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欺人太甚!
她所說的那些話,都是讓他離開。
就連與他分手時,她說的從來都是讓他走,別再來找他,卻沒有說過一句,她不愛他。
香煙燃燒到了盡頭,一截煙灰掉落在地上,摔成粉末。
裴羨的目光微微閃爍,齒關用力的咬了下,將煙蒂丟到煙灰缸,拎起外套走了出去。
醫院,一個男人躺在病床上,還在沉睡著。
裴羨冷冷的看著那個男人。
五官輪廓長得還算可以,看著斯文,從身量上來看,高大且壯實,不是個瘦弱類型的。
張業亭……這個就是喬影的初戀?
裴羨與喬影交往的時候,曾經從她口中聽說過這個名字,去了美國就分手了。
過了這麽多年,他竟然回來了。喬影恨他恨到要殺他,是因為那個孩子嗎?因為他拋棄了她,還有孩子?
可他與喬影交往的時候,她陽光明麗,不帶一點陰鬱。
若是她那時放下了,不可能一點都不想到過去。他從她嘴裏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不見她有什麽恨意,就隻是一個認識的人那種態度。
裴羨迷惑了。
他不在乎喬影過去跟誰交往過,誰沒有談個戀愛,他們隻是相識晚。隻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見到這個男人,而且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這個男人,他回來又是做什麽,想跟喬影複合,認回那個孩子一家團聚嗎?
那麽那個孩子,又是怎麽從她身邊離開的?
他跟喬影交往的那幾年,為何從不見她提起,她甚至表現的都不像是有過孩子的。
是她沒心沒肺,還是她刻意的忘記那個孩子的存在?
還是她……裴羨擰住了眉毛,捏了捏鼻梁,想到了什麽,他臉色一震,垂下了手指。
那個一年多的時間!他臉色一動,轉身從病房走出去。
張業亭的主治醫生,也是醫院的副院長聽說裴羨到了,立即從辦公室趕過來,正好與推開門的裴羨迎麵撞上。
“裴先生。”醫生笑著打招呼,但是笑容有些勉強。
因為是在市醫院出的事,張業亭的搶救也是在本醫院完成。裴羨與喬影交往,醫院的人認識他。
喬影工作認真負責,平日裏也沒什麽話,讓她做什麽就做什麽,醫院忙的時候讓她調班去別的部門幫忙,她也二話不說。
喬影出了這樣的事,作為醫院領導,副院長希望能夠幫到她點什麽。
裴羨對著副院長點了下頭:“鮑副院長。”
兩人去到副院長的辦公室,副院長倒了杯水遞給他道:“裴先生,你是為了小喬的事兒來的吧?”
裴羨抿著嘴唇沒說話,副院長便當他默認了。不是為了她的事兒來,他去張業亭的病房幹什麽。
副院長道:“裴先生,你認識那個人嗎?”
因為從事發後,喬影都沒說過什麽,所以眾人也不知道喬影為什麽要這麽做,更不知道那個張業亭跟喬影是什麽關係。
警方那邊來詢問,醫院這邊沒有醫患糾紛,副院長希望能從裴羨這裏得到一點信息。
裴羨道:“副院長,喬影的事情,我會盡量幫她。”他頓了下,“那個人什麽時候能醒?”
副院長皺了下眉道:“傷了肺部,不過傷口不是太深,搶救也及時,按說過了麻醉就能醒來……”他又笑了笑解釋,“個人體質不一樣,這也說不定。”
裴羨點了點頭道:“那麽等他醒過來的時候,請副院長給我個消息。”
副院長馬上道:“這當然可以。”
他看得出來裴羨不願多說,也就不再糾纏著人在這裏憑空猜測。他是個醫生,救人才是他的特長。又說了幾句之後,他就把人送走了。
關上門,副院長感慨的說道:“是個情深義重的人啊……”
喬影跟裴羨分手很久了,醫院的人也知道。都過去了這麽久,知道她出事,還能回過頭來幫她,在如今這個世道也是難得了。
裴羨不知副院長怎麽評價他,出了醫院大樓以後,他就掏出手機準備找喬深問個清楚。
他們是親姐弟,喬影的一切他最清楚不過。
可是當找出喬深號碼的時候,手機先響了起來。是裴羨的助理林斐然打過來的。
裴羨走到車邊,打開車門,同時的也劃了接聽鍵,就聽電話那頭的林斐然報告道:“裴先生,鑒定中心這邊查到了。五年前,喬小姐確實在這裏調查過那位叫連良的小姑娘的資料。”
裴羨的呼吸微微一窒,盡管心裏有猜測,但是得到確切的消息時,他心中還是狠狠的激蕩了下。
他的嗓音壓抑,嗯的一聲帶了點鼻音,隨後問道:“有查過她做過基因比對的記錄嗎?”
