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後傳奇2
“燕筠哥哥,別喝了。”張琦上前一步,一把奪過了酒壺。
“芙黛”
燕筠眼睛微闔,嘴角勾著譏諷的笑,眼裏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幕,看樣子是真醉了。
“我燕筠在這世上的父母至親已經死了,不喝酒,難道就清醒著看你父王是怎樣害得我家破人亡的嗎?”
張琦知道,他是真的醉了,清醒著的燕筠是絕對不會對芙黛說這些話的。
“那,黛兒陪你喝。”張琦拉了個石凳在他旁邊坐了下來,也不嫌棄,就著他喝過的酒壺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辛辣的酒。
幾口酒入肚,張琦突然覺得自己好熱,一種莫名地痛苦狠狠地包圍住自己,“燕筠哥哥,黛兒知道你心裏難受,你想說什麽,你想做什麽,你要跟黛兒講啊,黛兒都願意陪你去做。”
燕筠眼裏流過一絲莫名的情緒,隨即搖搖頭,“你不會懂的,蜜罐子裏長大的公主又怎會理解質子的感受。”
張琦覺得剛才芙黛回來了,準確地說,是芙黛還殘留在這具身體上的意識蘇醒了。
索性,張琦暫時收回了壓製,釋放出了芙黛的意識,任由她支配身體對燕筠說出想說的話。
“燕筠哥哥知道,被喜歡的人排斥在外的感受嗎?”
“那種感覺很奇特。”
“你能見到他內心盛滿的悲傷,然而你卻走不進他的世界。”
“你在門外心疼到歇斯底裏,不斷嚐試著,努力著試圖為他貢獻出自己的全部。”
“然後可笑的是,他不稀罕你的全部。”
燕筠眼神微微觸動,“你”
“燕筠哥哥,黛兒喜歡你,從黛兒見到燕筠哥哥的第一眼就喜歡燕筠哥哥了。”
“能跟燕筠哥哥說這些,真好。”
最後一個字說出,張琦感覺那絲芙黛殘留下來的意識瞬間不見了,她的靈魂自動掌握了身體。
“子期何其有幸,得黛兒這樣相待。”燕筠深深地閉上了眼睛,長長地歎了口氣,“夜色已深,叫婢女帶你去廂房歇息吧。”
燕筠此刻怕是動了情,不然不會以字相稱。
原來,燕筠的字,是子期啊。
張琦不知道此刻她該說些什麽,想了許久覺得此時此景她隻需要沉默就好了,便乖乖地跟著婢女去歇息了。
走了幾步,耳力極好的的張琦聽見了燕筠淺淺的歎息,“若我不是燕世子,你不是梁國的公主該多好。”
張琦躺在舒適華貴的床上,像烙餅一樣翻來覆去卻怎麽也睡不著。
今天芙黛殘留意識說的那些話,打動的人不僅是燕筠。
如果喜歡一個人,他卻不喜歡自己,你便隻能感知他的喜怒哀樂,卻不允許參與他的情緒,你感他所感,卻不能為他分擔。
那該多卑微呀。
唉,喜歡是什麽感覺呢?張琦愈發好奇,也愈發想嚐試一下。
或許,也許她可以把這次的任務當成一個契機,一堂教她學會喜歡的課。
清晨初曉,張琦梳洗打扮好,用過了婢女呈上來的早膳,就準備出府了,臨到門口的時候,卻意外地碰到了等在那裏的燕筠。
“子期哥哥。”張琦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露出兩個梨渦,聲音甜甜的。
“咳,芙黛公主怎能直喚異姓男子的字。”燕筠別扭地避開了她的視線,可是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那,黛兒走了呀。”張琦對著燕筠眨巴眨巴眼睛,然後跟著婢女走向了門口。
“等等。”燕筠叫住了她,掩麵輕咳了兩聲,“那個,昨天有沒有哪裏摔傷。”
張琦回身,原地蹦躂了兩下,“沒事兒,黛兒好著呢。”
“下次不要爬牆了。”燕筠微微帶上了嚴苛的語氣,拿出一塊腰牌扔給她,“如果再有人攔你,你就把這個給他看。”
說完,飛快地瞟了一眼少女的俏臉,眼神微微閃爍,然後最終視線落到了一棵樹上。
張琦接過令牌,低頭一看,上麵刻著‘子期’兩個字。
“燕筠哥哥要乖乖的,黛兒會不定時來檢查燕筠哥哥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的。”人家奶凶奶凶的呢。
看著張琦的背影,燕筠假裝看樹的眼神才終於敢落回到少女飛揚的金黃色裙擺上,嘴角忍不住上揚,眼裏的冰幕消融,帶上些許暖意。
“這丫頭,怎麽這麽囉嗦。”
張琦有了令牌,便愈發大膽了起來,隔三岔五就來燕世子府轉上一轉。
燕世子府眾人見每次芙黛公主來過一次之後,世子的心情都會好上許多,久而久之,對她也不那麽抵觸了。
不過眾人納悶的是,這芙黛公主偏挑晚上來,且每次也不久呆,蹭頓晚飯就走。
張琦這麽做當然是有原因的,一是防止男女主再因為酒後情迷進行深入交流,二是為了探探那藏得極深的女主真容。
皇天不負有心人,今日就給她逮著了。
