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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望日之火(二)

  浩浩湯湯的雄鷹旗越過了溪水。雖然成百上千的鐵蹄與長靴踩過慢騰騰流淌的溪水,但此時的它,顏色依然透明,泥沙與小石塊在河床上滾動,泛起一個個小小的氣泡。


  被紅色布條包裹住的長矛被斜斜地舉過頭頂,布條下麵飄著的紅纓上下紛飛,遮出一片陰影。英豐騎在馬上,搖搖晃晃地走著,他在馬上打著瞌睡。雖然在帶著長矛衛出來之前,他曾經慷慨陳詞,說著什麽要身先士卒的話,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卻並不覺得這次行動有什麽危險,以三千長矛衛麵對丘澤部,尤其是在曾經有草原名刀之稱的前任族長不在的情況下,他深深地覺得這是一件小題大做的事。至於英布說為保險起見提前開撥出去的一千輕騎兵,就更顯得多餘了。


  英豐輕蔑地笑笑,又仿佛深感惋惜般地搖了搖頭,他對英布的能力又有了進一步的質疑。他預想中的情況應該是長矛衛大軍壓境,還未到紮腳處就已經有丘澤部的人趕來求和,不論草原名刀是死是活,都得被溪正部帶回,然後丘澤部低頭,擺下最盛大的宴席來恭候他們的到來。


  英豐吸了吸鼻子,好像聞到了朔風勁的味道。朔風勁的酒味濃鬱,一掀開封口,就會把其他所有的酒氣都壓下去。這是草原上最好的酒,哪怕是溪正部也不過百壇之數,在這次迎娶呼延阿滿時族長還給丘澤部送去了三十壇,此事頗讓英豐引以為憾。


  旁邊的人拍了拍英豐的肩膀,指了指他們前麵的方向。英豐抬頭望向前方,才發現剛才自己聞到的味道並非錯覺,一杆野馬旗插在他們前麵的小山丘上,野馬旗的四周擺放著幾個酒壇,英豐沒有細數,他的腦袋被剛烈如火的酒味衝得發脹。幾個酒壇的封口被掀開,酒香味暴露在空氣之中,擴散開來,滲透在溪正部戰士們的呼吸之間。有些酒性比較差的人已經開始有些麵色發紅,他們的步伐也開始搖搖晃晃了起來。


  英豐勒住了馬,用力揮了揮手,示意後麵的人停下來。有人仿佛沉醉在酒勁之中,半晌才停下來,撞在前麵的人身上,一時間原本整齊劃一的陣列變得東倒西歪。英豐翻身下馬,快跑兩步爬上山坡,這才看到在酒壇之後坐著的呼延向南,在山坡的另一邊,零零散散地站著幾十個人,他們的額頭上都畫著英豐看不懂的圖案,這些人表情漠然,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你就是現在丘澤部的族長,呼延向南?”英豐盯著呼延向南看了一眼,打算給對方一個下馬威,不等對方回答,他又接著說道:“呼延永康那老家夥呢,我聽說他已經做到牧老的位子了,現在該不會也和你們的上一任族長一起,不見了吧?”


  “這是我們丘澤部的事,就不勞溪正部的副族長費心了吧。”呼延向南把副字咬的很重,他本就與溪正部的人有著恩怨,當時也不過是迫於族長的壓力才被迫道歉,現在族長成了他自己,他自然也不會對溪正部的人有什麽好臉色。


  英豐的眼皮跳了跳,他手上握著玉質的符節,符節吸收了暮春的寒氣,一經入手,涼意便從掌心擴散到各個指節,似乎一下子衝淡了縈繞在他鼻尖的酒氣。英豐轉頭看了看身後的三千長矛衛,他們的陣型看起來比起最開始的樣子,已經鬆散了很多,英豐不禁有些底氣不足。


  呼延向南看到了英豐的動作,“副族長大人,你該不會覺得我們一點準備都沒有,就敢這麽隨便地在半路上攔住你們吧?朔風勁是你們送的,倒真是一件大禮了。畢竟,我們部落可沒有這麽烈、揮發性這麽強的酒呢。”


  “你什麽意思?”英豐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


  呼延向南不說話,他隻是對著身後的方向比了個手勢。山坡下的丘澤部人悉數開始移動起來,他們的步法詭異,看上去甚至有些淩亂,在草原上交錯穿行而過,像是在進行某種複雜而詭異的儀式。


  擺放在英豐與呼延向南周圍的酒壇突然一隻隻地炸裂開來,酒壇炸得稀碎,化作漫天的粉末,裝在壇子中的朔風勁卻沒有灑落在地上,它們在半空中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形狀,或馬,或鷹,或狼,或羊。最後,這些半透明的液體慢慢靠近在一起,匯聚成一個巨大的水球。水球一點點地膨脹,最後升入雲端。


  原本潔白蓬鬆的雲朵變成了深沉的灰色,雲層變得厚重,視線再也無法穿透過去,這些烏雲以山丘為中心,聚攏在他們的頭頂,天色也變得灰蒙蒙的,陽光消失,大風刮了起來。長矛衛們還站在原地,他們四處張望著,手上長矛的纓子在風中獵獵作響。


  大雨從烏雲中傾瀉下來,潑灑在眾人的頭發上,衣服上,霎時間酒氣衝天,空氣之中滿是朔風勁的味道,溪正部所在的人群開始騷動了起來,不一會兒,騷動漸漸停止了,長矛衛們像骨牌一般,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來。


  雨勢漸大,除了幾根插在地上的長矛,三千長矛衛,最後無一人還能穩穩當當地站著。


  “這是降臨我們部落的星主的手段,他說了,現在還不想和溪正部徹底開戰,這場朔風雨,權當是一次小小的警告。星主還說,希望溪正部不要衝動為好啊。”


  英豐臉色通紅,他對著地上狠啐了一口,“當年丘澤部雖然和我們不對付,但好歹也算是真刀真槍地幹了幾次,沒想到現在換了族長,居然隻會使這些歪門邪道,居然還奉外人為主!”


  呼延向南的臉色有些僵硬,他忍不住辯解:“我與星主也隻是合作關係!大家各取所需罷了!”


  英豐臉色鐵青,轉身向後走去。今天的一切,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他原本預想之中取代英布的計劃,現在也隻能被迫泡湯了。英豐雖然是個莽夫,但他並不愚笨,他深知此時已經不適合強行進軍,心下也開始盤算起了後續的打算。


  突然有破風聲襲向他的耳邊。


  一把長刀從英豐的背後,貫穿了他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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