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族中激變(二)
“異族李乾,夜半潛入我丘澤部落,打殺我部同胞三十餘人,且暗下毒藥,致使族長中毒,牧醫皆不得解。李乾蠱惑族長之女,助其逃跑,致使族長無藥可救,最終身死。李乾蓄意破壞我族之安定,我族與其不共戴天。倘族長之女阿滿仍舊執迷不悟,則與李乾同罪。現任呼延向南為臨時族長,須及時報仇,以告慰前族長在天之靈。”落款是呼延永康,他的名字上蓋著一個正紅色的印章。
李乾努力調動了自己關於荒古族文字的儲備,雖然細微處的意義不明,但他從羊皮卷上的最後鋒芒畢露的一筆中,還是確定了一件事:他和丘澤部的矛盾,隨著族長的身死,大概是再也無法解開了。
他吞了吞口水,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丘澤部的人已經圍成了一個圈。每個部民的身邊,都有一匹高頭大馬,馬背上掛著一把把亮銀色的刀,大刀在月色下仍不顯得黯淡,反而看上去比月光還要明亮。
據李乾的了解,雍州人民,既是牧民,也是戰士。在這裏的人們,幾乎人人都擅使一種大刀。大刀長約三分之二人身。當牧民們騎上駿馬,大刀拖在風中,似乎要把空氣都劃破,獵獵作響,好似野狼嚎鳴。
這一次出來追他們的,看得出都是部落裏的好手。大部分牧民的手臂或敞開的衣襟上,都或多或少地掛著幾道疤口。他們笑得很從容,看向李乾的眼神,就像是看著篝火大會上待宰的羔羊。
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還呆坐在一邊的少女,心下不由得長歎一聲,天亡我也。
呼延向南坐在馬上,掏出了一柄旗子。旗幟是暗紅色的,好似灑在上麵的鮮血凝固之後的顏色。他揮動了幾下旗子,鮮血在灰蒙蒙的草原上流動。
三個戰士騎著他們的馬,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馬蹄在草上輕輕踏著,看上去下一秒就會向著兩人的方向衝鋒過來。
“咳咳,”呼延向南清了清嗓子,他的視線直接掠過了擋在阿滿身前的李乾,看向了坐在地上的阿滿,“阿滿,你隻是被這個異鄉人的妖術蠱惑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他的瞳孔裏完全看不出話語中的擔心,反而裏麵是藏不住的嘲弄。
李乾扯了扯阿滿的袖子,小聲說著:“要不你跟他們回去吧,這個事情聽上去太詭異了,我們不能全栽在這裏……”
阿滿聽到了他的話,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李乾聽到了一聲冷笑,隨後是旗幟的破空聲。他轉頭看去,走出人群的三人,已經擺好了一個三角形的陣型,為首的一人獰笑了一聲,他手上的大刀高高舉起,一時間寒光爍爍。李乾覺得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並且他很確信不是天氣的原因。
對方發起了衝鋒。
三匹大馬像是翻湧而起的潮水拍起漫天巨浪,向著李乾直衝而來。李乾的眼睛盯著迎麵而來的馬群,反身抱住阿滿,借著慣性倒向一邊,兩人抱在一起,在草地上滾了幾圈。
李乾對著懷著的姑娘大喊,“女俠,你再不清醒點的話,我們可是要一起死在這了!”回應他的還是一雙無神的眼睛。
李乾摸了摸胸口,終於找到了什麽。他把一顆淺藍色的丸子掏了出來,塞到阿滿的嘴裏。他的手指觸碰到阿滿的嘴唇,觸感溫熱濕潤。他的嘴裏念念有詞,“沒毒的沒毒的,隻是讓你清醒一點而已。”
阿滿的喉嚨動了動,藥丸滾入肚中。冰涼的感覺一瞬間從她的肚子中炸開,然後迅速地席卷到她的大腦和四肢。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你醒啦?”李乾發現了少女的眼神又恢複了往常的清亮。
阿滿一把抱住李乾,聲音帶著哭腔,“你告訴我,我爹其實沒事的,是不是?”
李乾雙手舉在頭上,表情有些局促:“你先冷靜下,我們得先離開這,如果被他們一鍋端了,咱們可就徹底沒機會了。”
阿滿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趕忙把手抽了回來,扭過頭去,不再麵對李乾。
“你會使他們手裏的那種刀不?”
“當然會,可是這也沒有啊……”阿滿的話音未落,就看到李乾不知從什麽地方掏出了一張黑色的符紙,符紙周圍的空間裏,光都變成了具有實形的顆粒狀,一點點的星光被吸入符紙中,把整張符紙都覆蓋住,凝成了一把和牧民手上形製一模一樣的大刀。
“這個給你,星辰所化,凝而不散……”李乾把刀遞給阿滿,看著對方沒有接刀的動作,他又加了一句,“不會死人的,這刀沒有刀鋒,接觸到的人會在星辰的影響下陷入一段時間的沉睡罷了。”
末了,李乾又補上了一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族長應該並沒有死。”
少女拿起了光刀。
她站直了身子,握刀的手法相當老練,似乎一下子就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在李乾的眼裏,之前的那個柔弱少女的身影與現在的這個有如曆史上的某位女將軍的阿滿重疊在了一起,逐漸變得清晰可見。
呼延向南的手上,暗紅的血液還在流動。越來越多的三角陣型匯聚了起來。他們從小山丘上、溪流邊、月色下疾馳過來,手上的大刀們凝成了一片銀色的海洋。
阿滿催馬上前,一如趕潮的武士,那一刻,她似乎和手上的刀融為了一體,整個人都被白色的光圈包裹住。光刀發出震天的轟鳴,雲彩也被推開,大片大片的月光照了下來。
光刀的四周泛起了一圈圈的乳白色漣漪。
漣漪越來越大,向四周擴散開來,撞在丘澤部戰士們的身上,而後無聲地消融。
大刀破開了巨浪,所過之處,人仰馬翻。在阿滿上前之時,靠近她的人群就已經陷入了沉睡,馬也躺倒了一片,阿滿看了看手裏的刀,表情訝異,又回頭看了看李乾。
後者靠在一塊凸起的大石頭上,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