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
吳璃派來照料寧如秋的鳳藻宮宮女青衣果真盡心盡責,對寧如秋的衣食起居無不細心入微,司霆燁對這個從鳳藻宮來到燁王府的青衣也不很放心,但近幾日,朝中事務似乎忽然多了起來,司霆燁常常被司恒青召進宮中。
司霆燁不在王府中,寧如秋唯一比較信得過的也就剩清宛了,清宛本就對青衣無好感,以為她來燁王府是另有目的,是以,她時時守在寧如秋身旁,也順便監視起了青衣的一舉一動。
而這一切,都被寧如秋默然看在眼裏,青衣好歹是鳳藻宮的人,若她公然懷疑,未免不引得吳璃的猜忌,就讓清宛在中間趟趟渾水未必不是好事。
這一日,晌午時分。
燁王府廚房。
一抹青色身影正忙活著準備晌午的吃食,手起刀落,嫻熟的手法一看就是常常做這類活計的人。
炊煙嫋嫋,不多時,廚房內便彌漫起了濃濃菜香味道。
清宛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著青色身影正以令人無法想象的速度洗菜、切菜、炒菜,動作流暢,一氣嗬成。
她雖不喜歡她,但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一把做菜的好手。
可是菜做的好又怎樣?別想用這種方式轉移我的注意力,哼!心下腹誹著,清宛抬眸掃了一眼桌上清一色清淡口味的飯菜,不覺皺起了眉頭,“怎都是些這麽清淡的菜,竟還有幾個是王妃素日不喜歡吃的!”王妃身懷有孕,身子正需要營養的時候,不是應該吃些喜好吃的,大補的東西麽,這些東西太清淡不說,竟然還有王妃不喜歡吃的!
青衣仍舊忙活著手裏未完的活兒,丹唇泛起一抹微不可見的笑,頭也不抬地漫聲道,“王妃現在身子弱,不適宜大補,循序漸進對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來說是最好的!”
清宛站她身側,撇撇嘴,方才青衣嘴角的笑,她分明注意到了。不知為何,她覺得那笑容叫人看了心裏煞是不舒服。
“那也不能太清淡了,嘴裏沒味兒怎麽能行,你再做道糖醋魚吧,否則一會兒王妃怪罪下來,別怪我沒跟你提前交代!”
青衣聞言,抬眼看著清宛,短暫的愣怔後,眼底乍然略過一絲幽光,她驀地收回目光,淡聲應了下來。
“那就請王妃再稍等片刻。”
“恩,這些做好的我就先端給王妃了去!”
前廳中。
清宛一麵將托盤裏的飯菜往桌上放,一麵不住的埋怨起了青衣,“也不知那青衣怎麽想的,您現在身子虛弱,應該多補補,即便不能吃太重口的東西,好歹也可以燉些魚湯啊烏雞湯啊之類的,可是您看她做的都是些類似於青菜豆腐的,不過呢,宛兒方才讓她又做了一道糖醋魚,嘿嘿!”
寧如秋閑閑抬手,嚐了一口清宛端上來的飯菜,“清湯寡淡點是不錯,但也不能把自己熬成素食者。”
青衣來燁王府上有小半個月了,其他都還好,就是做飯吃食上麵,未免太素了些。寧如秋覺得奇怪,卻也未多言,隻是諸事多留了個心眼。
“你也坐下陪我吃點吧!”寧如秋對站在身旁的清宛淡淡的道。
清宛連忙擺手,“您是王妃,宛兒是奴婢,宛兒怎能與王妃並列而坐!”
寧如秋眯起眸子,她怎麽忘了這古代人凡事都講球個規矩,這些觀念恐怕早已在清宛心裏根深蒂固。
明知勉強不得,寧如秋便也就隨清宛去了,隻是自己胃口欠佳,隻吃了沒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不多時,青衣端著一個托盤向前廳走來,人還未到身邊,寧如秋與清宛便嗅到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來。
許是清湯寡水吃習慣了,猛一嗅到這酸酸甜甜的味道,竟叫人有了胃口。
青衣笑眼微彎,款步在寧如秋身前停住步子,一麵將托盤裏的糖醋魚放在寧如秋跟前,一麵道,“怕是王妃您吃清淡的太多,方才清宛讓我給您燒一道糖醋魚,奴婢一想,可不能倒了您的胃口,隻是奴婢的手藝不甚好,您將就著吃些罷!”
