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痕
“關於‘冥王星’的知識就先複習到這裏。這節課還剩些時間，我們把下一章節裏‘天痕’的考點回顧一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倚靠在講桌後麵的木椅上，以歡快的頻點抖動著小短腿，一手撫握著老年人專用枸杞茶杯，另一隻手伸出一根蠟黃粗短的手指用力點著投影屏上的“天痕”兩個字說道，“在座的哪一位同學可以用最簡短的語言將‘天痕’的考點概括一下？”
“我，我，秦授，我可以，”坐在第一排的一個小胖墩高舉起肥胖油膩的小短手興奮地喊道。
“我強調多少次了，對於他人的稱呼不要使用簡稱，這是作為一個中級學考者，未來科盟棟梁的自我修養。”老頭瞪著綠豆小眼，一臉嚴肅。坐在後排的幾個已經睡著的學考者一個激靈，睡意全無，因為隻有在此時他們才感覺老者睜開了眼睛。
“呃呃，好的，秦天祝秦教授。”
“嗯，”老頭滿意地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坐在台下的學考者都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誰天天叫“秦授”叫得歡，還孺子可教，要是其他人敢這麽叫，早被請來家長喝茶了。也不明白為什麽秦教授對郝剛這個小胖墩如此優待，也許是因為他們都比較短？大家也隻能這樣聊以了。
郝剛得到了秦教授的肯定，更加得意和自信，“三個字，我隻用三個字就可以概括出‘天痕’的所有考點，”說著同樣粗短的三根手指豎起，“那就是——長！寬！高！”
“噗，哈哈哈”台下頓時哄堂大笑。
“安靜，”秦教授用力拍了下講桌，“都給我安靜，覺得很好笑嗎？我認為郝剛同學剛才的回答就非常，嗯，非常地簡短，完全符合我之前提出的要求。”秦教授臉不紅氣不喘。
“下麵還有哪位同學可以稍微詳細一點地說明一下‘天痕’嗎？”秦教授睜大雙眼，環顧台下，當看見最後一排幾個平時愛上課睡覺的學考者精神抖擻，流露出求知的眼神時，秦教授為自己上課的魅力默默在心裏又點了一個讚。
“好，看來大家都——”嗯？在我的課堂上竟然還有開小差的？秦教授猛然看見有個學考者低垂著頭，不知道在幹什麽，“那個，那個靠窗倒數第二排的同學，麻煩你起來回答一下我剛才提出的問題。”
“我嗎？”一個頂著雞窩頭，穿著一身早已過時的運動衣褲的清瘦男生站了起來，指著自己問道。
“沒錯，就是你”秦教授點頭道，心裏嘀咕著在這個班級教了快一年的天文學了，怎麽好像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人呢？這可不是一位優秀的教授應有的表現。不對，這個學考者一定是剛從其它班級轉過來的，嗯，一定是這樣。在秦教授為自己打氣的同時，台下也變得嘈雜起來。
“竟然點到這個怪人了，你還別說，這段時間我都差點忘了咱們班還有這麽一號人。”
“同感+1。不過聽說他的父母都是五等公民，家裏經濟條件應該不怎麽樣，可能因為內心太自卑所以平時都不敢和我們一起玩吧。”
“‘天痕’，出現時間未知，出現原因未知。”在周圍人還在竊竊私語時，雞窩頭少年已經開始回答起秦教授的問題了，“總長度約14250公裏，自北冰洋上空起，一直延伸到印度洋最南端。寬度在120公裏左右，懸浮在距離地麵超過800公裏的大氣電離層。自輻射發光體，發光能量未知，在我們第三區，以及第五區、第二區、第四區的部分地域均可在晴朗的夜空中觀測到那道紫色的光痕。多年以來人們讚美她的瑰麗和壯美，就像是黑夜中默然劃過天際的淚痕，因此將她取名為‘天淚痕’，後來簡稱為‘天痕’。公元3024年，科盟天文協會組織正式將‘天痕’評定為一個獨立的發光天體，並列入初級學考院和中級學考院天文學教科書中，成為高級深造院考試的必考知識點之一。”
秦教授有點震驚於這個其貌不揚的學考者竟然對“天痕”的了解如此之深，尤其是對其中一些數據的掌握精準程度更是已經超過了自己，“很好，看來這位同學對這部分的知識掌握得很紮實，已經快要達到我的水平了。不知道這位同學叫什麽名字？”
