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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266章 離開解家村

  在三十幾年前,老於還是小於的時候,離開家鄉到大城市闖蕩。他沒有什麼特長,只能跟著老鄉在工地上打零工。那次大概兩個月沒有發工資了,工友們說老闆卷著錢跑了。老鄉們憤憤不平,偷偷商量著要把工地上的鋼筋給賣了,雖然錢不多,但至少能賺一筆。

  老於沒有錢,但是他不想當小偷。既然要不到錢,那就到別的地方打工好了。他不想知道老鄉們的計劃,他也不會參與其中。那時的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也可以說,是一個特殊的普通人。

  比如,到了大城市之後,他第一次聽到教堂的鐘聲,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震撼,那股震撼直通他的心底,他想去那個神聖的地方,他願意誠心誠意地跟隨神的旨意;他對鋼琴十分痴迷,在別人打牌打麻將的時候,他拿著髒兮兮的本子,認真地瞄著五線譜。其實他一個音符也不認識,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彈一次鋼琴,但是他依然描著,在別人的不解和嘲諷中堅持著。

  偷鋼筋的計劃,老於壓根就不想參加,但是迫於同鄉們的壓力,他還是答應給他們「幫忙」,沒想到,這一幫,就成了幫凶。

  老於是在望風的時候被抓的,其他人早就跑了,就剩下他在原地等著。之前工地的鋼筋就經常被偷,這下總算找到賊了。老於稀里糊塗的,就這樣成了替死鬼。

  「於家泉很木訥,他不承認那是他乾的,但是所有人都說那是他乾的,就連跟他關係好的同鄉也把罪名加在他頭上。他百口莫辯,而且,在被抓的時候,他還特別誠實地說,是老鄉想偷鋼筋,他只是來幫忙的。那時他才剛成年,沒見過什麼世面,也沒有足夠的心眼,就這樣稀里糊塗地被騙了。其實在量刑的時候,我們也猶豫過,這個年輕人跟別人格格不入,很明顯是被針對了。我們很同情他,『人善被人欺』,這話用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了。不過,法律又不講情面,最後還是判了一年。我的直覺告訴我,他確實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犯罪的,而且是被其他人給冤枉了,但是這一行干久了,再狡詐的人我們也見識過,還是那句話,在事實證據面前,直覺和感情都是不管用的。判完之後,我們都挺難受的。從我私人角度出發,我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老錢是個很理性——甚至理性到有些死板的人,他能這樣說,那就說明他的確心懷愧疚,而且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記得這樁小案子,記得那個或許被冤枉的「年輕人」,他還是心存善念的。

  吳海蘭聽完這段往事,氣得直跺腳:「他那些同鄉也太氣人了,就因為他跟別人格格不入,就這麼欺負他?年紀輕輕的有了前科,這一輩子不都就毀了么?那些同鄉讓人生氣,他更讓人生氣!怎麼就這麼懦弱?把所有的罪都給承認了?!」

  「你啊,還是這麼個火爆脾氣!他雖然可憐,但他的確參與了盜竊,他有犯罪事實,而且偷盜的金額還不少,這些他無論怎麼辯解都沒有用。像境外那些走私的販子,在機場或者碼頭,專門盯著年輕的留學生。看到面善的學生,他們謊稱行李太多,已經超重了,就拜託那些學生,能不能用他們的機票或者船票分擔一部分行李?學生大多都是很年輕的孩子,社會經驗不足,又喜歡助人為樂,很容易就答應了他們的請求。如果那些貨物沒問題還好,萬一裡面有違禁物品,或者超出了海關允許的金額,那也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學生確實是在無知的情況下幫的忙,但這個幫忙成了幫凶,這個罪名是無法擺脫的,他們很難證明自己無罪。說到底,還是不應該心軟,要有明確的是非觀念,不能盲目地相信別人。」

  老錢接觸過太多案例了,一說起來就滔滔不絕,吳海蘭聽得頭皮發麻,心裡想的卻是別的事——還是別讓閨女留學了,這麼多風險,她根本就防不過來啊!