青衣給寧如秋的感覺總是淺笑盈盈,瘦削的瓜子臉,細長的雙眸猶如兩條彎月,嘴唇極薄,笑起來有種小家碧玉的感覺,但不知為何,在她的身上,寧如秋卻分明覺察到幾分陰暗的氣息,還有她身上雖淡但特別的一股藥味,她一直有留意,但並不知到底是哪種藥材的味道,大概是她常常接觸藥材這才沾染上的罷。
然而始終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她須得小心為上。
須臾,寧如秋驀然收回思緒,聲音溫潤,“辛苦了,怕是在皇後身邊也沒這般使喚你罷!”寧如秋一雙鳳眸,淡然如水竟然看了眼一旁的青衣,隻見她眉梢笑意不減,禮貌應著,“都是奴婢的本分。”
清宛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緊緊鎖在青衣身上,她臉上的笑非但沒讓她感覺到一絲好感,反而覺得她倒是笑裏藏刀。
之後的接連幾日,寧如秋的飯食從先前的清一色素菜,便成了每中午加一道糖醋魚。
期間,司霆燁陪寧如秋的時間並不長,除了忙朝廷事務之外,司霆燁也一直沒有放棄暗中調查殺害葉詩然的凶手。
隻是由於行凶時間是黑漆漆的晚上,幾乎無人目睹當時的情況,凶手作案除了有些特殊的殺人手段其他並未留下鮮明的個人痕跡,國都城內,想找出一個根本連相貌都不清楚的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一時間,好似成了一樁懸案,擱置在司霆燁的心頭。
燁王府上下一片寧靜和諧,國都城內近日也未聽得什麽稀奇怪異的事,包括宮中,一切都平靜無波瀾。
然而這種平靜,卻叫人莫名有些心神不寧。
天氣漸熱,驕陽似火。
寧如秋半晌時候才在王府院子裏待了不久,覺得渾身燥熱,身子又乏又累,身體狀況似乎更不如從前了,回到了房間,清宛細心的端來清火去熱的梨花茶。
房間裏,頓時迷漫著淡淡梨花茶的香味。
青衣將房間寧如秋的物件都打掃了一遍後,就轉身去了廚房。
寧如秋覺得真個人都沒什麽精神,呷了幾口梨花茶後就索性斜躺在軟榻上休息。清宛見寧如秋精神不好,清眸裏不禁沾染上幾分擔憂。
這些日子,她一直跟在王妃身邊,每日除了吃飯,便大多數是休息,偶爾的到書房看會兒書,寫會兒字,甚至連府都甚少出,身子怎會越養越差了呢!
“宛兒看您起色不佳,不如請太醫過來給您瞧瞧可好?”清宛看著軟榻上,鳳眸微合的寧如秋,擔憂的道。
寧如秋淺吐了口氣,“不必了,再緩些時日。”
清宛深深看了眼寧如秋,正準備開口,忽聞房門聲‘叩叩’響起,寧如秋聞聲睜開了眸子。
“誰?”清宛偏過頭,有些警惕地開口問道。
“是我,青衣。”
打開房門,是青衣端著幾碟小菜過來了。
清宛見狀不禁皺眉,“現在時辰還早,晚些再做也不遲,今日怎這麽早!”語氣中似有幾分不悅,果然她還是沒有學會如何隱藏自己的情緒。然而寧如秋神色不佳,怕是也沒心情吃這些東西。
清宛原是實話實說,此時距離午膳時候確實還早,青衣卻因清宛的話臉色瞬時閃過一抹不自然之色。
還未開口說什麽,清宛又狐疑地道,“你不會是……”話還沒說完,青衣忙地打斷了她的話,略帶慌張地道,“是今日事少,就早些準備了,王妃倘若吃不下,到時再做便是。”
清宛看了看神色略顯不正常的青衣,又看了看軟榻上的寧如秋。
此時,寧如秋淡淡吐口道,“先放這吧。”
青衣聞言,欠身笑一笑道,“那奴婢就先退下了,有事隨時喚奴婢就是。”
“這離午膳時候還早,您吃得下麽?”青衣一走,清宛便就忍不住對寧如秋道。
寧如秋緩緩起身,眸色清冷看了眼清宛,“你忘了她的身份了?她是鳳藻宮的人,就隨她去吧,這些東西你先收在一邊趁人不注意之時找個地方偷偷扔掉,待得午膳時候青衣問起,隻說我已經吃過了。”
清宛不知寧如秋到底是什麽意思,但見她認真的語氣,便就照做了。將青衣端來的飯菜悉數倒進了王府外一個不起眼的泔水桶裏。
日頭逐漸偏移,太陽收斂了中午時候熱辣的光芒,變得柔和起來,不知何時有微風漸起,燁王府門口,一抹俊逸出塵的俊美身影乘風而歸。
“秋兒今日可感覺好些了?”回到房間,司霆燁便就關切問起了寧如秋的狀況。
寧如秋不覺舒展開了眉眼,“還是老樣子,秋兒今天讓您帶回的東西王爺可帶了?”司霆燁寵溺地揉了揉寧如秋滑如凝脂的臉頰,“自然是拿了,不過你讓我帶些糖醋魚什麽意思?府上不是一直在做麽?難道是秋兒不喜歡?”
寧如秋扯了扯唇角,並不打算將心中懷疑之事說給他聽,近日他的事情已經夠多,待得自己這邊有點眉目了再說也不遲,“也談不上不喜歡,隻是一直是那個味道,偶爾想換個味道罷了!”
“那我這就拿給你吃!”說著,司霆燁將方才帶回的提籃盒輕輕打開,糖醋魚特有的酸甜味道立時彌漫鼻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