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醉語
又是一年盛夏，似乎生活總是和記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否則不會是每個悶熱的夏天都會讓知了經曆一次又一次的分分合合。知了緩緩邁開步子出來宋氏大樓，同樣炙熱的馬路表麵，同樣精致的茶餐廳放著似乎同樣的英文慢歌，透明鋥亮的落地窗前，仿佛又是兩三個熟悉的麵孔相對喝茶，共度悠悠時光。
知了隻覺得傷感，從宋氏大樓出來到人聲鼎沸的商業街，這條路，她7年前邁著同樣緩慢的步子踏上去過，那時，她第一次見到在辦公室裏認真翻閱文件的宋培年，筆挺的西裝一絲不苟，細金屬邊框的眼睛後是一雙溫柔的眼。
而時至今日，物是人非，昔日的紳士商人儼然落魄，一切都變了。
可似乎冥冥之中，又什麽都沒變。宋培年看自己的眼神竟然還閃著暖意，他對她最後的一句話依舊電影回放似得在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閃過，他微笑著和她說，“他知道了。”
知了此刻覺得自己真的就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婊子，利用完男人的錢，轉頭又投向別人的懷抱。
“知了，你個婊子！”她隱隱咒罵，心卻無可奈何，目前的一切似乎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答應和關珵驍的戀愛關係，答應宋培年的資助，答應宋培年的工作邀請，默認宋培年的求婚，然後最後一步，回到厲珵鳴身邊。如果在外人看來，這一切多像是她自己暗暗計劃下的一切，一步一步給自己鋪好每一條後路，完美無瑕。
“就這樣吧，我無路可退了。”女人苦笑，她說服自己，她向來抱有強烈苟活的欲望，哪怕低到塵埃去是不是？
知了出了宋氏大樓，並沒有會到厲珵鳴那裏去，而是鑽進了一家酒吧。
白天的酒吧冷清了許多，畢竟夜才是紅男綠女縱情聲色的修羅場。知了一個人坐到吧台前，自顧自地喝著杯裏五顏六色的調酒。一杯一杯地下肚，酒灌到嘴裏早就變得無色無味。看著在吧台上被自己擺得亂七八糟的空酒杯，隻覺得一陣苦澀。
“什麽酒啊，怎麽醉不了。”她咧著嘴苦笑，肚子裏早已七葷八素，嘴裏卻是一片虛無，連酒精的味道愚鈍的味蕾都察覺不到。
“你喝醉了。”
“我沒醉。”知了努力睜開眼睛，卻隻覺的眼前天旋地轉，眼前這個人被知了的視線分割成好幾塊奇怪的形狀，幾個色塊在她麵前胡亂地轉著，再也拚湊不成一個人形。
“知了，你醉了，回家好不好？”章誠一臉無奈，他和朋友在這邊小聚，一個哥們指著吧台上喝得癱在吧台上的女人，壞笑著準備去搭訕，他這才發現，喝得神誌不清的女人竟然是那個一向沉著冷靜的知了，“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家。”
柔和的男聲傳到知了耳朵，知了麻木的神經隨著男人溫柔的呼喚稍微清醒些，“章誠你怎麽在這兒？”
“回家吧，你喝醉了。”章誠扶著癱軟在他身上的女人，女人白皙的皮膚上泛著兩朵淺粉色的紅暈，眉頭微蹙，安靜地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好看的彎影。這麽久沒見，她出落得越發好看，規矩的淡妝將她修飾得更具女性柔美，微醺的臉頰竟透著迷人的柔光。知了不安分地倒在他懷裏亂動，讓扶著他的男人的心跳得更快。
“誰要回家，我哪有家。”知了完全醉得不省人事，本想推開章誠，哪成想一個趔趄又倒在章誠懷裏。
“那你現在不能喝了，聽話。”章誠極力克製著自己，她和他早已結束了，此刻他能做的，也隻有盡一個朋友的本能，把她安全地送回家。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突然，懷裏的女人抬起頭，神經質地吼出這句不找邊際的話，說完頭又栽倒章誠懷裏。
“你真的醉得不輕。”章誠搖頭，努力把她扶出酒吧，她現在這個樣子，他也隻能找一個酒店讓她暫時住下了。
章誠一路扶著知了，好不容易把她送到一家酒店門口。
“章誠，剛才那句話是誰說的？”正當章誠以為女人終於消停點兒了，知了卻突然嘟囔起來。
“你說的對不對？”章誠耐心地陪著女人胡扯，扶著女人的力度又緊了緊，他生怕一個不留聲，女人就會倒在酒店大廳，爛醉如泥。
“不對，你怎麽連托爾斯泰的名句都不知道！”女人又是不安分地動了動，眉皺的更緊了，“哈姆雷特的經典名句啊！”
“那是莎士比亞說的。”章誠隻覺得好笑，這個女人發起酒瘋來也是挺可愛的。
“不對，怎麽可能是那個英國老頭說的，虧你還攻讀俄羅斯文學！”
“對，是托爾斯泰說的。”章誠無語，隻好耐心地把她扶上樓去。
剛到房門口，章誠剛把女人放到門邊準備伸手開門，卻又聽見知了含糊不清地湊到他耳邊，“這是哪兒？”
“酒店，你喝醉了，要在這裏好好休息。”章誠無奈地笑笑，還是好脾氣地解釋著。
“酒店，我怎麽可能在酒店啊！”知了一臉迷糊，“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章誠不由地笑了起來，她鼓著嘴和自己說話的樣子真的很可愛，讓人忍不住和她打趣。
“我知道……”正當章誠準備聽下去的時候，女孩卻沒了動靜。
“唉，你真的醉得好厲害。”章誠搖頭，用力把知了抱起，走進屋裏。
“我知道，我把你當朋友你卻想睡我……”一陣消停後，懷裏的女人又不安分地嘟嘴，“對不對，我說的對不對？”聲音含糊不清，卻正好讓章誠聽到了。
“知了……”看著女人一臉迷離的微醺表情，是個男人也會動心吧，何況還是曾經真正愛過她的男人。
“對不對，阿珵。”床上的女人已經完全失去邏輯和意識，嘴邊卻是呢呢喃喃地聒噪起來。
“你叫我什麽？”章誠的心猛地一顫，內心沉睡的悸動隨著女人的呼喚漸漸蘇醒，他甚至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叫你阿珵，笨蛋，我等了你那麽久對不對？”知了口齒含糊，章誠聽不清女人在說什麽，卻依稀聽到那兩個字。
“知了……”章誠已經情不自禁，不由地俯下身子想要含著女人不安分的嫩唇。
“關珵驍，你個混蛋！”可是就在低頭就要吻下去的那一刻，這句醉人的軟語卻不偏不倚地刺入男人的神經，章誠陷入迷幻的神經隨著這句話漸漸清醒，關珵驍，阿珵？她還是隻記得他。
章誠直起身子，嘴上卻不經意間爬上一抹濃重的苦笑。
“你好好休息。”說完，便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