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後傳奇5
焰火早已熄滅,孤寂長空閃爍著點點星光,?冷月殘燈,愈發襯得那墨影清寒。
張琦及笄那天,辦得甚是隆重,全京都皇家子弟和一些高級大官家的子孫全都來了。
一個個小臉緊繃,湊到張琦麵前說好話,顯然是擔了家裏人的囑托。
張琦才不管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自上次一別,天天有各家夫人千金進宮在她麵前刷存在感纏著她,她就再沒見過燕筠,今日想必能見到吧。
好在燕筠來了,依舊是風華絕代的樣子,身邊跟了一個蒙紗的女子,張琦眼尖看出來那是燕梓姝。
燕梓姝怎麽來了?
張琦壓下心中的疑惑,笑著迎了上去,“燕筠哥哥,黛兒好想你。”
燕筠淺淺笑了一聲,從下人手中接過一個盒子,“黛兒,諾,你的及笄禮物。”
張琦接過盒子,打開一看,高興地咧了咧嘴,“還是燕筠哥哥最了解黛兒了。”
上好的瑩白美玉雕刻成了鸞鳥的形狀,泛著微微的光澤,上麵用金鑲了一層淺淺的金邊,襯著美玉更加透亮瑩潤。
張琦小心地把美玉揣在懷裏,上前一步抱住燕筠的手臂憨憨笑道“黛兒一定好好珍惜這個禮物,什麽都不換!”
少女的樣子實在太過嬌憨,整個身子掛在他的手臂上,溫溫軟軟的,燕筠忍不住伸手想勾下她的小翹鼻。
身後戴著麵紗的燕梓姝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極輕地喚了一聲“哥哥。”
燕筠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手在半空中倏地落下,抽出了手臂,聲音失去了溫度,“黛兒已長大了,當懂得男女授受不親之故。”
張琦嘴巴癟癟的,眼睛忽閃忽閃,又撲了上去,熊抱住燕筠說道“黛兒想要嫁給燕筠哥哥。”
一邊說,一邊眼睛直直看上燕筠身後的燕梓姝,流露出一絲狠戾。
燕梓姝本是想說些什麽,被張琦的眼神猛地鎮住了,心裏感到了深深的恐懼,後背升起了一股涼意。
芙黛公主性情嬌柔,怎麽會對她露出這樣的眼神?果然,皇家兒女哪有單純的,都是如梁王一般心機深沉、手段毒辣的,沒想到自己也差點被芙黛公主的樣子騙了。
“黛兒”燕筠不知道這兩個女人之間的暗流湧動,他無奈地輕輕拉開張琦的手,“你是今日的主人公,這麽多人看著呢。”
張琦迅速收起了眼神,噘了噘嘴,“好吧,那黛兒先入席了。”
待張琦走了之後,燕梓姝悄悄上前,“哥哥,這個芙黛公主心機頗深。”
換做旁人,燕筠隻會相信自己的妹妹,可是芙黛是他看著長大的姑娘,性子憨純,善良得有些蠢了,怎麽會如梓姝說得那樣?
燕筠麵無表情,隻微微抬手“入席吧。”
絲竹管樂,酒色美人,燕筠全都忽視不見不聞,他透過層層人群,隻看到對麵上位那目光熱烈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著盛裝,戴著華麗的珠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見他看過來,麵露羞哧,單手掩麵,一雙眼睛流露出喜意,末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手放下來,還對他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燕梓姝站於燕筠身後,隻見自己的哥哥微側過臉,下顎輪廓輕斜,淡色薄唇微微上揚,眼角不經意流露出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寵溺。
她從沒見過燕筠這樣對她笑過,如寒冰消融,春意和暖陽緩緩地射下來,世間初綻萬般顏色,可這萬般顏色皆對著另一個姑娘綻放。
突然燈火輝煌,全殿寂靜無聲。
燕筠才緩過神來,方才那禦上之人說了什麽?