林斐然默了下,說道:“其實喬小姐,是用自己的DNA查,找到了相似的比對。”
他又接著道:“喬小姐是從鑒定中心找到了收養連良的孤兒院,然後又從孤兒院找到了收養連良的那戶人家。當時,那個孩子還沒有取名。”
裴羨的手指輕輕的敲打著方向盤。
那個孩子在被連氏夫妻收養之前,在孤兒院肯定不是這個名字,而在被孤兒院收養之前,肯定也沒有一個具體的身份,她是被人遺棄的。
裴羨道:“孤兒院的記錄,那個孩子是怎麽被收養的?”
“說是放在了一個紙箱裏,放在了孤兒院的門口,孩子身上連出生日期都沒有。”
裴羨靜靜的聽著,等林斐然說完了,再問:“張業亭的資料呢?”
林斐然道:“張業亭在十年前前往美國,五年前加入了美籍,現在是惠東集團的CEO,更多的資料還要詳細查明。”
因為是連夜查資料,又是涉及到了國外,能得到的信息隻有這麽多了。
裴羨道:“繼續查這個人。”
下了命令後,他就掛了電話,雙手握緊了下方向盤,像是在發泄著什麽。
從他決定調查喬影開始,他就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五年前,喬影曾經去過鑒定中心,從那時候起,她就對他躲躲閃閃,慢慢的變化著,到後來直接提出與他分手。
也就是說,在她查到連良的信息,在確定與她的關係以後,她就與他斷絕了來往。
她什麽都不肯告訴他,任他被困惑了那麽多年,糾結了那麽多年。
此時,裴羨是有些憤恨喬影的。
她是沒臉對他說,她生過一個孩子,還把那孩子丟棄了!
她找到那個孩子的信息,良心發現,覺得對不起那個孩子了嗎!
裴羨的呼吸粗重,一股憤怒在他的胸腔內流竄著。
他本來想打喬深的電話問個清楚,可此時,他不知道找到了喬深,先要問他什麽。
他的腦中拂過無數畫麵,她明媚笑著時,她絕情分手時,她蹲在地上急切撿起女童衣服時,她雨中獨孤的身影時,還有她在看守所,那一張木然的臉……
裴羨覺得自己的腦袋很疼,用力的揉了一把臉,重新撿起手機撥打喬深的電話。
鈴聲一直想著,沒有人接。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然後電話就自動掛斷了。
裴羨將手機丟在一邊,踩了油門往前開去。
喬深跟喬影是一掛的,他自然不會接他的電話。
裴羨直接把車開到了喬深的公司,結果喬深的秘書告訴他,喬總出去了。
裴羨冷著臉:“打電話給他,不要說是我找他。”
曹秘書是喬深調去分公司時,被他看中一起調過去的人之一,所以也認識裴羨。
曹秘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都是認識的人,怎麽還不能說是他找的人。
不過曹秘書還是乖乖打電話去了。
曹秘書在喬深手下做事,自然服從他的命令,她在打電話時實話實說,過了會兒,她走過來道:“裴先生,喬總說讓您去莫先生那裏。”
裴羨微皺了下眉,一句話沒說就轉身離開了。
裴羨去了1988,白天的時候那裏不營業,進去裏麵空空蕩蕩的,隻有兩個人正在那兒點貨。
他徑直上了頂樓,喬深跟莫非同都在那裏,兩人對坐著一句話不說,像是在比誰先動。
莫非同看了眼裴羨,眉頭皺了下,他怎麽跑來這裏了?
此時的莫非同,還不知道裴羨去過看守所。而喬深一早去看望喬影,已經從她嘴裏知道裴羨半夜去過了,當曹秘書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就知道裴羨是找他問話來了。
一個兩個問的,應該都是一樣的問題,所以喬深便讓裴羨一起來了,也省的他要應付兩遍。
裴羨盯著喬深,在另一側的沙發坐下。
莫非同看了看裴羨,憋在肚子裏的問題一時不能問出口,一張臉顯得欲言又止。
他輕咳了一聲:“那個,裴少……”
裴羨冷聲打斷他道:“我去過看守所,相信你要問的問題,跟我差不多。”
莫非同一愣,去過看守所了?隨即他睜圓了眼睛,昨晚他的那一通電話!
這小子好陰!
莫非同有些憤憤然,喬深跟喬影肯定都以為他大嘴巴泄密了。
裴羨沒理會莫非同的憤然,視線也沒有離開過喬深,他道:“那個孩子是怎麽回事?”
“張業亭又是怎麽回事?”