  至於於家泉之後的去向,老錢就不太清楚了,他好像因為在獄中鬥毆延長了一次刑期,出獄之後流落到了哪裡,他也沒有再追蹤過。如果於家泉能過得好一些,那老錢也會感到一絲安慰。

  等老於的時候,吳海蘭已經把這些信息全都告訴佟童了。她說道:「我猶豫過要不要告訴你,但是,我覺得你應該知道。那個於家泉,倒不見得是個壞人,但腦子不太好使,性格又軟,我怕村裡的人欺負他們。再說,於家泉遭遇了那麼多不幸,我擔心他性格出問題。我越想越不安,老是琢磨著,該怎樣才能把你媽媽接出去?我眼下被困在了林市出不去,只能跟你商量了。」

  聽了於家泉的過往,過往的很多謎團都解開了。比如,在撿到蘇子珊之後,老於為什麼不敢報警?因為他坐過牢,他說過真話,但是沒有人信他。如果蘇子珊不說清楚,僅憑他一張嘴,他有可能會再次被冤枉。救了蘇子珊,他一定很矛盾,不僅會有很多麻煩,還有可能招來非議。但是在猶豫之後,他還是選擇了將蘇子珊帶到身邊生活,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說實話,老於把自己掩藏得那麼深,又不怎麼跟人交往,佟童猜測過,他可能有不光彩的過去。但是從外人嘴裡聽到他的犯罪事實,他還是有些吃驚的。不管他是被冤枉的,還是腦子不好使,只要犯過罪,那必然是有一定的可恨之處。媽媽跟這樣的人在一起生活,這讓佟童無法接受。但無論如何,老於對蘇子珊有救命之恩,還養了她這麼多年,這個恩情,佟童是一定要還的。

  他在村口等了二十多分鐘,老於才姍姍來遲。因為有了這個年輕人的照拂,他的心情不錯,臉上還帶著笑容。他戴著佟童給他的口罩,客氣了幾句:「你年前送來的東西夠多了,我倆吃到初七都吃不完。從港城開過來也不近,現在特殊時期,你不用來得這麼勤。」

  佟童沒有說話。

  老於頓時有些無措,不知哪裡得罪他了?

  佟童沒有提及他犯罪的過往,而是沉著地說道:「我想……讓你們從這裡搬出去。」

  「這是什麼意思?」

  「我可以在港城給你租房子,也能安排你到工廠里上班。不會給你安排太重的工作,錢也不會太多,但肯定很安穩,退休金、醫療保險,全都給你安排上……」

  老於打斷了他:「你來就是跟我說這些?我不去!我現在過得挺好的……」

  「你確定沒有人欺負你?」

  老於不說話了。

  佟童又說道:「去了港城,我保證沒有人再欺負你,也沒有人會提起你的過往。」

  老於這才明白了,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了。完了,他知道自己犯過罪,這次肯定要把他媽媽強制帶走了。老於面如死灰,忐忑不已,誰知佟童又說道:「至於我媽媽……我尊重她的意見。如果她能找回記憶,不跟你一起生活,那你也不用擔心,我肯定把你的下半輩子全都安排妥當,不讓你有後顧之憂;如果她還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跟你在一起才有安全感,那我也不會強求她。你看,這樣行嗎?」

  佟童說得真誠,坦蕩,老於沒有什麼可辯駁的。但是突然要走,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佟童說道:「這幾天,我先回去租房子,你要做的就是收拾好東西,安撫好我媽媽的情緒,讓她接受這個事實。」

  回港城之後,佟童在擔心著,萬一把老於逼急了,他帶著媽媽跑了怎麼辦?還好,村子封鎖著,他現在哪裡都去不了。佟童叮囑他,拉一個行李箱,裝幾件衣服就行。至於出村的名義,是帶著蘇子珊到港城治病。蘇子珊的病例都是真的,年前因為心絞痛住過院,這個也是事實。這次去港城打算常住,暫時就不回村裡了。

  出村的手續齊全,去港城也有接收的醫院,老於和蘇子珊順利地離開了解家村。老於悶悶不樂,獃獃地看著窗外,魂都要掉了。蘇子珊倒很平靜,她感覺不到悲傷,也沒有害怕佟童。看起來她心情不錯,還輕輕哼起了歌。

  「媽媽……」

  佟童喊了一聲,但是蘇子珊沒有任何回應。到目前為止,她還沒發把自己跟「媽媽」這一身份聯繫起來。

  但是佟童並不氣餒,他明朗地說道:「昨天我去了派出所,改回了我原先的名字。我叫舒雨桐,你還記得嗎?我爸給取的名字,疏雨滴梧桐。不過大家還是叫我『佟童』,這就相當於我的藝名了。」

  蘇子珊還是看著窗外的風景,輕聲哼著歌。老於替他尷尬,說道:「她連自己叫蘇子珊都不知道,你別怪她,慢慢來吧。」

  「我知道,我有足夠的耐心。」

  其實佟童很失望,因為改回原來的名字,是他人生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這樣的大事,他希望媽媽能感同身受,但是媽媽回應他的,依舊只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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