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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望而生畏的無名

  大戰爆發之初,張寧還在舟上釣魚。


  當他趕到的時候,便已經是現在的模樣了。


  其實對於要不要救張百公,張寧也曾經猶豫過。張寧並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如果是以前,張寧當然隻會坐下來觀看。


  但畢竟現在不是以前了。


  以前張百公殺害忠良,便是王驍將也是死在張百公的手中。張寧對於張百公有些討厭。


  北方八州旱災,張百公換上女裝出門施粥,讓張寧覺得張百公這個人應該是很複雜的人。


  血河神功一戰,張百公賣給了張寧一個小小人情,但張寧沒有承情。真正讓張寧對張百公改觀的是,杭城之戰。


  張百公救了很多人。


  那一戰張寧隻是負責斬了黑蛇,白淑晶提供了情報,天涯浪子,步海淵沒有派上用場,張百公卻一力承擔了後果,將無數百姓遷徙走。


  從那個時候開始,張寧便不討厭張百公了。


  但在張百公遭遇到圍攻的時候,張寧沒有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然後又猶豫了一下,所以趕來晚了。


  而猶豫之後,其實是想救的。


  杭城一戰,萬家生佛。張百公就算要死,也不能死的這麽慘烈。注定要敗,也要救下一條命。


  但可惜運氣決定了張百公的生命,張寧趕來之前張百公已經生機斷絕了。所以張寧能做到的的,隻是來送送張百公。


  或許還可以幫張百公向崔成化說說情,讓張百公死後不至於被填冥河。


  “還不算晚,我有一個不錯的地方。我們坐下來喝一杯。”張百公望向張寧,心中再也沒有遺憾。


  因為他想做的事情,張寧可能會幫他做。


  張寧來救他,他便知道他與張寧就算不是朋友,也算戰友。戰友臨死前的囑托,張寧應該不至於不答應吧?

  “好。”張寧並不知道張百公心中有事,隻是幹脆點頭說道。他沒有去扶張百公,因為張百公不需要人扶。


  二人交談這幾句之後,便轉身離開。


  黑先生,童千秋,以及在場的高手們幾乎都沒有動。因為他們知道張百公已經是死人,至少這個世界上是沒有手段救張百公命的了。


  沒必要阻攔張百公離開,當然最重要的是因為無名在這裏。


  無名!


  張寧自稱無名無姓,本是欲低調為人。江湖上可以有一個無名,但絕不需要張寧。


  但踏足江湖,便深陷泥潭。此時的無名,已經不是默默無名。而是名動天下的無名,一舉一動,便牽扯到許多人的目光。


  無名並非無名無姓,而是天上橫空的大日。此刻,無名便站在這裏,有誰敢動?

  反正張百公已經是死了,沒必對上無名枉送性命。


  正常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對上無名,有一個人除外,因為他是一個瘋子,一個神經病。


  幻陰掌陳西。


  陳西來到了無名與張百公的麵前,雙手垂直落下,眸光溫潤,氣質儒雅。陳西很誠懇的說道:“人人都說你是天下第一人,我並不服氣。我想打死你。”


  幻陰掌陳西,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想殺的人,便是天王老子保護,他也會想辦法殺了。


  他不想殺的人,對方便是朝他吐口水,甚至做更過分的事情,他也不會殺。


  他可以與童千秋交流的愉快,也可以一見麵就要殺黑先生。什麽是非,善惡,在他麵前根本不管用。


  他隻是憑借喜好殺人,胡亂殺人。


  陳西在沒有見張寧之前,便很不服氣張寧。此刻見到張寧,心中便湧現出一股殺意。


  驟然而發,猶如烈火噴油,愈演愈烈。


  在場的天地二榜的高手們,本打算默默目送走無名與張百公,見到陳西站出來,卻都是微微眯起了眼睛,靜看下文。


  陳西發瘋,並不讓人意外。


  而陳西在這個時候發瘋,讓高手們很是有興趣。


  被譽為天下第一人的無名,最大的戰績其實隻是殺了高鬆陽,眾目睽睽之下殺了李家明,然後張百公沒有拿無名如何,反而百般遮掩,維持朝廷的威信。


  世人以為張百公恐怕是深知無名的實力,自知不敵,這才輕輕放過無名。但是現在無名來救張百公,這證明二人恐怕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交情。