“還有,她……是不是失憶過?”
一連三個問題拋出來,都是讓人難於應付的,喬深麵色未改,依然是一臉平靜,倒是莫非同像是見鬼了的似的看著裴羨。
他是被他的最後一個問題驚到了的。
失憶?
是了,也隻有失憶這個可能,才讓那些問題有了個合理的解釋。
喬影為何那幾年可以沒有任何包袱的跟裴羨戀愛,又為何突然大變。
可是,喬影非要殺了張業亭,他是連良的父親的話,喬影殺他,這一點又覺得哪裏不對勁。
莫非同覺得先按捺下自己的疑問,先聽聽裴羨的那幾個問題得到了什麽樣的回答。
他看向喬深。
喬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去查過她了?”
雖然是提出問題,但答案是肯定的。
在喬影跟裴羨分手的那陣子,裴羨一直來找喬影找原因,喬影都不肯回答。喬深曾經說過,就算她不肯說,裴羨要查的話,可以找到原因的。可是喬影卻說,裴羨是個紳士,在尊重的前提下,不會隨便的去查人的私事,他隻會找她問,找不到答案,他會放棄的。
他去查了喬影,應該是知道了連良的存在才去查的,還有……張業亭。
裴羨的唇線抿成了一條線,直直的看著喬深。
喬深微垂眸,思索了下,他道:“她不希望你知道她的事。”
裴羨麵色冰冷,唇角勾出一抹極冷的笑:“她可能會判刑,就連她的同事都在幫她,你是她的弟弟,就讓她繼續留在那裏?”
喬深的拳頭攥緊了,齒關的肌肉緊繃了下,似乎是在極力的阻止自己說出那些秘密。
他倏地站了起來,眼睛充斥著紅血絲,咬牙道:“我怎麽可能讓她留在那裏!”
這時候莫非同適時道:“喬深,既然你求到了我的門上,我自是要管閑事到底。傅寒川把你當弟弟,我是他的兄弟,你家的事,我也不能不管。傅寒川人不在這裏,等他回來,我也好對他有個交代。”
為了撬開喬深的那張嘴,莫非同把傅寒川都搬出來了。
以喬家的家底,要跟一個有著深厚背景的人鬥的話,是很難的。
“喬深,我們都想幫你,幫她,而不是要害了她。”
“喬影捅傷了張業亭,是不是他拋妻棄女,享受榮華富貴去了?”
“她失憶,是不是遭受了太大的打擊?還是當時出了什麽事?”
如果裴羨所說的,喬影失憶過是真的話。莫非同順著那個疑問也一並的問了出來。
喬深臉上肌肉的浮動更明顯了些,莫非同跟裴羨都沒再繼續逼問。
其實喬深來到這裏,就已經說明他想要說些什麽的。不然他大可以回避,拒絕見麵。
過了會兒,喬深坐回了沙發上,終於肯開口:“……連良,是她的孩子,但不是她遺棄了孩子……是我……”
他說的艱難,每一句都是隱秘,是難以言說的過去,低沉到了極點的聲音,好像讓人心也隨之降到了穀底。
“張業亭不但背叛了她,還……”他頓了下,像是很難再說下去,裴羨注意到他的手指又一次的緊握了起來,手背青筋也鼓了起來。
正在此時,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來,在空曠的空間內顯得刺耳,在這樣的氣氛下,更是聽來讓人心驚肉跳。
喬深掏出手機,電話是家裏打過來的。微微的鬆了口氣,他以為是警局那邊或者是醫院打過來的。
不過饒是家裏打來的,喬深也沒有掉以輕心。
他輕吸了口氣接起電話:“爸,怎麽了?”
電話裏,喬素華沉穩的聲音顯得有些倉皇,帶著一點顫音:“喬深,張業亭來了。”
……
喬家。
老四合院的門口,張業亭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他被人攙扶著,身體微微的佝僂,一雙眼誠懇的看著喬家二老。
“伯父伯母,我今天來……是想跟你們求娶喬影的……”
他每說一句話,都好像帶著極大的痛苦,氣息很重,額頭冷汗都出來了,無力的靠在旁邊的人身上。
“當年是我不對,我罪該萬死……現在,我來贖罪……”
“伯父伯母……現在我功成名就,可以娶她了……”
喬母俆善芳再也忍不住,跑回屋子裏找掃把。她的眼淚落在地上,高度激動的情緒讓她心神全亂,掃把找不到,但是找到了一根拖把,她衝了出來:“你禍害了我的女兒,你還有臉說娶她!”
