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有山難搬（一）
“麒麟，仁獸也，麋身，龍尾，有一玉角，聲如古鍾，動之則有雲霧繚繞。麒麟常藏於深山巨木之間，設武備而不為害，所以為仁。”李乾搖頭晃腦，聲音爽朗清越。
“你剛才說了一大堆，意思是不是這隻大東西其實心地善良無意傷人？”李乾滿嘴的之乎者也讓阿滿有些頭暈腦脹，她把自己能聽懂的幾個詞拚湊在一起，麵色古怪。
“倒也不是，我們麵前的這隻，大概是《山河誌》上沒有記載到的另一種麒麟……”
“那你有搞定它的辦法嗎？”
“這可是傳說中的異獸誒，就我這三腳貓功夫，當然是沒有的。”李乾攤了攤手。
“那你這麽莽撞地衝出來幹嘛！”阿滿氣結。
“那不是擔心你嘛……”李乾剛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既然來了，就一定會有辦法的！”
阿滿白了他一眼，對著那隻麒麟巨獸的方向怒了努嘴，李乾轉頭，麒麟頭上的長角似乎在急速地膨脹，風無端地刮了起來，吹亂了李乾的碎發，也吹動著李乾手中以雙指捏住的符紙。
李乾一手拿著符紙，另一隻手連續變換，作出幾個手勢。
符紙被李乾甩了出去，朝著麒麟的方向，慢慢悠悠地飛了過去。符紙飛動的速度並不快，但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在符紙的周圍，仿佛形成了一個球形的真空空間，前進軌跡上的煙塵和砂礫都被推到兩邊，像是一隻巨大的手掌，將符紙牢牢地按向麒麟的方向。
啪。
符紙終於貼上了麒麟的額頭。
隻一瞬，麒麟尖角上的光暈就完全消失不見了，尖角也開始收縮，恢複成最開始的模樣。但是變化並沒有就此停止，麒麟身上經脈暴起，它的背部幾近彎折，頭也垂在了地上，像是在承受著某種巨大的力量。
阿滿疑惑的眼神又一次盯上了李乾。
“這符，名曰搬山，在設好陣法之後，一符可承天地之重，絕非人力可以抗衡。”阿滿解釋完，又怕阿滿誤會自己之前不出力，“這符使用前步驟極為繁瑣，用時也隻能對靜物使用，這次用得急，搬來的山，其實就是我們腳下這座小山包，所以困不了它多久……”
麒麟的表情十分猙獰，它努力想站直身子，地麵被它踩陷了四個大坑，它的尾巴在瘋狂地搖擺著，宛如大師手中的濃墨毛筆。
阿滿略略鬆了一口氣，她剛想問李乾下一步的動作，轉過頭去，感受到了李乾越來越熱的體溫靠在了她的身上。
阿滿的臉登時通紅了起來，她小聲對李乾嘀咕，“你幹嘛！”她的身子微微顫抖，想要掙脫開來，卻被更強硬的力道攬得更緊。
阿滿張嘴，終於還是沒有再說什麽，她的手被壓在兩人之間，觸碰到了李乾的心口，劇烈的咚咚聲從李乾的心房，無言地傳遞到阿滿的手指上，李乾的胸口冰涼，阿滿卻覺得手指比六月正午的驕陽還要暖和。
在這一刻，天地都變得寂靜，緩緩合為了一線，深藍色的光暈把兩人包裹起來，丘澤部、呼延向南、星辰、麒麟，其餘種種都愈發遠去了，世界變成了一片巨大的海洋，阿滿覺得自己和李乾一起，像兩尾繾綣在一起的遊魚，看一個個升起的水泡破裂後消失在深藍的海水之中，聽頭頂遙遠傳來的潮聲拍擊海浪。
阿滿從未見過大海，她見過最大的河便是雍州的天女河。但她卻無比真切地感受到了海水細膩的流動，溫柔的歎息，從李乾的擁抱之中。
一瞬間潮水退去，李乾鬆開了阿滿。
“要好好活下去啊，阿滿。”他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地說。
周圍仍是電光閃爍，照亮了李乾的臉，他的眼神複雜，不知是遺憾還是不舍。
丘澤部族人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圍成了一個圈。這個包圍圈收縮得越來越小。圈內是呼延向南，麒麟，還有李乾與阿滿兩人。
呼延向南沒有說話，製止了丘澤部人企圖去拿動貼在麒麟身上的搬山符的舉動。他注意到了麒麟身上的變化。此時的呼延向南，藍紫色的光已經占據了他瞳孔的大半，他額頭上的北鬥七星圖案像是燃燒起來了一樣，在夜色中顯得越發刺眼。
貼在麒麟身上的符紙突然開始上下翻飛了起來，發出嘩嘩的聲響。麒麟的眼睛變得血紅，它的毛發全都豎了起來，像一根根帶電的鋼針。這些鋼針上的電流匯集在一起，順著麒麟身上的紋路，如同奔流的江水，衝擊著那張搬山符。
一道道的裂痕出現在了搬山符上，上麵的畫著的符號大半都變得模糊。
砰。
搬山符的最中心，出現了一個小洞，無數的電光從這個小洞裏竄了進來，霎時間整張符紙就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從麒麟的額角滑落下來，被突然刮起的風吹上了天空，從符文的尾部開始，一點點瓦解開來，最終支離破碎，消散在茫茫夜色之中。
李乾他們身後的洞穴開始劇烈地震動了起來，洞頂掛著的鍾乳石柱與岩層分離開來，直直地墜落到地上，最後四分五裂。大量的灰塵和土塊從洞口的上方開始堆積，向著洞穴的內部不斷地漫延開來，在目力所及的地方，洞穴的那條路被泥灰大片大片地遮掩起來，已然是不能再進入了。
李乾把盯著洞穴的阿滿的臉頰掰了過來，讓對方直視自己的臉，李乾的眸子清澈，像是一池秋水，阿滿在秋水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仿佛清波漾起。他的睫毛很長，彎成了淺淺的月牙，勾動著阿滿的心弦。
“阿滿，你幫了我那麽多次，這次，可不許在和我搶了。出去之後，不論做什麽選擇，我都會站在你的背後。”李乾撫摸著阿滿垂下來的長發，用兩根手指捏著，輕輕揉搓著。
“最後還是沒能做好星算師的工作，我真是個不合格的弟子。老師，讓你失望了。”
阿滿腳下突然亮起了一個淡淡的光圈，光圈裏，一個小小的法陣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