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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驚鴻照影來(張瑞然番外)

  胡一靜曾經問過張瑞然:“你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


  那時候的張瑞然不僅嘴賤而且還特別擅長耍流氓,他幾乎立刻就裝出特別無辜的樣子看著胡一靜,說:“我哪裏上過你啊?”


  胡一靜果然就被他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咬著牙別過臉,氣得連看都不願意看他。


  他這才趕緊回答道:“可能是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吧!一見鍾情喲,感動不?”


  胡一靜躲開他湊上來的臉,蒼白的臉色微微浮起少許可疑的紅雲:“鬼才信你!”


  確實是沒有什麽一見鍾情。


  張瑞然第一次見到胡一靜的時候是在課堂上,彼時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隻知道放眼望去,她是全班最漂亮的女孩子,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多的印象。


  開學兩周,他偶爾聽人討論什麽班花係花,還曾經無數次起過念頭,想去看看那個叫胡一靜的丫頭到底有多國色天香。


  後來偶然一次機會,在食堂聽到人家在喊“一靜,胡一靜!”他精神一震,抬頭遠遠望過去,看到那個溫聲應著“哎”的女生,他才悠悠地在心裏說了聲:“原來是她!”


  但,也僅止於此。


  胡一靜確實是漂亮的,瓜子臉柳葉眉,長得頗有幾分神似香港女星朱茵,連身材都是一樣的嬌小勻稱。


  可張瑞然喜歡的是那種活得既張揚又肆意的女孩子,長相差不多就行了,最重要的是性格要足夠瀟灑飛揚。


  就像他曆任的女朋友,都是合則在一起,不合則散,說愛就愛說分就分,拿得起放得下,幹脆利落!

  當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就像上大學之後談的這一位,起先還覺著是個挺明理的姑娘,結果談了一個星期,就開始妄圖管束他,張瑞然不堪其煩,果斷地提了分手。


  那姑娘一哭二鬧三吊,用盡法子地想挽回他,最後大概是見他郎心似鐵,約他晚上在體育館後麵的小操場上見最後一麵,還說這一麵之後,她絕對不會再糾纏他。


  為了這個承諾,張瑞然到底還是去了。哪裏知道那姑娘仍然存著最後一分挽回他的心思,一見麵就比著把亮閃閃的刀子在脖子上,說他如果要分手,她就立刻死在他麵前。


  張瑞然覺得沒意思透了,轉身要走,那姑娘卻拿著刀追了上來,混亂間也不知道怎麽搞的,那把刀就插到了張瑞然的肚子上。


  尋死覓活的姑娘一下子就嚇呆了,扔下要她打電話找120的張瑞然,轉身就跑了。


  張瑞然癱倒在操場上,看著天邊一抹彎彎的新月,疼得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了,他以為自己終將失血過多而亡,卻在準備閉上眼睛地那一秒,聽到了一個仿若天籟的聲音:“同學……你沒事吧?”


  胡一靜就這麽因緣際會地救了張瑞然,他被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他失血過多,要是再晚一點,他可能小命都要沒了。


  張瑞然躺在病床,想的是別人都是英雄救美,到他這就成了美人救英雄,想想還真是有點小小激動呢。


  那時候張瑞然其實還沒有喜歡上胡一靜,就覺得這位同學真是人長得美還心地善良,簡直就是個表裏如一的好姑娘。


  傷好了之後張瑞然去找胡一靜,問她需要什麽報答。


  胡一靜被他那個仿佛要尋仇的語氣一嚇,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張瑞然卻突然起了頑皮心思,開玩笑地說:“那不然我以躲相許吧?”


  結果換來胡一靜的白眼兩枚外加“有病”一句。


  後來就成了不遠不近的朋友,偶爾路上遇到會打個招呼,課間偶爾也討論討論問題,再後來,知道她談戀愛了,又偶然遇到她和男朋友攜手在校園裏的身影,他才後知後覺地有了一絲悵然若失的惆悵。


  胡一靜的那段戀情一直談到大二下學期,她來找張瑞然幫忙,幫她演一段“移情別戀”的故事。


  張瑞然下意識就問她:“為什麽?”


  平時溫溫吞吞、軟軟糯糯的胡一靜難得疾言厲色地望著他:“別問那麽多了,你就說你幫不幫我?”


  大概是看他麵有遲疑,胡一靜又緊接著說了一句:“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於是,在後來她無數次拒絕他的幫助的時候,他總是用這句話來堵她的嘴:“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怎麽能見死不救?”


  每每胡一靜都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可就算是這樣,他最終還是沒有把她救回來。


  張瑞然還記得最後那段日子,那時胡一靜已經很虛弱了,整個人瘦得像竹杆似的,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她偶爾還是會念叨那個名字,雖然那個時候,她已經是他名義上女朋友。


  為了說服家人幫忙救治她,他告訴最疼愛自己的姑姑,說胡一靜就是那個救了他一命的女孩子,說她已經是自己的女朋友。


  也是在姑姑同意幫她出手術費之後,他在她進手術室之前第一次跟她表白,然後看著她震驚地眉眼,第一次一本正經地說:“你一定要活著從手術室出來,等你出來之後再來拒絕我,否則你就是答應給我做女朋友!”


