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到租房
“大概半個小時的腳程,就是門前的小巷子難走些。”
“有地方住就知足吧。”母親一邊手持閃著白光的菜刀切白菜一邊說。
“上次你來的時候,我們租的那個房子好,不僅上班近,而且比這還便宜,可是,那邊要搞開發,舊房子全拆啦。”母親的心中窩著一團火,補充道。
母親用勁擰開煤氣罐的旋鈕,雙手抱住油瓶,一點一滴往鍋裏倒,生怕倒多了浪費,溢流在瓶口外的油,用食指摸下甩進鍋裏,打開火,發出“吱—”的聲音,冒起微微白煙,把切好的白菜同時放進去,“老洋,聽隔壁的小夥子講,這個村落今年就要全推倒,建立居民區。”
父親把玩手機,抬起頭,哈哈一笑,“還早呢,好多家都沒有談好拆遷費,前兩年都說要拆,到現在都沒有見啥動靜。”
“房子不咋樣,以後每個月還漲100元的房租。”母親說著就來氣,用鏟子翻炒著白菜,將幾段蔥和昨天留下來的半碗胖瘦相連的豬肉一起倒進去,添加些其他作料,香氣撲鼻。
封建時的地主,穿越成今日的房東,依仗得天獨厚的資源,坐地起價,使人苦不堪言,哭笑不得。
“哎呀!生活艱辛。”汪夢遠由衷地發出一聲感慨。
“小屁孩,感歎什麽,吃喝又不用你操心。”父親晃動鑲嵌銀邊的老花鏡,似乎要找到最佳點,達到看清手機屏幕上的字的效果。
租房裏,懸在半空的燈,粘些灰塵,像懨懨欲睡似的,光線暗淡,勉強能看到屋內的東西,還沒有路燈明亮;四壁的白色塗層偶爾會有脫落,留下灰色一片一片的;屋裏隻有前後兩扇正方形的玻璃窗,斑點累累,推開後窗,一眼望去就是一條小河和田地。
“十點半啦,累了趕緊洗澡睡覺。”母親拿出一條毛巾和水桶放在靠門的旁邊放下,又補充道:“萬一東邊那戶人回來,你再洗澡就不方便啦。”
這棟樓一共有兩層,一共住著六戶人家,麵朝南。二樓從西邊數,第一戶是一對男女,各自都有自己的家庭,因在外長年打工心裏空虛或經濟問題或者其他原由,選擇同居,不是夫妻勝似夫妻;第二戶是汪夢遠的家;第三戶是周末夫妻,如膠似漆,由工作緣由導致的。第四戶,那是30歲不到的婦女。樓下的第一戶是個大家庭,有一對男女,帶著三個女兒和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夫妻兩個,天天為錢吵架,整層樓都可以聽得清楚,響徹行雲;第二戶是三口之家,家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其樂融融。
汪夢遠打量一下房間,三個人都沒有辦法同時活動,怎麽洗澡,不悅地說:“小得跟螞蟻窩,在哪洗澡?旁邊有淋浴室?”
與學校相比,那是天壤之別啊,在學校,寢室是四個人住,麵積比這租房大的將近一半,有獨立衛生間,在寢室不遠處都有浴室,隻要願意每天都可以去淋浴。
“斜對麵有一家,不幸的是去年舉家搬走啦。”父親做出無奈的手勢,顯露愛莫能助的表情。
“快點,一會兒,你爸要洗。”母親有點不耐煩,提高嗓門。
汪夢遠提起空桶,一麵咕噥道:“什麽破地方,是人住的嗎?”一麵向門外走廊旁邊的水龍頭走去,聽到窗戶傳出來的話:“上麵有兩個水龍頭,高點的是隔壁的,低一點是我們的,別開錯了。”沒過幾秒,繼續道:“上次,你爸爸粗心大意擰錯啦,被發現了,被瞪了一眼。”
“知道啦,知道啦。”汪夢遠似乎心裏憋著氣,又無處宣泄。
水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冰冷刺骨,頃刻間,水桶就淌滿了。
汪夢遠用水杯舀水倒身上,在兩層樓站著,在燈光的映射下,影子被拉得很長,蔓延到一樓的地麵,甚至到巷子路麵。
母親拉開門,搬出凳子,在上麵放著衣服和毛巾,責怪道:“二百五嗎?穿著衣服咋洗澡,上學人都上傻啦,大男人怕啥,留個內褲就行啦。”沒過幾秒鍾,她感覺語意未盡,又道:“內褲不穿也沒有啥的,你六七歲的時候,在家裏庭院裏跳來蹦去,鄰居來訪也沒有見你這般害羞,跟小姑娘似的。”
汪夢遠嘟囔道:“那能相提並論嗎?現在都是小大人,我還是有廉恥之心的,若是都被看到了,那多尷尬啊!丟死人啦!”
“這瓶是洗發露,香皂或沐浴露,你用哪個?”