“我叫吳恒。”
“吳恒，好名字！我非常看好這位剛剛轉到我們班級的吳恒同學，希望他可以在一個月後的高級深造院考試中大放異彩，一鳴驚人。大家都掌聲鼓勵！”
然而秦教授卻收到了台下眾多古怪的眼神，場麵一度陷入尷尬。憑借在講台上多年摸爬滾打的經驗，秦教授意識到似乎說錯了什麽，可是又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的評價：嗯，非常完美，無可挑剔。忽然間秦教授想明白了，一定是因為隻誇獎了這位同學，沒有做到雨露均沾，其他同學都嫉妒了。哎，嫉妒是原罪，畢竟像自己這樣從不會嫉妒他人的人已經很少了。“這位同學請先坐下。其實，我還想說的是——”秦教授給眾人露出一個早已看穿一切的玄奧笑容以及兩瓣兒大黃牙，“大家也都複習地很棒。”.……
“吳恒同學，不錯呀，以前一直見你默默無聞，卻沒想到臨近終考了，你就突然爆發了，連秦教授都在課堂上表揚你了呢。”一下課坐在前排的女生就迫不及待地轉過身來和吳恒搭訕。
吳恒注視著眼前這位燙著大波浪卷發，戴著一副複古圓框眼鏡，三年來和自己說過的話沒有超過兩句的女生，在努力地想起了對方的名字後，解釋道，“田袖同學，其實我就對‘天痕’這一個知識點了解得比較詳細，因為我從小對‘天痕’的存在很著迷。”
“啊，是這樣啊，”田袖微微有些失望，“那你想好了一個月後要報考什麽專業了嗎？”
“嗯，我很早以前就已經想好了。我要報選考古專業。”
“考古專業？”田袖顯得很吃驚，“我還以為你會選擇報考天文專業，或者是其它未來有發展前途的專業呢。要知道現在考古專業可是所有專業裏麵最冷門的專業了，以後別說深造院，就連學考院也很難進去任教，如果不能任教，考古專業畢業出來最多就是成為一個四等公民。”
“謝謝你的提醒，這些我都很清楚。隻是我有必須這樣做的理由，一個我無法拒絕的理由。”
“哦，這樣啊。”
“那田袖同學你想好要報考什麽專業了嗎？”出於禮貌，吳恒也回問了一句。
田袖搖搖頭，“我還沒有想好。”說著便意興闌珊地轉回身去。
吳恒露出一絲意料之中的笑容，掃了眼教室牆上的掛鍾，也到了該回家的時候了。
……
“爸媽，我放學回來了。”吳恒走到家門口，當看到橘黃色的燈光透過沾染了少許油煙的廚房玻璃，一絲絲傾瀉到屋前的草坪上時，吳恒心裏驟然間滋生了幾分不舍。
“哎呀，娃兒回來了。娃兒他爸，趕快把剩下這個白菜炒了。”隻見從大門走出來一位年過半百的婦人，腰間係著條淡藍色碎花圖案的圍裙，手裏握著一把鐵鍋鏟，“娃兒，趕緊坐下休息，晚飯馬上就好了。”
“媽，我不是說了以後晚飯我來做嗎，你們白天工作太辛苦了，要注意多休息。”
“沒得事，沒得事，馬上就做好了。而且我休息得好喲，我又不動手，主要是在旁邊監督你爸做飯。”
“呃——”吳恒頓時覺得有點卡詞，最後終於憋出一句話來，“那也要讓爸多休息休息。”
吳媽回廚房後，吳恒如往常一樣坐在門前的青石板上，仰望著天空。此時夕陽的光輝已經褪去，天空也逐漸回歸本色。在這深色的夜幕下，一道紫色的光痕縱跨天際，點點璀璨的流光從雲間的縫隙裏滲出，天穹之下的世界也因此沾染了少許紫色的氣息，平添了好些聖潔和高貴。吳恒忽然心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這不會是某個神話時代遺落在這方時空的瑰寶吧？
“娃兒，晚飯好了。”不知什麽時候吳媽已經坐在了吳恒身邊，“你這個娃兒，從小就喜歡望天。那會兒你還小，你爸就擔心你望天望傻了。我當時就和你爸吵起來了，我說老娘生的娃兒，別說天天望天，就是天天望豬，我都相信他不會傻。”
吳恒心底一暖，雖然感覺哪裏有點怪怪的，“媽，其實——”
“要是傻了，也肯定是你的基因造成的，你爸當時就答不上話了。”吳媽露出得意的眼神，“對了，娃兒，你剛剛要說啥來著呢？”
“我啥都沒說，媽，是你聽錯了，我們趕緊去吃飯吧。”吳恒覺得自己有點自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