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不知道,冷戰了
坐在電腦桌前,蘇湘愣愣的回想著祁令揚的那一句話,總覺得他話裏有話。
關於她是怎麽成為啞巴的,這件事,比起之前常妍的作惡,會更難麵對嗎?
感覺,他好像知道些什麽。可是他知道什麽呢?
還有常妍,她既然沒死,她就不會就這麽算了的,可到底要怎麽做,才會讓她受到懲罰,又不會讓自己又一次的深陷輿論?
而且還有常家跟傅家兩方的糾纏,也是讓她頭疼的。
傅寒川……
蘇湘一想到在電影院傅寒川說的那些,心中就覺得更加煩亂。
她拍了拍腦袋,暗罵都什麽時候了,哪裏還有他鑽入腦子的空隙。待收斂了神思對著電腦一看,麵前的屏幕上,她準備的關於新年開工時的講話稿子上全是亂七八糟的字,連一句句子都拚不起來,反而夾雜了很多蘇潤、常妍的名字,還有傅寒川三個字。
她嚇了一跳,連忙刪除了重新寫。看來祁令揚說的沒錯,她腦子裏裝了太多的東西,得清除一些才有精力去應付別的事情。
蘇湘喝了口咖啡提神,集中精力重寫發言稿,一直忙到很晚才關了燈去休息。這期間都沒打開手機看一下,待洗漱結束後拿起手機一看,裏麵有一通留言,祁令揚好像猜到她會熬夜似的,給她QQ上發了一隻打瞌睡的熊貓,暗示她明天會有熊貓眼。
蘇湘撇了撇唇,回過去道:明天的開工紅包沒有你的份了。
發開工紅包是每年的慣例,預示新的一年大吉大利,財源滾滾,祁令揚雖然不是她工作室的人,但給她的建議從來沒少過,是她的創業老師,所以這份紅包她要意思一下的。
手機叮的一聲響了下,他發過來一隻大紅包,開工大吉,一順到底。
令狐無疆:紅包不可以少於這個數。
此時已經過了十二點,蘇湘皺了皺鼻子,回道:睡了,晚安。
祁令揚看著屏幕上的晚安動圖,淡淡的笑了下,隻是那笑意有些沉甸甸的。
他既希望她可以晚一點知道那個秘密,又知道她已經追查了三年,等常妍的事一結束,就再也沒有理由攔住她了。如果真相沒有那麽殘酷,這該多好?
……
新年開工第一天,來工作室報到的人比起去年年底留下的人數又少了三個,其中一個還是門店經理,蘇湘猜想稍後就會收到那幾個人的辭職報告了。
去年的最後一個季度那般動蕩,產品都差點賣不出去,對工作室的信心降低可以理解。蘇湘此時更能理解為什麽祁令揚希望她振作精神一件件對付事情了。
麵對昔日夥伴的離開,心裏確實挺難過的,若她再心思煩亂,以後工作室就真的這麽走下坡路了。
她深吸了口氣,提起精神開始一番激勵致辭,然後發了開工紅包便散會,門店跟工廠那邊的員工紅包則讓相關負責人下發下去,最後一個紅包,她捏在手裏笑了下,放入了抽屜,然後親自去了那個缺了經理的門店,也就是那護膚品門店發紅包。
到了門店,不出她所料,店裏的店員也沒剩幾個了。蘇湘把開工紅包發了,說了幾句激勵的話,就地提拔了一個工齡最長的人做經理。
“那些現在離開了我們的,以後或許還有機會再見麵,但我希望下次再見麵的時候,是我們比起以前更好的時候。”
也不怪那些人不講情義氣,沒有拿了紅包再走人已經是很厚道了。
接下來便是一個個門店以及工廠的巡視,一直忙到傍晚才回到湘園。
晚上祁令揚照常來湘園,蘇湘把紅包交到他手上的時候,他隻捏了下厚度連拆開看一下都沒就直接放入了西服胸口內袋。蘇湘笑問道:“不看一下?”
祁令揚瞟了眼坐在地毯上,眼睛直勾勾瞧著他的珍珠笑說道:“看一下就沒了。”
珍珠這個年紀,對紅包正是著迷的時候,蘇湘吐槽道:“小氣。”
祁令揚看她沒有無精打采的模樣,說道:“這麽看,有些女企業家的風範了。”
對於初創業的人來說,遇到困難挫折肯定不會少,但有些難過是因為人。一起打拚,一起吃苦忍耐下來的人離開了,心裏是很失落的。
蘇湘抿唇笑了下道:“你早知道會那樣,所以昨天才提醒我?”