說著,她手裏的拖把就要打上去。
張業亭的私人助理上前攔住了徐善芳,說道:“喬太太,張先生受了很大的傷,還請你不要激動,大家冷靜下來好好說。”
喬素華給喬深打完電話,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老婆跟人要打起來了,他一個大男人豈能讓老婆吃虧,更何況是隔了深仇大恨的。
喬素華一把抓了拖把過來,抬起來就抽了下去。
結結實實的一棍子往張業亭的腦門上敲下去,但是並沒有落在張業亭的身上。
拖把被他的助理握住了,那人似乎更像是一個保鏢,高大魁梧,麵色冷然。
喬素華用了抽了幾下都沒有把拖把從男人的手裏抽出來,就聽那男人道:“喬先生,喬小姐還在看守所內。你真的要她一輩子都在牢裏過下半輩子嗎?”
喬素華身體晃了下:“你說什麽?喬影、喬影在看守所?”
喬素華看向張業亭,聽到助理再繼續道:“喬小姐用手術剪捅傷了張先生,難道你們不知道嗎?”
喬家二老一臉茫然,互相看了眼,再看到張業亭那毫無血色的臉。
“張先生一醒來,就立即給警局打電話,不追究喬小姐的責任。而且他馬上出院來到這裏,誠心向二老提親,請二老務必好好考慮。”
那助理似乎覺得自己的老板遭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一股腦兒的把話說完了,就對著喬家二老點了下頭,然後攙扶著張業亭往車子那邊走了過去。
張業亭傷了肺,一醒來就脫離了氧氣這麽站了會兒,能說那幾句話就是極限,想要再說些什麽都沒力氣了,冷汗已經浸透了他的全身。他坐上車,助理就立即拿了氧氣瓶給他吸上,助理再吩咐司機開車趕回醫院。
喬深開車回來的時候,與一輛車交錯而過。此時他心急如焚,沒有在意那輛開過去的車。
他的手機一直在響,看到依然是喬素華的手機號碼,他加快了車速。
到了喬家,喬深衝進去問道:“張業亭呢?”
徐善芳仿佛又老去了十歲,頹然的坐在沙發內說道:“走了……”
喬素華盯著喬深:“你說你姐被醫院派出去學習,她到底去哪兒了!”
喬素華急得臉都變了形,顯得猙獰。
喬深的嘴唇動了動,不需要他開口,喬影進門來了:“我在這裏……”
張業亭的電話打到警局,說保持追究的權利,讓警局把她放了。在警方那邊來說,當事人不追究,自然是樂得放人,省得得罪人。
在喬深的電話裏,喬影已經知道張業亭來了喬家,所以她沒有去醫院,馬上趕回家。
喬素華看到喬影一身的狼狽,心疼的心都要碎了,他以為噩夢已經過去了,那人竟然又找上門來。
“小影。”他走到喬影跟前,上下看了看她,“你這孩子,怎麽……怎麽……”
話到了嘴邊,他自己也說不下去了。如果是他的話,他也會狠狠的捅那混蛋一刀,弄死他的。
喬深冷然問道:“他來做什麽?”
張業亭不追究喬影的刑事責任,但是醒來第一件事就是來喬家,他想幹什麽?
徐善芳抹著眼淚,看著喬影道:“他說,他要娶小影……”
喬深心頭一震,扭頭看向喬影,雙拳握緊了:“欺人太甚!”
喬影隻覺得自己的耳朵嗡嗡的,來不及更多的思考,她轉身衝了出去。
莫非同跟裴羨正等著喬深說下去,話到一半,就見他接了個電話,然後就衝了出去。兩人都覺得事情有異,也跟著開車過來,就見喬影衝了出來,開了車子就往前躥,不要命了似的。
莫非同嚇了一跳,連忙調轉車頭再追了過去。
當年他們幾個都玩車,裴羨雖然沒有傅寒川那樣的車技,但是追喬影的時候露了幾手,喬影也學了一星半點。她的車技比起很多人都要好,就見她的那輛車直往醫院的方向而去。
這個時間點,主幹道上的車子很多,裴羨眉頭深鎖,緊緊的盯著那輛車,不放鬆一點點。
喬影到了醫院以後,並不知道張業亭住在哪個病房,她腦子轟隆隆的響,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找到張業亭!
眾人就見一個女人一臉殺氣的一間間的推開病房門。
喬影熟悉醫院,就算是腦子一片空白的情況下,還是很快就找到了張業亭。
此時,他已經重新接上了氧氣管,插上了輸液管,虛弱的好像就快要暈過去。
喬深怕喬影在不理智的情況下真的做了不可挽回的事,先一步的拉住她的手臂:“姐!”
他不在乎張業亭死不死,但是他不想喬影被這個混蛋害了下半輩子。
不遠處,裴羨與莫非同慢下了腳步,看著病房的那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