汪夢遠接過洗發露和沐浴露,母親立即把門和窗戶都緊緊地關上,沒有半點燈光溜出來。隔壁的人把燈關掉,或者門緊關著。似乎在這裏,有個約定俗成的事:十點半到十一點,管住自家的燈光,男人在門外洗澡,女人不能出來。
汪夢遠舉起手麵擱在鼻尖聞聞,不由自主地側頭去嗅一下前鼻和上臂,似乎不過癮,把剛脫下丟在桌麵上的黑色短袖拿起來使勁嗅,跟狗一樣的,然後笑了,喃喃道:“我說啥氣味呢,怪怪的,原來是汗味和狐臭味,還有濃重的肉夾饃的氣味,甚至還有膻味……”
“媽,把香皂也給我啊,感覺身上的氣味好難聞,有點眩暈,再不快點,這味道將我惡心死了,先用香皂,再用沐浴露……”汪夢遠厲聲道,一臉苦瓜相。
聽到突然的叫聲,正在切菜的手頓了一頓,母親忍住耐心道:“咋搞的,開始給你不要,現在又要用,煩不煩?”邊說邊拉開門把香皂遞給汪夢遠。
舀了幾杯水從頭頂澆下,像澆花似的,頭發和全身都淋濕了,擠壓出一撮洗發露抹在泛著油光的頭發上,搓揉片刻產生大量的泡,然後用香皂擦在身上輕揉出光滑的泡沫,繃緊全身,然後摸摸大臂和大腿的肌肉,硬邦邦的,兩塊胸肌也是如鐵般的堅硬,想想都過了十八歲,已經成年,是達到該為這個家分擔重任的年齡了,不應抱怨發牢騷,今後該為自己的言談舉止負責。
又澆數杯水,白色的泡沫和水一起在地麵匯聚,接著沿著插在走廊外圍牆的水管流淌出去,另一端凸出牆半米,水直接擊打在一樓的長著大小坑的地麵上,洗過澡,全部的疲倦如泡沫隨著水流走,整個人容光煥發。
旺祥店的員工幾乎都住宿舍,飯店一共租了四間大房子,分別叫“靜心閣壹”、“靜心閣貳”和“靜心閣叁”,這都是男人的宿舍,還有一間女人共住的“暖巢閣”,每一個房間裝有六套雙層鐵架,跟大學生寢室一樣,配有一個洗衣機、一個飲水器和一個獨立衛生間。
小陳像散了骨架似的一下子躺在床上,“哎喲!一天天的快累死爺啦。”
“在,爺在呢,有啥事?”不知不覺中,張發科站在宿舍門前,有點便宜都不舍得錯過。
“誰家的狗跑啦,出去就是汪汪叫,討厭不討厭啊?滾回你的貳屋去。”小陳嗔道,實在是特累了,哪還有力氣跟他貧嘴。
張發科覺得氣氛不對頭,知趣地回到“靜心閣貳”。
衛生間的水嘩啦啦的流著,小陳有氣無力地問道:“誰在洗澡,還有多久?”
漠北回應一聲,“是我,旺祥店的一天收入匯入銀行沒?”不忘提前他,有一次,小陳忘告訴張阿姨啦,淩晨一點多,她居然打電話問他錢轉沒,由於正在深睡中突然被吵醒,難免心裏有埋怨,之後,就讓漠北每天詢問他一次。
“搞好啦,發短信告訴阿姨了。”小陳說完,就打開手機,看看電影啥的。
“洗好啦,井裏的水真是冷,冷若冰霜。”汪夢遠推開門走了進去。
父親準備好衣服就去洗澡啦。
“兒子,來,張嘴。”母親右手用筷子夾起一塊油光閃閃的瘦肉,左手拚成瓣狀,置於肉下方,以防肉掉在地上浪費了。
汪夢遠試圖用手捏住肉,被媽媽製止,“別動手,手上會沾得都是油,媽媽喂你。”
“味道蠻好的,雖然看相有點醜,怎麽這麽晚,還燒菜?”
“你爸,上班的地方不管吃喝,每天帶兩份飯,早餐一頓飯,中午一頓飯,公司有微波爐可以加熱,那你趕緊休息吧。”母親壓低嗓音道,生怕會影響到別人,牆的傳播聲音效果是杠杠的。
“不,等洗完衣服再去洗澡。”
“等會媽幫你洗,一天也夠讓你疲憊的,讓媽媽多照顧你幾天,畢竟一年到頭見不得幾回。”母親略帶愧疚道。
聽到她這話,一陣酸楚,反正是夏天就兩件輕薄的衣服,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洗好,汪夢遠隻好答應,便躺在床上玩手機,身乏的沒有玩幾分鍾,想睡呢,燈亮著,照的人難以入眠。
“媽,小便去哪?”汪夢遠好奇的問,回來前就掃一眼這棟樓的全貌,匪夷所思的是沒有廁所。
“你是男人站在走廊就行啦,再用水衝衝,不行的話可以去下麵的田地,夜間可以用這個啊。”母親指著門後麵的小便桶給汪夢遠瞧。
“哎!”的一聲,不再言語。
憶起以往住的那間屋子,整體看是一個大庭院,一間主屋,住著一個退休養老的老奶奶,菩薩低眉,隻有周末才有子女來看望她,感覺生活冷冷清清啦,以低價出租一間側屋,洗澡方便,約莫五米處有一個廁所。
母親忙碌的身影消停下來,都已經到淩晨半點了,於是熄燈大家都準備入睡。
“這間屋子差勁,冬天冷的刺骨,現在熱的感覺就像在蒸籠子裏,落地扇風大對你自己吹就可以啦,我和你爸習慣了,一個台式扇就足夠啦。”母親說完就去睡啦,父親的打鼾聲愈來愈強。
片刻間,母親也熟睡了,汪夢遠熱的翻來覆去,隻好輕手輕腳地把風扇朝自己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