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準則與底線
一場曠日持久的出差結束了,李曉好不容易有了點空閑,可以和朋友們聚會了,但是她敏銳地發現,曾經熟悉的兩個人,似乎有那麼一點不一樣了。
兩個朋友都不挑食,也不知道港城有什麼特色菜,所以吃飯的地方是李曉選擇的,一家東南亞餐廳。很愛吃的兩個人,卻都格外矜持。比如說,他倆都去挖菠蘿飯,勺子碰到一起,又趕緊分開。
大胃王李曉停住了筷子,饒有興緻地看著兩個人。
為了轉移注意力,佟童跟兩位好朋友分享了自己的苦惱。他已經有二十五年的時間沒有見過奶奶了——媽媽說,奶奶以前還看過他,但是兩歲之前他也沒什麼記憶,所以奶奶是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以前見到顧樂鳴——也就是他的親表姐,佟童猶猶豫豫的,不知道怎麼跟她相認。如果不是媽媽催促他,他壓根就沒有尋親的念頭,這樣互不打擾也不錯。
「我媽給我的聯繫方式,還是我奶奶的住址。她說,那時我表姐跟我爸關係還不錯,兩人雖然差了一輩兒,但是年紀差得不大,所以共同語言還是挺多的。那時表姐父母都在國外,她跟我奶奶住在一棟老房子里。因為我奶奶是改嫁給我爺爺的,她女兒——也就是我姑姑對她還有些不滿,過了很多年才釋懷。所以,直到我奶奶身體出了問題,我姑姑才把她接到國外了。她們居住的那棟房子,就是我媽能想到的唯一聯繫她的方法了。」
兩個女生托著腮,面面相覷,對這種情況,她倆也一籌莫展。李曉往椅背上一仰,調侃道:「佟老闆,我是認真的,你以後寫本書吧!就把你家的故事寫下來,肯定會大賣。」
「我正有這個打算,到時候拜託李大記者給我推薦推薦,我好出版。」
玩笑開完了,郝夢媛說道:「那你打算去北京尋親嗎?可是,你那位表姐也有可能搬走了。」
佟童說道:「其實我認識那位表姐。」
……
「那位表姐正好是耿小慶的前上司。我跟她見過幾面,要是再次見面,她應該對我有印象。」佟童頓了頓,又說道:「你們還記得吧?我有一位師父,教我練跆拳道的。我的表姐,就是我師父的戀人。」
兩個女生再度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地說道:「好巧。」
「不是巧合,而是命中注定。我師父肯定是故意來到我身邊保護我的。這麼多年了,我表姐四十多歲了,一直都沒有結婚。我師父一生落魄,又很要強,到死都沒有跟她聯繫過。恐怕她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郝夢媛低頭沉思了片刻,說道:「你應該跟她相認,哪怕是為了你師父。」
這句話精準地刺中了佟童的心臟。
女孩子的心思,果然要比他更柔軟細膩。
郝夢媛堅定地說道:「不管她的單身是否跟你師父有關,但是,你既然知道他們的過往,至少應該給他們這段關係做個了斷。讓你表姐不再無望地等下去,也讓你師父知道——雖然他很落魄,但有個女生等了他那麼多年,也值得了。」
聽到這幾句話,佟童居然有一點淚目。
李曉的眼眶也濕潤了,她鼓掌道:「不愧是郝老師,就是想得周到。」
佟童有了主意,這才放鬆下來,輕鬆幹掉了一大碗湯,開始大快朵頤。兩個好朋友相視一笑,也輕鬆了不少。
吃完飯之後,李曉借口要加班,先走一步。佟童和郝夢媛同時站了起來,讓她不用急著走。李曉系好了圍巾,調侃道:「你們倆已經默契到這種地步了?」
「那倒不是。」
二人又異口同聲地否定。
李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我真的有一大堆素材要整理,忙得我飯都吃不上了,哪像你們,都不用上班。」
李曉走得飛快,像是在逃避什麼。望著她的背影,佟童很疑惑:「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怎麼覺得她差點兒哭出來呢?」
郝夢媛什麼都沒說,低頭整理東西,李曉走了,她也鬱鬱寡歡。佟童不知道哪裡做錯了,一時間手足無措。郝夢媛突然想了起來,她還要陪佟童散散心,便強裝笑顏,說道:「走吧。」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佟童傻愣愣地問道:「女孩子……很容易就不舒服。尤其是在那幾天……」
「不是,剛才有點困,現在好了。」郝夢媛飛快地打斷了他的話,也不知道那麼直白的話他怎麼說得出口,她低聲道:「我們出發吧!」
佟童喜笑顏開,而郝夢媛則有點哭笑不得——在很早之前,李曉就說他是個憨憨。看來,他的確挺憨的。
剛剛上車,郝夢媛就接到了張垚垚打來的電話。看著來電顯示,郝夢媛頭皮一陣發麻——這傢伙怎麼了?怎麼就纏上她了呢?
