到了極處。這黃逐流難道真有三頭六臂不成?”想到此處放心不下,也快步奔去。


  他一進內廳,便見到一大一小二人在前門居中而立,那大的身材高大,一身暗黃長衫,頦下微須,一張長方臉,瞧來四十餘歲年紀,那小的是個少年,也就十一二歲,他頭頂剃的溜光,隻在頂門處留了一束小辮垂到腰間,看其相貌打扮,不似中土漢人。厲知秋心道:“這人便是黃逐流麽?看他容貌頗為俊雅,麵目和善,倒不似毫不講理的惡人。”轉眼向廳內望去,隻見江傳勇俯身趴在地上,李大全等圍在周遭救治,婁之英和邵旭則縮在廳角,厲知秋見婁之英無礙,心中一塊石頭方始落地,隻聽邵落歸朗聲道:“黃兄,江州一別,經年未見,黃兄別來無恙?”


  黃逐流道:“客氣了,按照年歲,邵兄該叫黃某小弟才對。”聲音溫婉動聽,令人生出親近之意。


  邵落歸看了信箋,明知今日難逃惡戰,但心中仍存一絲僥幸,笑道:“黃賢弟,咱倆想來有二十年未曾見了,俗語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黃賢弟今日蒞臨敝府,不知有何指教?”


  黃逐流道:“黃某心中曾有一惑,十年未解,今日特來向邵兄請教。”邵落歸臉色微變,不再答話。


  黃逐流道:“我們黃家曾是江州大戶,黃某自小父母雙亡,全仗我叔黃琛將我撫養長大。我叔叔雖久在江湖闖蕩,但始終克己奉公,做安分守法的良民,黃某少時雖然頑劣胡鬧,卻也從不做敗壞黃家名聲之事。十年之前,趁我北遊,江州府以莫須有之罪將我黃家一十一口全部打入死牢,不久便滿門抄斬。邵兄可知是為何?”邵落歸垂首不語。


  黃逐流追思道:“邵兄不知,我那時更是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那年我趕回江州,卻為時已晚,不但親人盡數被斬,連那主審主判的狗官也不知去向。我尋了兩年,始終不得線索,後來便想追本溯源,找那幕後主使出來,我想叔叔行走江湖,沾仇惹怨自不能免,於是便將他生前大小宿敵一一追查暗訪,甚至連我堂弟和妹婿的仇家也都尋了個遍,卻始終沒有頭緒。嘿嘿,黃逐流啊黃逐流,你真是蠢到家了,隻想著仇家才會害你,難道至交密友,就不會害你麽!”


  他凝視了邵落歸一陣,又續說道:“世人冤我通敵賣國,好!我便通敵給你們瞧瞧。金人勢大,由他們相助,找尋起來可方便的多。半年之前,終於被我查到當年江州主審的狗官行蹤,原來他隱居在登州附近的一個漁村之中。這人也當真狡猾,用家財在那建了一座莊園,自己不做主人,卻充當起莊中的賬房先生。嗯,妙計妙計,如此一來,平素既不用拋頭露麵顯露行跡,又能富甲一方在莊中做土皇帝,真是一舉兩得。唉,找他花費的時間可真多,不過找到後這人極好對付,三言兩語便將當年之事全盤說了。按理口說無憑,他大難臨頭的胡言亂語,豈能讓人輕信?但這人著實聰明,為了有朝一日能夠逃命,竟將當年和別人的來往書信盡皆保留。哈哈,這條命終還是保住了不是?他要做賬房先生,我便將他雙眼刺瞎、雙耳穿聾,舌頭截斷、雙手十指全都剪折,做個不見、不聽、不說、不寫的賬房先生,真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眾人聽他將這殘忍酷刑輕描淡寫的娓娓道來,想象起那府尹的慘狀,均感脊背一陣發涼。


  黃逐流道:“邵兄,你猜和那狗官暗通書信、密謀陷害我家的人是誰?”


  邵落歸仰起頭長歎一聲,道:“我潛山派敢作敢當。不錯!當年做下這件大錯事的,正是先師!”李大全等人聽到此句都是一呆,厲知秋暗道:“看來邵前輩的兒子弟子也不知此事,嗯,這是他門派大醜,自不會輕易對人放言,今日對我說了,一則因我有恩,二則是要求我救出他的小兒子邵兄弟,是以才將前因後果交代的明明白白。”


  黃逐流一陣冷笑,道:“好一個敢作敢當!家叔在時,常言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而他生平最要好的知己,便是潛山掌門花鐸衝!人道士為知己者死,嘿嘿,家叔還真是死在了知己手裏。敢作敢當!好,我便問你,我這一家族人的血海深仇,邵兄要如何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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