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妙衡真人 中
到這時陰無陽才知道,自己比對手差了何止一個段位,不禁麵如死灰,顫聲道“不知何方高人,陰某有眼無珠,還望賜下姓名。”
那老兵雙掌一撤,氣牆立刻消失於無形。
“你說,你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好好地羊腿喂到你嘴裏都不吃。”
陰無陽低聲道“前輩說笑了。”
“嘿,他們吐蕃人害怕你們密宗功夫,老子就不怕,什麽陰陽之力,密宗柔術,狗屁不是!都是些旁門左道。”瞥眼看到伍拾玖站在一旁,喊道“喂,小娃子,你師父是不是柳自在?”
伍拾玖見他舉手投足間便收服陰無陽,心中暗暗佩服,聽他問起自己武學來曆,忙道“柳師兄確實教過我一些功夫。”
“柳師兄?哈哈哈,白雲先生都死了好幾十年,你小娃子才多大年紀,竟然和柳自在稱兄道弟。”
伍拾玖見他不信,心想這其中的曲折關係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隻是他出手相救,卻要感謝人家才是,緩緩起身施禮道“伍拾玖多謝老前輩救命之恩。”
“你不用謝我,當年我和柳自在打過很多次交道,他人不錯,幫你就是幫他,老夫自己願意。”
轉頭又對陰無陽道“本來你們的破事兒老夫不想管,但你這老鬼心腸恁地歹毒,已死之人也不放過,缺德帶冒煙兒!我今天若不出手,這裏豈不成了你胡作非為之地。”
陰無陽忙道“前輩教訓的是!不過自古刀兵相見,大家各為其主,死傷在所難免,陰某這也是迫不得已。倘若換做對方,一樣希望將我等置之死地。”
“好一個各為其主、迫不得已,你倒是油嘴滑舌得很。那你說說,我該置你於何地?”
“這……前輩武功高深莫測,陰某不敢妄自揣度。隻不過以前輩的身份,自然不會和陰某這樣的小人物一般見識。”
“哈哈哈,你敢拿話將我,你個老家夥,鬼得很……”
他話沒說完,陰無陽突然起身向後疾退,反手抓起幾名士兵屍體拋向老兵,借著這個檔口,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老兵左支右擋,怒道“好,陰老鬼,這筆賬先給你記下了。”
這話以內力傳出,聲音在夜空中久久不散,陰無陽聽了,哪敢應聲,隻是加緊腳步,頭也不回地逃了。
老兵見他跑得遠了,狠狠啐了一口,啃著羊腿,拽開步子來到伍拾玖身邊,油膩膩的大手搭在他的脈搏上,將那羊腿肉嚼得吧唧吧唧響,待咽下一口羊肉,朝著沒移子衿努了努嘴道“我問你,那女娃子是你相好不?你這麽舍了性命去救她?”
伍拾玖被問了個大紅臉,忙道“不是不是,前輩誤會了,隻是她長得像……”
“好了不用說啦,你們這些年輕人的男歡女愛最讓人頭疼,老夫才懶得管。唔……你這脈象好奇特……哎?服過畢方火囊……好家夥,年紀輕輕奇遇倒不少,還學了白雲先生抱玄一派的內功心法,不錯不錯,是個好苗子。嗯,就是這殘存的密宗邪門功夫有點礙事……”
一邊說,一邊摸到無名指尖的關衝穴上狠狠一按,疼得伍拾玖“啊喲”一聲,五指連心,這一按力道之猛,讓他眼前金星亂冒。
接著那老兵出手如風,沿著一條臂膀的液門、陽池、會宗、天井、清冷淵等十三處大穴一路點了上去。不等他做出反應,又在頭頸部天牖、翳風、角孫、耳門、絲竹空等十處穴道連點十下,一轉身來到伍拾玖背後,將羊腿叼在口中,雙掌抵在背心處大喝一聲“去”。
他點中的,正是十二經脈中的手少陽三焦經,主治“氣傷”。
伍拾玖頓時覺得這二十三處穴位如同開了二十三處氣孔,隨著背心處一股辣的氣流湧入,巫馬良措留在自己體內的陰陽之力被一點點驅趕到這些穴位處,緩緩排出體外。隻一盞茶功夫,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說不盡的舒適。
這時,人群外圍忽然有人高喊“師父,是你麽師父?”