“燕筠哥哥,原來你在這裏。”笑嘻嘻的小丫頭趴在窗戶上探出半張精致的小臉。
燕筠正低著頭翻閱竹簡,耳畔忽而傳來嬌俏的少女聲音,訝異的抬頭望去,隻見那丫頭笑靨點點,他的心跳不自覺的漏了一拍,身子也隨之坐正了。
“用過晚膳了?”燕筠心情頗好地問道。
這段日子芙黛來得愈發勤快,他覺得自己並不抵觸,反而有時候等了一天都見不到她,他才會心焦,想她今日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嗯,用過了,黛兒要回宮了,來跟子期哥哥道別。”張琦幹脆用手臂托腮倚在了窗邊,眼睛不眨地看著燕筠的側臉,心想這男人五官長得可真優秀。
子期,那日之後隻有兩人之時,她便一直這麽喚著他。
燕筠緩緩抬起眼睛,眼裏映著芙黛的嬌顏……
豆蔻妙齡,肌容生雪,便是不施粉黛也會十分嬌美,更何況,張琦特意點了紅桃花鈿,盡態極妍。
“子期哥哥教黛兒撫琴好不好,下個月南昭國派使臣入梁,黛兒總得有些拿得出手的才藝,不能叫那南詔國公主比了下去。”
燕筠神色凝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麽,竟答應了下來,“好。”
張琦就是那麽一說,沒想到燕筠會答應,呆了片刻,緩過神來笑嘻嘻地走開了。
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蒙著麵紗與她擦身而過,進了燕筠的書房。
張琦臉上的笑容一滯。
這女子露在外麵的一雙眉眼嫵媚風情,身姿窈窕,且她身上的綢緞材質皆是上品,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燕筠絕不會讓女子進他書房,這也是張琦剛才隔著窗子和他說話的原因。
那麽這個女子的身份,昭然若揭了。
如果張琦隻是個看故事的人,那麽偽骨科什麽的,太刺激了,她喜歡。
可是現在她可是個要和女主搶男主的女人。
唉,肩上的任務沉甸甸,張琦小步小步地挪了回去,蹲在黑暗的小角落裏聽牆角。
“哥哥,你逾越了。”燕梓姝將手上的托盤放到桌子上,雙手支著桌子,一手揭了麵紗,彎下腰盯著燕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她是梁王的女兒,就是我們的仇人。”
燕筠默然良久,修長的指節輕輕敲擊著竹簡邊緣,涼薄的唇瓣上下輕闔,淡淡地吐出幾個字“梓姝,眼見不為實。”
燕梓姝一愣,“可哥哥你把令牌給了她,又教她撫琴,同她如此親近”
“梁國主君如今對我如此忌憚,總該找點什麽東西迷惑住他。”燕筠一目十行地翻閱竹簡,漫不經心地說道“芙黛,難道不是個送上門的機會麽?”
“原來哥哥早有打算。”燕梓姝淺淺地鬆了一口氣,眉眼也飛揚了幾分,瞬而問道“那哥哥為何要教她撫琴?”
“梓姝可知,琴音亦能傳遞信息。”
話都說得如此清晰了,躲在門外偷聽的張琦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的大腦瞬間嗡的一聲。
張琦以為燕筠至少會被芙黛的那番表白打動些,卻不知在他心裏,芙黛從來都是最令人憎惡的女子。
他厭惡一切操控和擺布,厭惡弱小和虛偽,更加厭惡芙黛這種妄圖糾纏掌控他的女人。
厭惡,不代表不可以利用。
你不是喜歡我,說願意為我付出一切嗎?那就乖乖地做我的棋子,助我一步步殺死你的父王,顛覆你的國家,以愛之名。
他是這樣一個可怕的男人。
一個人到底是狠到什麽程度,演技會騙過她這個經曆了無數世界,扮演過許多人生的任務者?
張琦回過頭,目光沿階而過,單隻影子籠罩在黑夜暗幕中,泛著灰白。
還沒等她消化這一切,一聲慘叫聲突然劃破了寂靜。
“保護世子殿下,有刺客!!!”
隻見一黑影閃進了燕筠的書房,張琦來不及思考也迅速跟了進去。
燕筠迅速將燕梓姝護在身後,看見刺客身後跟進來的張琦,眼裏閃過了一絲冰冷的殺氣。
刺客抓住他晃神的功夫,一劍就朝著他左胸刺了過去。
張琦沒有多餘的思考時間,她隻知道男主不能死,男主死了這個世界就會崩潰,她的任務也完了。
她撲倒燕筠,擋了這一劍,如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失去意識前最後見到的是他眼裏閃過的震驚和焦急動容。
張琦心裏篤定,這份情緒是真的,至少此時此刻,燕筠沒有必要再演戲。
刺客的劍上塗有劇毒,張琦命懸一線,連續高燒三天三夜,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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