  胡一靜果然不負他期盼地順利下了手術台,也不負期望地拒絕了他。


  可是沒關係,張瑞然那時候心裏想的,全是隻要她還活著就好!


  但是老天連這點願望都不肯成全。


  手術雖然很成功,可是醫生卻說胡一靜身上的癌細胞已經擴散,隻怕堅持不了多久。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胡一靜的媽媽,那個平凡地獨自拉扯大女兒的農村婦女一下子暈了過去。


  那個夜晚,張瑞然坐在胡一靜的病房外麵,就那麽靜靜地坐到天明。


  第二天他就開始了無數次告白又無數次被拒的旅程。


  胡一靜後來不知道怎麽得知了自己癌細胞擴散的消息,她抓著張瑞然地手問他自己是不是會死,然後在他的長久沉默裏終於嚎啕大哭:“為什麽呀?到底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這麽懲罰我?”


  “我害怕,瑞然,我好害怕……”她緊緊抓著張瑞然的手,瘦得巴掌大的臉上掛滿了淚水:“我一點都不想死,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做,我還沒有當過新娘子,也還沒體會過當媽媽的辛苦和甘願……甚至還沒有告訴他,我並沒有對不起他……”


  誰都是怕死的吧?張瑞然一直記得自己父母車禍出事之後,彌留之際的母親也是這麽用力地抓著他的手,那時她已經說不出話來,看著他的眼神裏卻充滿了不舍和留戀。


  這個世界這樣精彩,每個人都還有那麽多還來不及去做的事,還有那麽多放不下的人,誰願意早早就死去呢?

  也是在這樣一次崩潰的大哭之後,胡一靜終於答應了張瑞然的告白,兩人甚至還約好了,等她能出院了,他們就去登記結婚。


  張瑞然一直很清楚地記得,他說他要給她一場美美的婚禮時,胡一靜眼底浮起的憧憬和向往。


  但她終究是不願意給他當新娘的吧?

  兩年裏,張瑞然拚盡了全力,找了無數專家醫生,最後還是隻能眼睜睜看著胡一靜的生命一點一點、慢慢地流失。


  彌留之際,她明明眼睛都沒什麽力氣睜開了,卻仍氣若遊絲地固執地念著那個名字,旭東,輕輕的兩個字,卻震得人五髒六腑都痛了起來。


  張瑞然最終還是去找了路旭東,雖然胡一靜曾經那麽決然地說:“不,我不要讓他知道!他未來的人生還那麽長,我不要成為他不可抹去的遺憾,就算他恨我也好,至少恨著恨著,等哪天他遇到可以和他攜手到老的人了,他就會忘記我了。”


  但在無數被病痛折磨的日子裏,她更經常卷縮在病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著“旭東”兩個字,她甚至也曾淚流滿麵地望著張瑞然,泣不成聲地說:“其實我真的好想再看看他,好想他能抱抱我……”


  可張瑞然怎麽也料不到,那個眉目溫和的男子會以那麽清冷譏諷的語氣說:“是嗎?她病得快死了?她是因為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所以才要跟我分手的?你確定這不是因為報應?”


  張瑞然終於忍不住狠狠一拳揮了過去,路旭東猝不及防地挨了他一拳,很快就還手打了回來。


  最後兩個人酣暢淋漓地打了起來,勝負未定的時候,被路過的教導處主任逮住。主任得知兩人都是即將畢業的大四學生,怒從心頭起,把人帶去辦公室狠狠批評了一頓還不夠,還在廣播裏點名通報批評了一番。


  饒是如此,張瑞然也沒能把路旭東帶到胡一靜麵前去。甚至在他急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胡一靜已經先他一步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他連她最後一麵都來不及見。


  也許是因為她知道他去找路旭東打架,所以生氣了吧。張瑞然這樣想著,終於沒了再去找路旭東麻煩的念頭。


  胡一靜病逝之後,張瑞然越發變得吊兒郎當流裏流氣,換女朋友的速度更是比換衣服還要頻繁——畢業了,他更加無所顧忌,甚至因著他身上頂著的張家的光環,有無數女人都上趕著希望能入他的眼。


  姑姑恨鐵不成鋼地逮著他罵了無數次,他每每虛心受教,之後又我行我素。


  一直到他在酒吧裏再次聽到路旭東的名字。


  那天他本來是去捧自己新女朋友的場的,那個酒吧駐唱的小姑娘,和胡一靜一樣,出自單親家庭,更重要的是,她的五官也肖似那位香港女星——朱茵。


  可是他沒多久就察覺一道目光毫不避忌地盯著他的後背瞧,他還以為又是哪個想攀上他的女人,抱著逗一逗她的心思走過去,才發現原來隻是個醉鬼。


  可她喝醉的樣子真像胡一靜,整張臉紅紅的,望著他的眼眸裏像蘊著月光的湖麵,他忍不住就想起胡一靜帶著他去找路旭東“攤牌”分手的那天,她也是喝得醉醺醺的,一雙明眸裏盈滿了霧氣,可憐兮兮地拉著他的衣袖,喊的卻是路旭東的名字。


  張瑞然覺得自己仿佛真的聽到了胡一靜的聲音,可穩了穩心神,才發覺喊出“路旭東”三個字的,是坐在對麵這個不知姓名的女子。


  也不知道是他哪句招惹了她,她開始抽抽答答地哭,邊哭還邊開始對著他大吐苦水,絮絮叨叨地說到最後,她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嘟著嘴,一副和路旭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樣子,嘟囔了半天,才說出來一句磕磕絆絆的:“我狄瑟瑟才沒那麽好欺負呢,你給我等著瞧!”