  這樣看來,張百公未必就怕了無名。那無名這個天下第一人的身份,就有水分了。


  但無名到底有多強大,誰也沒有結論。因為至今沒有人看到過無名的戰鬥。


  而現在天榜第三的幻陰掌陳西忽然發瘋站了出來,這倒也是衡量無名實力的大好機會。


  到底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還是注水豬肉,很快就可以見分曉了。


  當然還有黑先生這樣的人,則知道陳西沒有任何勝算。一刀橫天,擊殺了黑蛇,將世界砍出了一道裂縫。


  這是黑先生,灰衣人,燕紫雲,胭脂婆婆,風雲公子等人親眼所見的。


  “哈哈哈哈!!”張寧還沒有作答,張百公卻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噴出一些血。


  張百公一直麵無表情,隻是見到張寧之後,麵色要柔和了不少。此刻卻是頭一次發笑,笑的暢快淋漓。


  “你笑什麽!”陳西瞪了一眼張百公。


  “我本以為我是沒有機會找你們報仇了,沒想到臨死之前還能看到你來送死。我為什麽不笑?”張百公不僅笑,而且是嘲諷冷嘲。


  “你的意思是我必死無疑?”陳西大怒。


  “你說呢?”張百公笑道。


  “他是什麽人?”張寧皺著眉頭看向陳西,問張百公道。


  “一個可以無差別殺人,男女老幼雞犬不留的人。”張百公簡單概括了一下陳西。


  張寧不再說話,隻是抬頭看向陳西。彼時陳西已經動手,足下一踏,仿佛雷霆一般直衝而來,幻陰掌,雙掌如龍,真氣燃燒猶如烈焰,卻又冰冷異常。


  “嗷!!!!”雙掌在虛空中,發出了仿佛某種野獸的怒吼聲。


  很強!


  當年神丐高鬆陽的舍身擊,也不過如此了。


  陳西天榜第三,絕對是名至實歸。


  張寧帶刀了,魔刀在腰。但對付這樣的人,顯然不需要動用魔刀。張寧右手抬起,化掌為刀。


  刀氣彌漫手掌,張寧身形一動,也衝向了陳西。雙方在空中交錯而過,張寧落下,然後收起了真氣,對張百公說道:“走吧,要喝一杯得趁早,你時間不多了。”


  “哈哈哈。”張百公暢快一笑,點頭跟上了張寧。


  而陳西也落在了地上,卻已經是身首異處。


  “怎麽可能!!!”如同金長恨死的時候一樣,陳西臨死前的想法是不可能。天榜第三,已經是絕強絕強。


  便是麵對天榜第一,麵對朝廷第一人的張百公,他也不至於一刀被斬了。


  但事實就是,他被一刀斬了。


  動手的人是無名,自稱無名無姓的人,也是被譽為天下第一人的人。陳西用自己的命證明了這件事情。


  天下第一人名至實歸。


  童千秋等天地二榜上的高手,齊齊震撼。繼而仿佛如雕塑一般,目送著張寧與張百公離去。


  有些人甚至連心髒都劇烈的跳動了起來,這便是天下第一人嗎?果然是強悍到了極點。


  更可怕的是此人與張百公似乎有說不清道不明的交情,而他們剛剛才將張百公給殺死。


  雖然有點奇怪,但張百公確實已經是死人了。


  如若此人為張百公報仇,那他們唯一的路就四散逃走,而且極有可能大半人會死。


  所以他們緊張,他們仿佛雕塑一般一動不敢動,甚至是凝神屏息,總而言之,變成了縮頭烏龜,變成了鴕鳥,包括黑先生在內。


  直到張寧與張百公的身影消失之後,這幫高手這才鬆懈下來,鬆懈下來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身上陡然冒出了許多冷汗,沾濕了衣衫。


  連呼吸都沉重了許多。


  高手們其實可以控製自己的汗液,自己的呼吸,但是當恐懼的時候,卻還是有著人類的本能反應。


  高手們麵麵相視,都是麵色微紅。在場都是江湖上成名高手,卻被一個人嚇成這樣。


  雖然這個人確實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人,但這也太丟臉了。


  “沒想到居然強到這種地步,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人。我要去喝酒,壓壓驚。”有一人說道,聲音很是沙啞。


