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飛雪落花（一）
南熏三人並排坐在曲水岸邊，三人的花燈整齊地擺在一邊，南熏大口大口地吃著雪花糕，雙手沾滿了六月雪的味道。在吞下最後一口雪花糕之後，南熏滿意地擦了擦嘴，然後順勢把雙手分別在兩人的衣服上抹了抹。
“好歹是個公主，怎麽這麽粗鄙！”唐無塵避讓不及，氣急敗壞。
另一邊的扶光沒有反抗，還把自己的那一份雪花糕也遞給了南熏。
南熏讚許地拍了拍扶光的肩膀，“嗯！你的表現比無塵好多了！為了獎勵你，我給你一樣好東西。”
她從衣兜裏掏出了三根棒棒糖，抽出其中的一根遞給扶光，“這可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弄來的——三色棒棒糖，這可是徐州特產呢，而且還是經過改進的哦，僅此三根！”
唐無塵又湊了過來，“感謝公主賜糖！”他故作自然地把手伸向棒棒糖的方向。
南熏把手收了回來，“想得美，剛才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子，還企圖汙蔑我們羽族公主呢！”
“誤會！都是誤會！”唐無塵拍了拍胸膛，“我當然是為公主鞍前馬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嘛！”
南熏不為所動。
唐無塵起身，“人都往那邊集中了，是不是要放花燈了……”
南熏轉頭看唐無塵指的方向，突然感覺手中一空。“謝謝公主賞賜！”唐無塵揚了揚手裏的棒棒糖，丟進嘴裏，“公主賞的就是好吃！”
南熏作勢要打唐無塵，唐無塵縮了縮脖子，連忙大喊：“公主饒命，我有東西要進貢給您！”
“哦？拿出來看看，如果本宮高興的話，賞你個大將軍當當！”南熏也進入了角色。
“小妖……公主，這不公平，微臣之前也進貢了一個簪子和九州秘卷呢！”扶光不甘落後。
南熏白了他一眼，“少來，那是本宮收繳所得！不過愛卿既然這麽忠誠的話，本宮也封你個大將軍。”
“那，一言為定！”扶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高興，明明隻是南熏一個無足輕重的玩笑話，他卻記了很久很久。
後來，扶光真的成為了大將軍，整個九州都知道了他的名字，他腳下踩過了無數的鮮血與白骨，抬手間覆滅了數不清的城池，他得到了很多，軍隊、兵戈、駿馬、金銀、美人，他不再孤單，每天登門的賓客來來往往，無數的人仰他鼻息，猜測他的心思。但扶光永遠都是別人眼中的鐵麵將軍。隻要在戰場上，他都永遠戴著一個金色的、形似翅膀的麵具。旁人不論再給予他什麽，都難以在他的黝黑的臉上勾出一個笑容來。
三人逆著擁擠的人群，努力地向外擠出去。經過漫長時間的努力與來自各個方向上的磕磕碰碰之後。寒江寺已經遠遠地落在了他們的身後，三人滿頭大汗，停了下來。
“鬼鬼祟祟的，你到底要帶我們去哪呀！”南熏抱怨，“這下出來，再想進去看花燈可就難了！”
“這可比我平時練武累多了。”扶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跑到更上遊的河邊，看水中自己的倒影，整理自己的衣著。
“這可都快出城了！”南熏開始了碎碎念。
“就是要出城，花燈嘛，肯定不會讓你們錯過的。”唐無塵故作神秘，催促另外兩人繼續向前。
深夜的西北門，城門早已經緊緊關閉，隻有曲水所穿過的地方，有一條泥路通向城外，泥路很狹窄，僅能供一人通過，旁邊就是流淌著的曲水，因為是幹流的緣故，水位很高。但西北門外是平原地形，水流速度並不快。直到過了寒江寺的正門，地勢開始有了坡度，曲水的流速才逐漸加快。
三人沿著曲水，走出江淩城西北門，夜色越來越濃，他們的身影也開始模糊了起來，遠遠望去，隻能看到三盞懸在半空中的花燈，在黑夜裏無聲地移動。
唐無塵終於停了下來，他指向前麵的一個黑色的影子，示意扶光與南熏過去。
“小木船！你怎麽找到的！”南熏看到了黑影的完整樣子，忍不住驚呼起來。
“哼哼，我上來之後，無意中聽到大光頭們聊天，有人說撥出點香火錢來維修這隻小木船，別人告訴他，住持說那隻船已經不需要了，荒廢在那裏就行了。你們又很久都沒有上來，我閑著無聊，就跑出來看了看，這木船隻是舊了點，用起來完全沒問題。”唐無塵揭曉謎底之後，滿臉都是“你們快誇我”的表情。
“這麽說，我們可以直接坐船看花燈了？”南熏的聲音明顯高昂了起來。
“可是，我剛才好像聽他們說，燈會開始之後，為了避免影響到放出花燈的美觀，河水裏不能行船……”扶光在麵對小妖女之外的事情，思緒都正常了許多，甚至可以說是細致入微的程度。
“沒關係，你看我們出來時一路的曲水，速度都很慢，隻需要稍微撐著小船，就可以停在寒江寺前，近距離賞花燈了……”
咚——
寒江寺邊傳來一聲重重的鍾聲。
“看樣子要開始了，咱們趕緊上船吧……”南熏倒是沒有思考什麽，她已經坐在了小木船上。
看到南熏上船之後，扶光也沒有再說什麽。三人在小船上坐穩，扶光收起係在岸上的繩索，手上的船槳稍稍用力，小船就慢慢悠悠地向著江淩城的方向飄去。
水紋在小船的尾部擴散開來，泛起一圈圈的漣漪。少年少女們坐在船上，花燈被他們放進了水裏，蓮花形狀的花燈搖搖晃晃地、被水流推著向前，蓮花裏的燈火忽隱忽現，一閃一閃地，像是點水的蜻蜓。
城外的六月雪栽滿了一路，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樹下的小路、曲水的水麵上到處都是，像是初春冰雪消融之後尚未完全解凍就被衝下來的積雪。樹上的蟬知了知了地地叫著，在空曠的野外卻不顯得吵鬧。偶爾有風輕輕拂過，吹起少女額前的發絲，露出少女光潔的皮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