  張瑞然突然就來了興致,挑了挑眉問她:“哦?你準備怎麽做?”


  狄瑟瑟眨了眨眼睛看著他,又皺了皺眉頭,仿佛被他的問題給難住了。


  張瑞然對她循循善誘:“不如先打電話把那個混蛋罵一頓?”他才不會承認自己心裏突然有一股快意呢!路旭東居然成了同誌,還娶了個老婆回家掩人耳目?他怎麽就覺得那麽渾身舒暢呢!


  狄瑟瑟狐疑地盯著他看,眼珠子轉了幾轉,像在思考他這個建議的可行性,可也不知道她想的怎麽樣了,便看到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倏地亮了起來。


  張瑞然看著她手舞足蹈地和自己的小姐妹講電話,本來想著等她通完電話再慫了她一下的,可她自己剛掛了線,又眯著眼睛看了半晌手機,然後就特別利索地撥了個電話出去。


  說實話,聽到狄瑟瑟大罵路旭東的時候,張瑞然覺得自己真是從腳趾頭到頭發尖都暢快了,雖然這女人翻來覆去的,好像也就隻會罵一句“你這個烏龜王八蛋!”


  但是托狄瑟瑟的福,他終於在經年之後再次見到了路旭東——他外表成熟了不少,也似乎變得更加沉穩了,隻是溫和謙良的外表下,仍然藏著一顆冷血的心。


  他問路旭東:“為什麽要騙她說你是個同性戀?”


  路旭東俊眼睨了過來,抱起醉得人事不知的狄瑟瑟,冷冷地扔了一句:“關你什麽事?”


  關我什麽事?張瑞然摸著鼻子,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這個問題,突然就特別後悔剛才沒有先把狄瑟瑟的聯係方式拿到手。


  老話說得好,有緣千裏來相會。張瑞然想自己和路旭東是真的有緣,因為他再次遇到了狄瑟瑟,就在姑姑住的小區裏。


  他萬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巧合,再回想起路旭東冷冷的那句“關你什麽事”,他心底突然就蠢蠢欲動了起來。


  說真的,一開始他就是故意接近狄瑟瑟,想以此來激怒路旭東的。


  可是後來,張瑞然漸漸就開始迷茫了。每次看到狄瑟瑟被他纏得氣急敗壞的樣子時,他總是不期然就想起當初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告白弄得差點要抓狂的胡一靜。


  張瑞然怎麽也想不通,明明長相全然不同的兩個人,為什麽卻能那麽輕易地撩起他掩埋在內心最深處的記憶?

  難道就因為她們愛的都是那個姓路名旭東的男子?

  再後來,張瑞然從狄瑟瑟的世界裏躲了出去,他不想重蹈覆轍,卻又忍不住一再地去關注她的生活,他甚至於每天去好狄便利店買一堆有用沒用的東西,以此慢慢地和她的家裏人套近乎,從她們那裏輾轉獲悉她的消息……


  他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明知道那是狄瑟瑟,並不是早已經不在人世的胡一靜,可他竟然就是有一種錯覺,仿佛胡一靜沒有死,她化身成了狄瑟瑟,正和路旭東廝守在一起。


  暖暖一出生,張瑞然就認她當了幹女兒,彼時他和路旭東已經握手言和,甚至處出了一種頗有些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的情誼。可是當得知暖暖是先學會了叫幹爹,然後才學會喊爹地的時候,他心裏還是一陣莫名暗爽。


  不管怎麽樣,總算讓他贏了路旭東一回。


  那一天,他抱著小小軟軟的暖暖,笑得嘴巴都差點咧到耳朵後麵去了,甚至在打道回府的路上,都忍不住哼著歡快的小曲。


  半路上接到姑姑電話,講完正事之後,姑姑又開始催他趕緊找女朋友結婚,末了,她還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一靜要是在天有靈,她一定不願意看到你一直這樣下去。”


  他沉默了好久,才低低地回答她:“我知道!”


  我知道她愛的從來就不是我。


  我知道她會希望我趕緊成家立業,像路旭東和狄瑟瑟那樣,再生個和暖暖一樣嬌俏軟綿的女兒,餘生靜好。


  可我更知道,我沒辦法像路旭東那樣,能在漫長的歲月裏磨滅愛恨,然後以全部的力氣去嗬護另一段終老。


  或者,這便是所謂“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放不下”的執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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