  隨著此人發話,其餘人便也陸續離開了。隻有童千秋留了下來,他來到了陳西屍體麵前,蹲下來,看著陳西還死不瞑目的頭,說道:“身為一個瘋子,你活到現在真的是不容易。”


  說完之後,童千秋將陳西的屍體帶走埋葬了。


  現在別說要與太後共度良宵了,便是連屍體都會被禁軍帶走,隨意拋棄。更悲慘一些,太後可能會因為那個條件,而派人將陳西五馬分屍,泄恨。


  童千秋與陳西不是朋友,但到底是同為天榜高手,便做了收屍人。


  張百公已經生機全無,完全是依靠一身強大的真氣在硬撐而已。二人花了一點時間,來到了一座莊園內。


  莊園內有人留守,張百公將人打發走了,帶著張寧來到了小廳內。


  “你坐一會兒,我去洗個澡。”張百公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一個大洞,對著張寧笑了笑。


  張寧很佩服張百公的從容,人死之前能這般從容的,張寧見過的隻有兩個人,王驍將,張百公。


  而這兩個人偏偏是一對死對頭。


  張寧坐在凳子上等待,不久後,張百公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甚至還用真氣將頭發給弄幹了。


  張百公穿著一身白色寬鬆的衣服,頭發自然垂落下來,麵白無須,似雌似雄,有些妖嬈。


  他右手提著一壇酒走了進來,然後在張寧麵前坐下。桌子上有酒杯,杯口朝下立著,張百公翻起酒杯,為二人倒酒。


  二人共飲此杯。然後張百公才說道:“謝謝你。”


  “我來晚了,沒有做到什麽。”張寧卻搖頭說道。


  “但還是要謝謝你。”張百公執意說道。


  張寧抬眼看了一眼很認真的張百公,點了點頭,應下了這份謝意。感謝之後,張百公才又說道:“我家住在一座小山村,因為旱災,族人四散。我本有父母兄弟,但都在路上死了,我一個人來到了齊都。在齊都城外,官府開倉振糧。有一個女人她很不漂亮,甚至可以說是醜陋。她在幫忙施粥,在我到她粥的時候,我覺得她就是菩薩。”


  張寧聽到這裏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張百公這才去齊都城外施粥的嗎?

  張百公繼續說道:“後來我入了宮,有了一點地位,就出宮去找那個女人。但那個女人已經死了,生病死了。我很遺憾,就留給那個女人的家人很多的金銀,安排他們富貴,現在這個家族還很富貴。”


  “之後我在宮中生活了很多年,一直很寂寞。因為我是個宦官,不會有後,也沒有了血親。後來我開始追求權力,終於成了現在的張百公。”


  “我一直想要一個孩子,但那是不可能的。但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這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張百公從懷中取出了一串佛珠,佛珠古樸暗淡,沒有任何出奇之處。張百公將佛珠套在了張寧的手中,很誠懇的說道。


  然後,張百公又說了一個地址,讓張寧去找他的孩子。


  張寧低頭看了看這串佛珠,再看了看張百公的表情,那是一張請求,懇求,甚至說是很卑微的請求,懇求。


  張寧心中一軟,點頭說道:“好。”


  “謝謝你。”張百公終於笑了,笑的十分開懷。但是他的臉上也開始露出死氣,他本來還可以活一兩個時辰。


  但是既然事情已經辦妥了,他便再也沒有遺憾了。早死於晚死,沒有任何的區別。


  不久後,張百公便死了。


  張寧看了看張百公的屍體,然後將酒壇內的酒喝完,這才抱起了張百公的屍體,埋在了一個偏僻的地方。


  沒有豎立墓碑,張寧以後也不會來看他。


  凡人死後,之所以要豎立墓碑是因為要寄托哀思。


  張寧以後可能會偶爾想起張百公,但也隻會覺得唏噓,不會哀思,也不會來看張百公的幕,所以立墓碑沒有任何意義。


  張寧隻是帶走了張百公的希望,張百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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