祁令揚拎開一張座椅,按著她的肩膀坐下道:“創業,最難的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熬出頭,什麽時候才能獲得全麵盈利。很多人到後來負債累累,難以堅持。按照你的預訂計劃,等少年團推出來以後,回形針係列的護膚品便可占領一定市場,但是這個計劃半途夭折了。”
“你的工作室分為三個內容,營運了兩周年,目前勉強維持了營收平衡,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但你也要看到,這裏麵有因政策優惠而受益的部分。其中虧損最大的護膚品係列,雖說決定走國際路線,又有帝梵家族的支持,但是針對歐洲人的皮膚設計新產品,這不會是個短的時間。”
“而在國內的門店,你還是要繼續國產護膚品,這些門店才能夠生存下去。對那些離開的人,她們之前或許可以熬過一個兩個冷冬,但是太多的冷冬,看不到希望時,離開是很自然的事。”
“你能夠擺正心態來看待,說明你挺過去了,以後也會越來越習慣這種……”祁令揚斟酌了下,“緣分。”
人跟人之間,因為公事上的合合離離,也能稱之為緣分吧。
他淡淡看她,想到了一些事情,微動了下眉毛便沒再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正好張媽端了飯菜出來,他拿起碗筷:“先吃飯吧,一會兒有時間再教你一些別的。”
她手上有別的事情做,總好過她還有閑工夫惦念著蘇潤那邊的秘密。
這個開年便在後麵幾天的平靜中過去了,轉眼便到了元宵節。
傅家老宅,傅寒川帶著傅贏從老爺子那棟樓走出來,一大一小兩個臉色都顯得沉重。
傅贏走了一半路,站在一棵臘梅下不動了。本該是花香正濃的時候,這棵臘梅卻光禿禿的,今年一個花骨朵都沒長出過。
傅贏仰頭看著傅寒川,小臉鬱鬱寡歡,兩道眉宇之間擠出來一個小鼓包。傅寒川看他欲言又止的,說道:“怎麽了?”
傅贏抿了抿小嘴,抓著一根光禿的樹枝拉扯,糾結了下才問道:“爸爸,太爺爺會死嗎?”
孩子雖小,但也知道過年時候是不可以說不吉利的話的,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是大不敬。
但是剛才老爺子沒有醒來看他,以前他來的時候,太爺爺都會看看他的。
傅贏偷聽到了傅寒川跟醫生的對話,醫生說,傅老爺子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很有可能在一場睡夢中就這麽去了。
傅寒川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你要明白,人的生命是有限的。”
傅贏抿緊了唇瓣,似乎還有些不能接受,悶悶的走進了屋子裏。卓雅夫人看了眼走進去的小家夥,側頭看了看傅寒川,她冷聲道:“我有話要問你。”
傅寒川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甚至要更加冷漠一些。卓雅夫人眉頭皺了下,心裏升起了不滿,臉色也便沉了下來。
她道:“你不讓我跟傅贏見麵,這是什麽意思?”
新年這幾日,正是一家子團聚享受天倫的時候,可自從在常家事情以後,傅寒川便沒有再讓傅贏回來過老宅,也不再讓卓雅夫人接走傅贏,說白了,就是禁止傅贏跟卓雅夫人再有接觸。
傅寒川看著遠處,薄唇開合,聲音裏不帶任何感情,他道:“夫人以後還是少跟傅贏接觸。”
卓雅夫人聽到那個稱呼,睜大了眼睛怒道:“你叫我什麽?夫人?”
她親生的兒子,居然跟別人一樣的叫她夫人?
傅寒川抽回視線,冷淡的落在她臉上,對視著她的雙眼,說道:“如果今天不是過節,我不會帶著傅贏回來。”
老爺子時日無多,傅贏到底是老爺子心尖上的寶,讓他再多見幾次,以後也隻會是一次比一次少了。
卓雅夫人一震:“你,你是防著我?”
傅寒川閉了閉眼,母子一場,他不能說什麽,隻開口道:“傅贏還小,我不希望夫人灌輸給他你的那些思想。”
在常家那些事以後,他已經明白了,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卓雅夫人怎麽都沒有想到,會得到兒子的這幾句話,她笑了下,笑容諷刺又傷心。
“常妍說,你心裏一直有那個女人。你找封輕揚,也隻是為了瞞過我,怕我再去找她的麻煩吧?”
不隻是為了瞞她,還有瞞過了常妍。
常妍那個女人,做的事情讓她憤怒,但有一件事她倒是做對了。她試探出了傅寒川的真心,他為了那個女人,居然做到如此地步!
這件事,她本來想第一時間去質問他的,可一想到兩人之間緊張的母子關係還是按捺了下來,等過段緩和時間再提。但她沒有想到,是她想的太好了,現如今,不是她能不能改善母子關係,而是她的親兒子,決定要跟她撇清關係了!