「郝老師,當年你高考發揮失常,我直到現在才知道原因。怎麼說呢……我媽確實是有責任的。改天我請你吃頓飯,好不好?」
「就這事?」
「暫時……就這事。」張垚垚說道:「我是真心的,想跟你賠個不是。」
郝夢媛居然有些感動。
「張公子,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我過得挺好的,以後不要再打擾我了。」
「別啊,郝老師,同學一場,都是緣分。要是以後再不聯繫了,那不就浪費了咱們之間的緣分了嗎?」
郝夢媛無奈嘆氣:「好吧,以後有什麼事再給我打電話。」
「別掛,別掛,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請教。」
郝夢媛跟佟童對視了一眼,佟童點了點頭,用手指頭指了指,示意她打開免提。郝夢媛按照他的意思做了,說道:「你說吧。」
「那個……我被網暴了。」
「怎麼回事?」
「就是我拍的一個視頻火了,就有人陰陽怪氣地說,我在二中干過什麼壞事,還在海外發表過一些傻×言論……」
佟童在一個飯店前面停好車,先在網上搜索了一番。張垚垚是個擁有幾百萬粉絲的網紅,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沖著他的顏值和貴公子氣質關注他的女粉絲。就在幾天前,他上傳了白衣天使的視頻,叫好的人也有,指責他不遵守規定、給醫院添麻煩的人也有。尤其是那段時間,有些人都不能正常去醫院看病,張垚垚卻能大搖大擺地去各個科室擺拍,這真的讓人心裡不平衡。
正在此時,張垚垚的黑歷史被翻了出來,在高中時期,他霸凌同學,成績稀爛,卻佔據著實驗班的名額;沒考上大學,灰溜溜地去澳洲讀了一個野雞大學,還在外網上發布過不少腦殘言論。那段時間,很多網友過得比較壓抑,所以就把張垚垚當成出氣筒,讓他滾出中國,不要再浪費國內資源了。
車裡的兩個人都想刺激張垚垚——家裡那麼有錢,家人又牛逼哄哄的,怎麼連這點小事都擺不平?張垚垚猜到了他們的心思,便沮喪地說道:「如果一般小事,我家裡肯定能給我擺平。但我在留學期間發生的那些事,家人也幫不上忙。」
郝夢媛一板一眼地糾正道:「張垚垚,你欺負同班同學,還拋棄懷孕的未婚妻,在你看來,這些是一般小事嗎?」
張垚垚默不作聲,好一會兒才說道:「現在說這些也晚了,那時候就是不懂事。」
佟童一直默默聽著,這會兒才插嘴道:「我比較好奇的是,你在國外都幹嘛了?」
張垚垚很是震驚——郝夢媛居然又跟佟童在一起?「你們倆親密到這種地步了?我沒有打擾你們什麼事吧?」
「張垚垚!你再胡言亂語,那我就掛電話了!」
「別別,郝老師,我就等著跟你討個主意。在我看來,我比我爺爺公關部的經理都厲害。」
「呵,果然是張公子,說話還真是好聽。不過,我不願意聽奉承那一套。剛才佟童也問了,你在國外到底幹嘛了?」
「就是說了些憤青的話……那時候剛出國,年紀又小,很容易就被帶節奏了。」
郝夢媛問道:「就這些?」
張垚垚支支吾吾,又說道:「幾年前,在七月七號那天,我飛到日本看漫展。買了頭等座,住在銀座最繁華的酒店……」
車裡的二人倒吸一口冷氣。佟童冷笑道:「敢情在全國人民高喊』勿忘歷史』的時候,你特意飛到東京,給侵略我們的人送銀子去了?而且你特別得意,還在網上曬了出來?」
張垚垚的聲音充滿了懊惱:「那時確實沒有概念……」
「哼,不是沒有概念,就是故意的!七月七號是什麼日子,你隨便問一個小學生,人家都能告訴你。你一個接受完義務教育,又上過大學的人會不知道?屁股歪了就是歪了,本意是壞的那就是壞的,幹嘛給自己找借口?因為你觸及了國人的底線,所以大家才會如此憤怒。也正是因為如此,你才沒得洗,不是么?」
佟童說得毫不留情,且一針見血。張垚垚慚愧得抬不起頭來,懊惱之下,就把電話給掛了。
兩人在車裡沉默著,郝夢媛率先開口:「再試探一次,如果張垚垚真心悔改,咱們就幫他一把。」
佟童說道:「這年頭,沒有底線的年輕人越來越多了。因為喜歡的韓國歐巴在軍隊服役,粉絲就給歐巴和他的戰友們送物資。這是妥妥地支援敵軍的行為啊!在古代是要砍頭的!還有張垚垚這樣的,喝了點洋墨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非要給洋大人示好的……我想不明白這些人的腦迴路,幫了也是白幫。」
佟童之前從事過的工作,讓他格外痛恨那些「二鬼子」。在這種時刻,他又一次沒有踐行「助人為樂」的美德,不過郝夢媛卻很理解他,美德固然要發揚,但是在那之前,得先遵守人生的準則。
佟童重新握緊了方向盤,冷笑道:「張垚垚真有本事,每當我決定要原諒他的時候,他總能犯一個更大的錯誤讓我鄙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