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潺潺

  第82章 潺潺

  花草樹木,那樣一個幽靜的地方,還有潺潺的流水聲,就在那宮裏的一個小河邊,夕沫停了下來。


  拔草,摳地,削蔥一樣的十指挖著那地早已血淋淋,她卻不想停下來,似乎隻有這樣才能麻木她的心痛。


  孩子,這裏就是她孩子從此的家,這也是她僅能為她的孩子所做的。


  幸好,那水邊的地很鬆軟,也幸好現在還沒入冬,否則,她挖起來根本沒那麽容易,但曉是這樣,夕沫也足足挖了有一個時辰才挖好了一個小坑。


  淚水,混著血水滴落在小土坑裏,緊抱了一下懷中的寶貝,這便權當是告別吧。


  把床單與被子還有寶貝一起放入了土坑,寶貝,原諒娘親不敢看你,娘親真的沒有勇氣看血肉模糊的你。


  那藥,來得太猛太烈了,她知道那劑量下得很重,所以,才一刻鍾就讓她流下了孩子。


  而讓她心痛的是她明明知道,卻還是任由燕墨去做了。


  她無法抵抗燕墨要做的一切。


  手捧著土蓋在了孩子的身上,那每一撮土都代表了她的心,她從來也沒有放棄過要保護這孩子,可她,終究也沒有保護住孩子的生。


  小小的塚,黑色的土新鮮在上麵,她以手指一個字一個字的寫下:親愛的寶貝,娘親永遠愛你。


  柳樹枝插在塚前,抬首望天時,她才發現夜是那麽的黑,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吧。


  她的身體已精疲力竭,無力的坐了許久,才硬撐著站起來,如今,她不想死了,一點也不想死。


  回首時,黑暗中站著燕墨,她挖了多久的土他便看了她有多久。


  嗬嗬,他是來觀看他的戰果吧,這一次,他又勝利了,他勝利的拿下了她的孩子。


  走向他,她全身都有了力氣,越過他時,她笑著道:“是不是很好看?改天,我做了畫送你,你一定喜歡,到時候,珍藏起來你會每天看著開心。”


  “夕沫……”就在她越過燕墨的時候,他的手臂卻倏的抓住了她的手,“夕沫,不管發生什麽,你可以恨我,可我不希望你折磨你自己,因為,這不值得。”


  是的,是真的不值得,為了他而不值得。


  “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我自己的,王爺,夜深了,你也該休息了。”她平淡的,仿佛在這之前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可說著這些的時候,她的身體一直在發抖,她還在小產中,就如燕墨所說,她是真的不要命了才跑出來親手埋葬了她的孩子。


  她會做下病的,可她,真的不管了,她要先安頓好她的孩子。


  她的手硬是掙開了他的手,這一生,她不會再與他牽手,他是她的最恨,恨之入骨。


  就是那恨才支撐著她居然又奇跡般的走回了她的房間。


  知夏已經起來了,看到她的樣子嚇壞了,“小姐,小姐,你不要命了嗎?”


  “打熱水,還有,去傳膳,我要沐浴,我要用膳。”不管這是什麽時候,她現在要沐浴要吃東西,她要好好的活著。


  “小姐,你不能沐浴,你才小產,所以……”


  “不怕,我要沐浴,我要洗去過去的所有,明天開始,我要重新為人。”


  她笑著的樣子嚇壞了知夏,“小姐,你怎麽了?你告訴我,你這是怎麽了?”


  “沒怎麽,我很好。”她依舊笑,現在的她再也不會哭了,在孩子流去的那一刻,她所有的淚就徹底的流光了,從此,她不會哭,她隻會恨。


  誰人欠著她的,她都要一一的拿回來。


  血水,浸紅了整個浴桶,可從前最怕血的夕沫卻沒有半點反應,安靜的洗好了身子,穿著衣服時,身下,還是有血流出,她平淡向知夏道:“去問一下相大夫,他應該有為我備好藥吧。”她想,相錦臣一定會的。


  她現在,要養好身體,她要好好的活著。


  “是,小姐,我這就去。”看到夕沫好象恢複了正常,知夏才略略放心的去取藥了,是的,真的如夕沫所說,相錦臣早就為她備好了藥,而且,也已經熬好了,隻是,知夏不敢拿過來,她怕夕沫倒了灑了,那就浪費了相錦臣的一番好意了。


  夕沫以為燕墨會送她出宮,因為,這清心閣還住著梅妃,她知道那也一定是淑太妃的意思,是為了保護他的孩子吧。


  可她的兒子卻親手殺死了她的孫子。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管你是不是父子,燕墨,他這一生都欠了她的孩子一條命。