既然問起了,傅寒川沒再否認,直接承認道:“是。出在蘇湘身上的事情疑點很多,又在找不到人的情況下,我便讓封小姐幫了這個忙。”
“對了,既然已經水落石出,希望夫人不要再去找封小姐。她並非你希望的傅太太。”
有了前車之鑒,傅寒川以後再也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尤其是不會再讓卓雅夫人做出拉攏的舉動釀出禍患。
封輕揚跟他隻是合作關係,但就怕卓雅夫人私下再有舉動,跟封家那些人有牽連,那便又是一個常家了。
卓雅夫人冷睨著他,仿佛這個兒子不認識了似的,她道:“好。可是從你把封輕揚帶著去參加宴會開始,外界就是你跟封輕揚熱戀的新聞,這,你要怎麽擺平?”
傅寒川默了下,說道:“很快,外界就會知道,傅寒川跟封輕揚分手了。”
沉穩的話音落下,望著傅寒川平淡的臉色,卓雅夫人的唇角翹了翹,嘲諷道:“好啊,不愧是傅寒川,設計這一出戲的時候,連收尾都想好了。”
“你用一個封輕揚,就讓守了你三年的常妍退了場……這三年裏,你留著常妍,也隻是為了防止我在你身邊安置那些女人吧?”
“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啊……”卓雅夫人冷冷的笑了起來:“傅寒川,你倒是好啊,連我也防著,設計著。我是你親媽,你為了那個女人,防著我,以後,是不是為了她還要跟我斷絕關係?”
傅寒川的臉上沒有什麽波動,垂著的手指卻慢慢的握了起來,他淡淡道:“夫人,你身體不好,別再動氣。”
雖是一句勸誡,說了比不說還要讓人傷心氣憤,麵對兒子的背叛,卓雅夫人大失所望,怒道:“你是不是鬼迷心竅了!在你背後,一直支持你扶持你的人,是我!”
“我讓你跟那個女人分開,是為了你好,就為了這件事,你要跟我生分,還要隔斷我跟傅贏的祖孫情誼?”
傅寒川握了下拳,繼續保持著平靜的語調不鹹不淡的道:“夫人,傅贏也是她生的,你看著他的時候,會不會想到她?”
“你別跟我狡辯!”卓雅夫人狠狠一揮手,氣怒的打斷了他,說到底,他是覺得她會影響了傅贏,就是這個意思!
她指著他,氣得手指打顫:“你好啊,你真是好樣的!”
傅寒川微蹙了下眉,氣息更沉了些,一句話差點脫口而出,到了唇邊又給吞了回去。
事到如今,陷害蘇湘的人已經找出來,他可以放心承認自己的本意,可麵對盛怒的卓雅夫人,他想了想,並沒把跟蘇湘還在婚期中這件事說出來。
他無法保證,盛怒中的卓雅夫人,會不會做出更加不理智的事來。
回去的路上,傅贏瞅了瞅傅寒川問道:“爸爸,你是不是跟奶奶吵架了?”
傅寒川直視著前方開車:“沒有。”
傅贏轉了轉眼珠子,噘了下小嘴,暗忖道:爸爸肯定說謊了,他都沒跟奶奶說話,也不看她,兩人都生氣著呢。
這個就叫冷戰吧。
晚上,傅贏偷偷的看了眼書房的門,確定那門關牢了,躲回房間裏給蘇湘發消息說:他跟奶奶吵架了。
蘇湘看著這條消息,兒子想同她聊天,她便順著話題回複過去問:為什麽吵架?
