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最後的歲月
最炎熱的那段時間已經過去了。
這段時間別苑忙得很，孫姑姑求了人去買東西，要用的一應俱全之後，才全是漸漸歇了下來。
賢妃娘娘每天都要走路，很累，也很笨重，但是孫姑姑說這是必須的，不然到了生孩子的時候沒有力氣，才是真的要了命了。
到時候一屍兩命，可怎麽辦。
賢妃為此總是咬牙多走，為了孩子，母親總是無私的偉大。
廢君大概也是知道，這是賢妃最後的歲月了，日日裏都陪著賢妃在別苑裏走。
鍾妙儀跟在身後，聽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我記得，你以前是最喜歡吃桃花糕點的。”
“很早就不吃了。”賢妃聲音溫柔，帶著一點點笑意，“拿東西對孩子不好。”
廢君點點頭：“你小心些。”
賢妃慢慢的停下腳步，看著南邊一角的樹出神：“老爺，時間快到了。”
“是啊，快到了。”廢君點點頭，深吸一口氣。
到了這個時候，賢妃反而覺得自己的心變得平靜起來。
“宮裏邊禦花園的楊樹是長得最好的，沒有機會再看了。”賢妃幽幽的聲音飄向遠處，惹得鍾妙儀的心抽了一下。
廢君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隻能陪她看，看了好一會兒，賢妃才微微笑起來：“咱們走吧。”
她走得很慢，沿途幾次問要不要休息，她都搖頭說不用。
別苑到底有多大，賢妃一直都沒有走完過，她今天不知道是怎麽了，固執的要走一遍。
鍾妙儀勸過，說不用走那麽久，但是賢妃一定要走完，一定要看遍。
廢君說他陪著賢妃就可以了，讓鍾妙儀回去。
鍾妙儀停住了腳步，看著他們兩人相互攙扶走遠的樣子，喉管有些發酸。
當初在宮裏的時候，賢妃一定從來也沒有這樣和廢君一起走過。
也沒有和廢君這樣的說過話，因為他是天子，他們不僅僅是枕邊人，也是君與民。
現如今，沒有了這一層關係的束縛，反而更像是一對璧人。
她沒有再跟著，剩下的路，也許他們兩個人去走更加合適。
鍾妙儀回來的路上遇見洗完衣裳要去曬的阿九，阿九給她福身行禮：“貴人怎麽回來了，老爺和夫人呢？”
鍾妙儀沒吭聲，一把接過阿九手上的木桶：“我來。”
說完就快步轉身，朝著前邊有陽光的空地過去。
阿九沒攔著，跟在後邊和鍾妙儀一塊兒拉繩子。
兩個人曬東西快得很，鋪平了搭上去，費不了幾個功夫。
鍾妙儀盯著曬得東西發呆，突然道：“我不想回去。”
阿九從另一邊繞回來，剛才沒有聽清楚：“貴人說什麽？”
“我說我不想回去，我寧願就一輩子住在這裏了！”這不像是賭氣話，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害怕。
她這次回去，就不是一個人了。
從前她一個人的時候，她不在乎，什麽都不在乎，要殺要剮，是生是死，不過她的爛命一條罷了。
現在不一樣了。
她要帶回去的，是一個孩子。
而且是她要撫養的孩子，一個女人在宮中，一旦有了孩子，地位就會有了本質的變化！
這是她的幼弟，就算蘇澤衣同意了，難道後宮的女人們，就不會發瘋眼熱了麽？
等著她的，是腥風血雨，等著那個還未出世孩子的，是明槍暗箭。
死路。
這是鍾妙儀唯一能夠想到的形容詞。
回宮，就是一條死路，不是她們死，就是鍾妙儀死。
她不想鬥，她隻想簡簡單單的活著，為什麽就那麽的難，她能靠誰，能依靠誰？馬上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等著她去照顧。、
她絕對不能倒下。
阿九不知道鍾妙儀為什麽突然說這樣的話，好在這裏是沒有人，若是有人聽見了，傳到了宮裏麵去，怕是要說她謀逆之心了：“貴人，阿九都知道，但是貴人一定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你是貴人，你不回去，你還能去哪裏呢？”
是啊。。。還能去哪裏呢，這才是最絕望的地方。
當你發現，你哪裏也去不了，怎麽也逃不開的時候，才是最絕望的時候。
鍾妙儀蹲下身子來，把自己抱起來：“阿九，你知道麽，娘娘快要生了，連。。。連他都知道，娘娘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成日裏陪著，我真的怕，你知道麽，蘇澤衣讓我親手送娘娘走，我做不到，我以為我可以，可是現在我知道，我做不到。”
阿九嚇壞了，鍾妙儀似乎有點情緒不能控製，她上前抱住鍾妙儀，輕輕拍她的背：“貴人，這不是你的錯啊，這都不是你的錯，事情變成這個樣子，你已經盡力了，至少。。。至少孩子還在啊。”
鍾妙儀任由淚水在臉上肆意流淌，她不是盡力了，而是拚盡全力，也隻能如此了。
多麽無奈的現實，她實在不願意承認，她正處在這樣的現實之中。
孫姑姑告訴她，人要看開一些，要有舍才有得。
她舍棄了那麽多，失去了那麽多，又得到了什麽呢？
老天爺給她的得到底又在什麽地方呢？她看不見，真的看不見。
“阿九，我想他了。”鍾妙儀的聲音帶著悲愴的哭腔，“可是他已經幫不了我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阿九不知道鍾妙儀說的那個人是誰，隻能抱著她，想要給她一些力量。
鍾妙儀閉上眼睛，記憶裏的那張年輕稚嫩的麵容，已經有些模糊。
她還記得，她當初也是這樣，被蘇澤衣欺辱，蜷縮在門口。
他快步走過，突然停下，叫了她的名字。
“妙儀公主？”
她抬頭，撞進他明亮的眸子裏。
他那樣溫柔的待過她，那樣真誠的愛過她，以至於之後的所有，在她的眼裏都成了不過爾爾。
如果早知道這注定是一生的錯過，她寧可從一開始就沒有那麽溫暖的回憶，正是因為曾經被那麽深刻的愛過，正是因為不舍得放任他一個人在蘇澤衣的掌控之下，所以他們才要靠著這份記憶，好好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