  喝著藥,還是苦澀,雖然相錦臣已經盡力的加了兩味生甜的藥,可還是掩不去那苦澀的味道,就仿佛她的心,這一生也難掩去這一天所刻印下的苦澀了。


  清心閣的日子突然間的安靜了起來,許是燕墨的吩咐,所以,除了知夏便再也沒有人來打擾過她,燕墨不在,那個梅妃的宮婢也便再也沒有來過。


  真安靜呀,可是那靜謐,卻總讓她有一種不安心的感覺,仿佛,就要有什麽事情發生一樣。


  她的身體恢複的很好,她自己知道,偶爾看書的時候,她甚至可以試著按照書裏的文字來摸摸自己的脈象,她感受著那些醫書裏的所有,懂得這些的感覺真好。


  修生養息,沒有人打擾她的感覺更好。


  她忘記了慕蓮楓,忘記了燕康,甚至,連鳳婉兒也忘記了。


  她的世界裏就隻記住了一個人,那就是燕墨,她恨他,所以,她要每天把他的名字刻在心底無數遍,她要為她的孩子討回公道。


  “小姐,墨沒了,還要沿嗎?”


  “不用,你去取衣服吧,明天,我想出去走走。”坐了一個月的小月子了,早起照著鏡子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好象豐腴了一些,悶在房間裏,皮膚也白了些,再加上知夏才為她梳起的花髻,她的樣子再也沒有了從前在藍府時的清純,而多了一份小婦人的味道。


  “小姐,那我去了,你要是寫累了就去躺著,相大夫說了,你現在還不能多動。”


  “嗯,我知道了。”她輕應,手中的筆再次落下,劃下的點點字跡娟秀怡人,心煩氣躁的時候就抄這樣的經書,那真的是一項最好的消磨時間的方式。


  知夏走了,夕沫便站在窗前靜靜的抄寫著她的經書,房間裏,真靜呀,她喜歡這樣的靜,也愛極了這樣的靜,沒有燕墨打擾她,她發覺她的生活可以很完美,可她知道一切都不是如表麵這樣的平靜,他恨她,她亦恨他。


  所以,他們兩個還必須要有交集。


  窗外,一枚紅葉飄落,落在她的窗台前,再被風吹起而飄到了她的書桌上,那火紅的一枚楓葉,讓她想起了棲城外的那片楓樹林,她有許久都沒有見到慕蓮楓了,現在的他,還好嗎?

  可她除了惦念以外,什麽也不能做。


  做了,便是落了別人的口實。


  身後,突的多了一道氣息。


  那氣息讓她心口一跳,他來了,終於還是忍不住的要來折磨她了。


  一隻手環上了她的腰,輕輕一帶,她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靠在了他的胸口上,沒有掙紮,就任由他抱著自己,這是她在等待的結果,她一直都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粗粗的胡碴蹭在她的頸項上,癢癢的讓她心口的跳愈來愈快了,“阿墨,我在寫字。”


  她笑,低低的聲音就仿佛她是一個他極盡寵愛的小女人一樣的在享受他此刻給予她的溫存。


  “寫了好多了。”磁性的男聲響在她的耳邊,他終於說話了,雖然聲音淡淡的,卻是在示意她寫了好多可以不寫了。


  夕沫乖巧的放下了筆在硯台上,然後任由自己的身子靠在燕墨的身前,她呼吸著他的氣息,這氣息她已經牢牢的記在了心裏,燕墨,再也不會有人混淆他了。


  隻他一近前,她就知道是他。


  皙白的手指輕輕落在他環在她腰際的手上,他手背上的肌膚也一樣的滑順,隻是在他的手指尖上有一層微硬的繭,輕輕撫摸著,她才發現,她一點也不了解身後的這個男人,可現在,她已不必了解,她隻要記住她恨他,這就足矣。


  書桌上的字箋上,是她與他的影子完全的重疊在一起的畫麵,就仿佛是一對情深的伴侶在相依偎著,“阿墨,你怎麽來了?”輕聲問著時,她已掰開了他的手然後轉過臉來望著他的眼睛。


  潮紅如胭脂般的臉,早已沒有了那夜的狼狽,如果不是那夜他親眼所見,他真的不相信此時懷中的女子就是那個衣衫破爛一身是血的藍夕沫。


  可這房間,的確是她的房間。


  “沫兒……”伴著他的低喚,他緩緩俯首,此一刻,不知道是恨還是其它的什麽,總之,在看到她的這一刻,他想要她。


  一切,就是這麽簡單,他就是想要她,那就,把吻落下去。


  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她沒有躲閃,隻是乖巧的迎上他的唇,就仿佛他所有的女人一樣,可他卻在那不經意間感覺到了有什麽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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