伍拾玖一瞥眼,正巧看到人群外圍的宇文九骨等人。
那老兵也是一愣,循著聲音看去,卻見一個黑衣老者懷中抱著一人,分開人群快步來到近前,跪倒在地“原來師父仍然健在,弟子可想死你老人家了。”
他抱著那人也從懷中掙脫出來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兩個人心口之間有一根軟管相連,正是黑月明和陽之華。
老兵見到黑月明二人也變了臉色,將手中的羊腿一扔,興味索然,看著二人跪在麵前,淡然道“我躲來躲去,到底還是被你們發現了。”
伍拾玖聽黑月明和陽之華稱這老兵為師父,心中已經猜到,這人就是昆侖掌門,妙衡真人奚古涯。隻是在伶仃崖上,柳自在曾說,奚古涯因為強行將六種靈力合練,最終走火入魔而死。
現在看來,他非但沒死,還躲在這軍營中隱姓埋名逍遙快活。
見黑月明二人一個勁磕頭,奚古涯冷冷道“你二人起來吧,咱們已無師徒名分,不必如此。”
陽之華額頭磕破,鮮血長流,痛哭道“師父,弟子知道錯了,自從被趕出昆侖,弟子心中無時無刻不記掛著師父和師娘,望師父開恩,允我二人再次拜在昆侖門下,哪怕做個端水送飯的茶童,我二人也心甘情願。”說著,往前爬了幾步,抱住了奚古涯的一條腿,說什麽也不肯鬆開。
奚古涯仰起頭沉默了好一會兒,顯得十分無奈。
“我躲在這裏原本隻是圖個清靜,偏偏這世上連個清靜之處都沒有。如今我已不是掌門,昆侖派由你師娘打理,你們來求我又有何用?”
黑月明跪行幾步連連叩首道“月明自小無父無母,拜在師父門下,這一身武藝,是師父傳授,這條命也是師父給的,在我心裏早已將師父師娘當作親人。就算師父師娘生我們的氣,不認我們了,我們生是昆侖派的人,死也是昆侖派的鬼。”
堂堂三絕手之一,江湖上談之色變的瘟君,如今跪在奚古涯麵前,如同做錯了事的孩童,鼻涕一把淚一把,倒也教人動容。
兩個人邊哭邊磕頭,奚古涯再也忍耐不住,長歎一聲道“你二人先起身說話。”
他說話自有一股威嚴,黑月明二人不敢不從,乖乖站起身來。
奚古涯湊近到兩人身前,用手輕輕拿起連通二人心脈的軟管,看了好一會兒才道“聞了一的手段,也算是天下無雙,果真有起死回生之效。”
說著橫了陽之華一眼“你啊,若不是明兒,哪還有命在。現下你二人命懸一處,死生牽絆,還有何話說!”
見陽之華垂首不語,又看了看黑月明“今安呢?可有他的消息?”
伍拾玖想起聞了一說過,樓今安就是樓小樓的父親,也是黑月明和陽之華的同門師兄弟,三人同時陷入這段孽緣,糾葛不清,不惜大打出手,才被逐出昆侖派。
就聽黑月明道“他已出家為僧,現在法名六塵行者。”
奚古涯點點頭道“我已久不問世事,原來六塵行者便是他。”
陽之華道“之華悔不當初,沒聽師父師娘的話,任性行事,才落得今日下場,請師父責罰。”
奚古涯苦笑搖頭“這天底下的情字,又不是什麽武功心法,怎可由人隨心駕馭?你們當時正是情竇初開之時,率性而為,又怎知這後來的種種因緣際會。罷了,這麽多年過去,事已至此,你二人今後好自為之。”
說著轉身要走,黑月明忙道“師父要去哪裏?”