傅贏:不知道,冷戰了。
蘇湘對著“冷戰”那兩個字,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不知道他從哪裏學來的。不過,傅寒川跟卓雅夫人吵架,真難以想象,那是怎樣的場麵。
兩個都是不肯服輸的人,都是冷硬無比的人。
但是,卓雅夫人一向對傅寒川要求很高,又一心以他為中心,就算傅寒川有時候頂撞她,她也不會生他的氣很久,現下兩人關係僵到打冷戰了,這就奇怪了。
蘇湘搓捏了下手指,有過幾秒鍾的怔忡,心裏隱約有了個答案,她搖了搖頭,很快將自己從那個思緒裏抽離出來。
傅贏的又一條消息發送過來:太爺爺的身體也不好,醫生叔叔說,他會醒不過來。
蘇湘看到傅老爺子的消息,臉上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她能夠跟傅寒川結婚,真正的原因還是在於傅老爺子。當年若不是他病情嚴重,急於見到傅家第四代,傅家也不會同意她嫁入進去。
在傅家的那三年裏,她去見他一麵還要經過允許,對那位老爺子,也說不上什麽感情。
那位老爺子本就已經是風燭殘年,熬了這麽多年,應該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傳說中也曾叱吒風雲的人物,到最後的歸路,跟普通人沒什麽不同。
蘇湘回道:這個世界,有生命離開,也有新生命會到來。在你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你就是一個新生命。從此以後,你會吃到很多好吃的,不好吃的東西。也會見過很多不同的風景,遇到高興的或者不高興的事。
但更重要的是,你會遇到很多人,包括你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任何的人。這些人裏麵,有人會陪著你很久的時間,也有的隻能陪你一小段時間,但是總歸會分開。遇到跟離開,隻是時間的問題。
蘇湘不知道,她說這麽多,傅贏能不能明白。但是生老病死,還有那麽多不可知的意外,造就了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長短。她不希望傅贏恐懼死亡,至少,不要像她那樣去第一次的認識什麽是死亡。
傅贏看著那段長長的文字,反複看了幾遍,然後問道:你也會死嗎?爸爸也會死嗎?
蘇湘看到這個,心裏梗了下,她慢慢寫道:生命有長短,每個人都會有這麽一天的。但既然活著,就要做有意義的事,到最後才不會遺憾白白從這個世界上活一回。太爺爺,他年輕的時候是個很厲害的人,他還見到了你的出生,看到你長大,我想,他對這一生應該會覺得滿足了。
我生了你,看到你平安快樂長大,再以後看到你結婚生孩子,我也會很滿足。但是從那以後,一直陪在你身邊的就是你的妻子跟孩子了。
對了,你現在還跟連良聯絡嗎?想她嗎?
傅贏小臉一紅,寫道:我要睡覺了。
真是的,他可是很認真的問她問題呢,怎麽可以問他的私事。
小家夥心裏舒服了,正想再說些別的時候,聽到門口走廊有腳步聲,立即把手縮回了被子裏,眼睛一閉就做出睡熟了的樣子。
兒童房的房門並沒有關嚴實,傅寒川輕輕推開門進來,看到房間明晃晃亮著的燈,對著床上的小家夥道:“以後裝睡記得把燈關了。”
傅贏揉著眼睛,哼哼唧唧的假裝醒來:“啊,我什麽時候睡過去了……”
他拿起枕頭旁邊翻開的書,就這麽看了起來。傅寒川掃了他一眼,冷聲道:“想找她說話就光明正大的,沒不允許你找她。”
傅贏裝模作樣翻過一頁圖冊,傅寒川淡淡道:“跟她說什麽了?”
傅贏:“沒什麽,就隨便聊聊。”
“隨便聊聊?”
“是啊,隨便聊聊。”小家夥心情看上去還挺好的,沒在傅家老宅時那樣心事重重的了。
傅寒川瞥了他一眼,走過去把燈關了:“時間不早了,早點睡覺。”臭小子,還瞞著他。
傅寒川走回主臥,對著一室冷清沉沉的吐了口氣。他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下,燈也隨之熄滅了。卻在這時,房門悄悄被打開了。另一側可以感覺到被褥被掀開,床鋪微微下沉。
傅寒川睜開眼對著天花板淡聲道:“幹什麽跑過來了。”
傅贏往他那邊挪了挪,貼在他的身側,與他保持著一模一樣的躺平姿勢,小家夥道:“我還是有點害怕。”
對一個小孩子來說,不管多勇敢,初初接觸到死亡時,心裏依然會有恐懼。
傅寒川偏頭看了他一眼,揉了揉他的頭發道:“你距離那天還遠著呢。”
傅贏側過身體,往他懷裏鑽進去,閉著眼睛含糊道:“爸爸,你跟她都不要死,我也不要你們老……”
“嗯……”傅寒川一條胳膊枕在腦後,瞧著天花板,另一隻手拍了拍小家夥的背,目光微微閃爍,片刻之後終是以一記歎息作為睡前的最後晚安。
……
蘇湘讓常妍安穩度過了這幾日,是因她傷重,若等她一醒就去找她算賬,怕她承受不住真的死了。等醫院那邊消息傳來說常妍已經轉入普通病房,不再靠著氧氣機活命,蘇湘這才再次走入了醫院大門,跟她,總該有個了結。
在她下車之時,另一輛車也開了進來,蘇湘起初沒在意,徑直往前走時身後一道聲音卻叫住了她。
“蘇小姐……”
蘇湘轉頭看過去,見到從車上下來的人,臉色微動了下。麵前這個人,聽過很多次,但真正麵對麵見麵的,隻有那麽一兩次。
她問道:“封小姐怎麽也來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