“想來前燕王世子燕筠德才兼備,當屬人中龍鳳,芙黛自小便與他關係好,今日朕便做主,給他們倆賜婚了。”
轟,大腦嗡鳴。
除卻早已知道事情發展的張琦之外,幾乎殿中所有人都驚呆了。
燕筠眼裏翻湧著滔天的憤怒和恨意,眸中墨色愈發幽深。
屈辱,恨意,還有那麽一絲絲欣喜。
種種複雜的情緒皆化為甘苦,最終垂下眸子,從席中緩緩走出,掀袍跪地,輕輕啟唇“燕筠,接旨。”
他發誓,這是他最後一次以臣之名跪那禦座上的人。
宴席將散,大臣都帶著家眷紛紛離宮。
“子期哥哥”張琦撚起裙擺,小跑著跟上前麵大步走著的燕筠。
燕筠猛地站住,張琦氣喘籲籲地揪住他的袖子,皺著巴掌大的小臉說道“子期哥哥,若你不願娶黛兒,黛兒去求父皇收回旨意”
“黛兒怎知子期不願。”燕筠回過頭,探出手去,將張琦額前的一攏碎發別到腦後,薄唇微勾,漾出一圈圈溫柔的笑紋,“子期甘之如飴。”
“子期哥哥”張琦愣了一下,瞬間眼中綻放出璀璨的欣喜。
“傻丫頭。”低沉的笑聲在她耳邊響起,“這段日子乖乖待在宮裏,等著我來迎娶你。”說罷,便轉過身。
燕筠轉過身,一步一步走遠,任由雪花沾染上衣裘鬢發,眸光卻比這茫茫夜色更為深幽沉暗。
他心裏對這樁婚事有九曲百轉的心思,卻不知他身後那姑娘亦然。
待燕筠走遠了,張琦才收起笑容,垂下眸子,眼裏的諷刺之意愈發明顯。
翌日,芙黛公主被一道聖旨賜婚給燕王遺子的消息傳得滿京城皆知。京中百姓皆不敢妄猜聖意,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把這事作為飯後的茶餘談資。
久而久之,兩種聲音便傳了出來。
一種是說聖恩洪蕩,對罪臣之子如此厚待,這燕筠保不齊會借著駙馬的身份再收回燕地,成為下一任的燕王,洗清自己罪臣之子的身份。
另一種聲音則是說名義上是聖恩,實則是監禁,以駙馬的身份生生世世地綁住燕筠,永永遠遠拿捏住他。
不管是哪種情況,大家都猜想芙黛公主必定是高興得不得了,為了待嫁,芙黛公主已經許久都未出宮了,定是在宮中賢惠地繡嫁衣呢。
“賢惠”的張琦正倚在軟塌之上,一邊啃著瓜果,一邊含糊不清地喊道“繡桃,嫁衣你隨便繡繡就行,不用那麽辛苦嗷。”
反正也不一定用得上。
這幾日她一直躲在寢宮裏修煉,這具身子雖然底子差了點,但是加以靈力溫養,倒是康健了許多,而且已經修煉出了不少氣勁,好歹在燕筠謀反的時候有一點保命的底牌。
“公主,你看看這件嫁衣如何?”繡桃用金剪子剪掉最後一絲紅線,抖了抖衣裳,在張琦麵前掛了起來以供賞玩。
繡桃的手藝果真是極好的,華美的鳳繡圖紋栩栩如生,將大紅綢緞綾羅點綴得恰到好處。
“本宮賞你的。”張琦把果核一吐,隨手摘下頭上的珠釵往她懷裏一塞。
“謝謝公主殿下。”繡桃眉開眼笑地行了個謝恩禮。
大婚前日,全宮殿裏皆掛起了紅綢。
趁著夜色,張琦換上一身便服,踏著磚瓦出宮,臨到宮門,複又往那養心殿深深地看上一眼,最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燕借南昭的勢滅梁,這是主線劇情,誰也改變不了的。
張琦對這個便宜父皇並無多少感情,而且這個梁主君完全不顧及原主的以死相逼執意殺了燕王府滿門,隻為求個心安,滿足自己的一時私欲,末了還要用這種方式葬送原主的幸福,實在讓人很難心生好感。
再見了,便宜父皇。
張琦輕車熟路地溜進了燕王府,果然如她所料,燕王府裏一根紅綢都沒掛,怕是都知道明日的婚禮是舉行不下去的。
她悄悄地溜到了燕筠的臥房門口,摸索著進到了裏間。
燕筠睡得正沉,水銀般的月光穿過紗窗,灑在床上,錦被光滑如璧,泛出淡淡柔光,照著燕筠英俊絕美的麵龐。
他麵上有幾分慵意,有幾分柔色,麵容生得極其俊美,眉眼有著完美的弧度,睫毛如蝶翼般長翹,薄唇粉淡如櫻,秀色可餐……
於是
張琦三下五除二脫了外套,蹬了鞋子,爬上了他的床。
爬了床了床床
自薦枕席這種事,不是每個女人都敢做的。即便有多喜歡對方,也要懂得矜持和靦腆。
不過張琦死過一回,膽兒比常人肥了一圈,矜持什麽的,能當飯吃嗎?
張琦單手撐著腦袋側躺在燕筠身邊看著他,他呼吸沉穩,眉宇清幽,英挺的五官被月色完全柔軟,墨發如上好的綢緞散在枕邊,身上鬆鬆的褻衣之下掩蓋著他矯健誘人的身段。
美人秀色可餐,引人犯罪。
張琦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撥了撥他的睫毛,然後指尖順著他高挺的鼻梁描繪下來,觸碰他的唇瓣,撫過他的下巴,再到喉結、鎖骨、胸……
雖然有了吊打高考狀元一般的智商,張琦思來想去還是想不出什麽好方法解麵前這個死局。
拋開別的不談,明日之後,張琦就會淪為階下囚,藍冉那個精明的女人定會想方設法地弄死她,而燕梓姝則保不齊會趁機對燕筠施展什麽苦肉美人計,這樣的情形之下,燕筠就是她最好抱的一條金大腿。
她可不想和燕筠上演什麽虐戀情深,隻能傻乎乎地自己送上門示好了,再說了,為了做任務,裏外她不虧。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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