“去哪裏?嘿嘿,我躲在這裏圖個清靜,到頭來還不是被你們發現了蹤跡?妙衡真人多年之前就已走火入魔,墜崖而亡,這世上再無奚古涯。從今往後,老子願去哪裏便去哪裏?你們誰也不許跟來。”
黑月明還要挽留,奚古涯身形一晃,“呼”地一團狂風卷起漫天沙塵,眾人被迷得幾乎睜不開雙眼,狂風過後,再看奚古涯,早已沒了蹤影。
伍拾玖心想,這老人的靈術幾乎已臻化境,僅憑剛才那一手風靈訣,自己便難望項背。至於他擊敗陰無陽,很明顯是五種靈訣同時發力,陰老鬼哪裏是對手?
他正想著,忽聽有人遠遠喊道“姓伍的小子,你把我女兒騙去了哪裏?”
伍拾玖一愣,回頭看時,說話之人竟是宇文九骨。他心裏咯噔一下,又是驚又是喜難道說夕夕已經擺脫了宇文九骨等人的約束?
此時李、溫已死,阿薩爾等人正調集兵力,收繳殘部,控製宗哥城局勢。現場兵荒馬亂,一時間也顧不上這些人的江湖恩怨,看完了熱鬧,眾兵士也就散了。
宇文九骨借著這個空檔,縱馬來到伍拾玖近前,一躍而下,從鞍橋中抽出一根粗大的烏金棍,向伍拾玖一指。
“小子,再問你一遍,你把夕夕騙去了哪裏?”
“這就奇怪了,宇文先生口口聲聲說夕夕是你的女兒,為什麽問我要人?”
宇文九骨正要發怒,卻見黑月明二人走了過來,抱拳施禮道“宇文先生請了,今日得知恩師尚在人世,心意難平,此刻更是歸心似箭,隻想盡快回到昆侖請罪,也想盡快將這個好消息告知師娘。這就向先生告辭,不周之處還望諒解。”
宇文九骨萬沒料到他二人說走就走,急道“先生且慢,此時九骨正是用人之際,咱們這一路走來,雖有諸多不順,但九骨處處禮讓,可曾慢待了先生?”
陽之華道“我們知道宇文先生誌向高遠,但再入師門,是我二人畢生所願,還請先生諒解,師兄,咱們走吧。”
說著躍入黑月明懷中,蜷縮成一團。
“師兄,我什麽都不想了,咱們一起回去,哪怕灑水掃地,隻要守著昆侖,此生也就心安了。”
黑月明柔聲道“便依了你,走吧。”
說著身形一晃,已在十餘丈開外。
宇文九骨連連跺腳,叫道“二位是老軍師座上貴客,難道忘了當日允諾?”
黑月明擺了擺手,頭也不回走入黑暗之中。
他二人這一走,宇文九骨愈發惱羞成怒,一腔怨恨無處發泄,瞥眼看到伍拾玖,臉上殺氣升騰。
“你這廝陰魂不散,數次壞我好事。現在又不知說了什麽花言巧語,騙我的女兒。今天便殺了你,斷了她的這個念想,省得再生囉嗦。”
話音剛落,手中大棍兜頭砸了下來。
伍拾玖重傷初愈,不敢托大,側身避開棍首,右腳踏中宮,左腳進巽位,雙掌一錯,一招“雁默先烹”直奔對方膻中穴。
哪知猛然間身後惡風撲來,他以為有人偷襲,連忙變招“烏有先生”向旁邊閃避,同時算準來襲方位,一招“疾足先得”迎著那股勁風踢了出去。
隻聽“砰”地一聲,腳底被什麽撞擊了一下,他受傷後內力不純,竟被震得腳掌發麻。
仔細一看,從身後偷襲的,竟然便是宇文九骨手中的烏金棍。
這就怪了,自己明明避開長棍,怎麽這棍子又從身後攻來,難道它自己生了眼睛?
宇文九骨冷笑道“今日就教你嚐嚐這囚牛棍的厲害。”
說著手腕一抖,那長棍竟然打了個彎,向前伸長數尺,棍首現出一個龍頭,兩根尖角如同匕首一般,滿口密密匝匝的獠牙,直奔伍拾玖麵門而來。
難不成這棍子是活的?
囚牛棍來勢猛惡,哪容細想,隻一眨眼就到麵前,伍拾玖腳下九宮飛步變換方位,身形飛轉,退震位進離位,單掌“嗬壁問天”再攻。
可是明明避開了長棍,那棍首卻像是有了生命,再次打了個彎向自己身後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