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從來不用（一）
石壁前的坪地不大，現在卻塞滿了人，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人影綽綽，連空氣也被壓縮地凝固，仿佛要擠出水來。
呼延向南帶著一大隊人馬，像是潮水漫過河岸，水流挾著漫天的黃土與泥礫，浩浩蕩蕩地湧向半露出的洞穴，一時間四周的空氣也變得濃稠渾濁。呼延向南揮了揮手，大部隊停在了石壁前，向四周散開了去，如同一張鋪開的蛛網，把石壁後麵的整個小山丘都包圍了起來。褐色包裹的巨大物體被放置在了洞口，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材，等待著某人投身其中。
呼延向南拔出了腰上的大刀，另一隻手拿出了一個小瓶子，瓶子裏流動著暗紅色的液體，隨著他的動作，不斷地翻滾著。他拔出了封住瓶口的塞子，把液體悉數倒在了自己的手中，再抹到額頭上的黑色綁帶上。
他示意身後的幾個人向前，猩紅的手指撫上了他們的發帶，原本黑色的發帶上染上了一圈血跡，血色的圈圈點點不斷漫延，滲透到了發帶之下的肌膚上，他們的麵色漲得通紅，血絲延伸到了他們臉頰的各處，像是一條條深深的裂痕。
“這是星主的恩賜，有了這個，我們便再也不用擔心李乾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詭異功法了。”
他的語氣森然，裏麵像是藏著無盡的恨意。
“枉我之前還以為你突然轉性，有了什麽運籌帷幄的能力，到頭來還是得依靠外力，我父親說的沒錯，呼延向南，有小聰明而無大智慧，難堪大用。”
阿滿的聲音比月光更加清冷，劃破寂靜的夜空，精準地打在呼延向南的痛處，在狹窄的洞壁回蕩。
呼延向南的神色突然呆滯了一下，像是被針紮到了一般，他看向聲音的來源，言語中有壓抑不住的惱恨。
“黃口小兒，果然和你爹是一般的嘴硬。”
阿滿站在洞穴的深處，心下一沉，“你到底把我爹怎麽樣了！”
“哼，我早跟他說過，時代變了，如果隻想著固守春白草場，早晚會被其他部落吞掉，他不願改變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阻礙整個丘澤部的進步！”呼延向南變成了歇斯底裏的瘋狂，他發帶上的暗紅色血跡滾落到他的眼角，一點點地流下來，像是兩行血淚。
“那樣的話，我臉上的這道疤，還有什麽意義呢！……現在好了，我會努力讓你們父女團聚的。”呼延向南撫著自己臉上的那道傷疤，喃喃自語。
阿滿沒有多說什麽，她皺了皺眉，彎弓搭箭，一支箭羽直奔呼延向南的麵門而來。
呼延向南的聲音被拉長得詭異，動作卻並不慢。他一手抓住速度極快的箭羽，生生地止住了箭矢的勢頭。
阿滿的眉頭抽了抽，她看見了呼延向南的手中的箭羽，上麵大半都已經浸上了血水，對方的表情也顯得更加猙獰。
她把弓放回了背後，長刀推出，擺出了一個起手式。
阿滿盯著呼延向南的位置，隻能看見空蕩蕩的一支火把插在地上。她心頭一緊，條件反射般地橫過手上的刀刃。
呼延向南忽然出現在阿滿的麵前，他手上的大刀高高舉起，刀鋒上一道白光閃過。
噔——
金屬撞擊在一起，阿滿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向後倒飛出去，她借勢滾了幾圈，卸掉呼延向南壓過來的強勢力道。
阿滿咬了咬牙，感覺到虎口被震得發麻，她心下吃了一驚，在她的印象裏，縱然是他父親平時教授她時的力道，也遠不如呼延向南方才的一擊。這樣的呼延向南，讓她不得不慎重了起來。
她的腦子在飛速運轉，回想之前父親交給她的一招一式，那些刀劍相對的畫麵在她的腦海裏沉浮。阿滿手中的刀發出了蜂鳴般的嗡嗡聲，好似即將沸騰的熱湯。
父親，我大概不能再藏下去啦。阿滿在心裏默念。
阿滿使的雖然也是長刀，但相比傳統的雍州製式刀來說，阿滿的刀更輕更薄，刀鋒也更加銳利。她的刀原本是黯淡的灰色，在刀身接連不斷的顫抖中，這層灰色的外表逐漸化成星星點點的碎屑，向地麵脫落開來。
青光隱現，鋒芒畢露。
“此刀，實名錦繡，你是第一個見到它的敵人。”阿滿深吸了口氣，壓抑住內心翻湧的心潮。其實她從未有過真正意義上出刀殺人的經曆，她覺得生命在金屬上的轉瞬即逝，其實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現在她拔刀而起，第一個麵對的卻是丘澤部的族人，她們的生死都係在這一柄金屬之上。
呼延向南對阿滿的舉動嗤之以鼻，在星主為他解禁星元之後，他感受到了無窮無盡的力量從天邊的星河傾落下來，注入他的身體裏，那些什麽同族情誼綱常倫理轉眼就被衝得煙消雲散，隻剩下最原始的嗜血與殺戮的原始欲望。
他一次次地揮刀，帶起一陣陣血腥味道的勁風，血紅色的光覆蓋了長刀的表麵，像是結上了一層厚厚的血疤
阿滿的身形靈巧，手上的刀每每撞在血刀之上，都是點到即止，抽身便退。
青光與紅光一次次地碰撞在一起，從石壁前到洞穴前端的平地，都是叮叮當當的聲音。兩旁站著的丘澤部族人們看得呆了，他們也從未想到過這兩人的對決會如此之激烈，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防止被衝擊波及。更有甚者，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而後迅速地縮了縮。
阿滿的動作越來越快，她手中的刀漸漸出現了一個淡淡的虛影，看上去像是一匹野馬，它的鬃毛柔順，散發著亮光。
呼延向南沒有注意到阿滿身上的變化，他隻是一次又一次地揮刀，半步不退，氣勢上似乎要把天地也斬開。他用力劈出一記橫劈，預想中的阿滿的回擊卻沒有到來。他皺了皺眉頭，斜過長刀，向著上方直直地劃了出去。阿滿仍然隻是躲避。
呼延向南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他看到自己的刀砍到了阿滿的殘影。
他突然意識到了不對，瞳孔劇烈地收縮，想把長刀抽回來。
“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