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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249章 鐵血女戰士

  「話說,你舅舅干過那麼多壞事,難道就沒有人告訴過他,應該去醫院看看,是不是心理有問題?」在去精神病醫院的路上,李曉這樣問道。「我寫過很多專題報道,很多犯罪的青少年,他們的家長大多都有某種程度的心理疾病,甚至是精神疾病。在這種環境下,他們的性格也發生了扭曲,即便犯了錯,他們也不覺得那是錯誤,而是理所應當的。」

  同樣的問題,佟童也問過姥爺,老爺子不僅有錢,而且眼光超前,也不是諱疾忌醫的人,怎麼就沒有帶蘇子龍做過檢查?

  佟童默不作聲,李曉又問道:「或者說,你舅舅有沒有在童年或者少年時期受過重大刺激,從而性情大變?」

  「我只聽過我姥爺的描述,我舅舅小時候在農村老家待過很長時間,直到1976年之後,我姥爺一家的生活逐漸走上正軌,他才回到了港城。我只知道他虐待過動物,至於有沒有做過其他出格的事,這個我不清楚。」

  「不清楚也沒什麼,反正我們是在尋找他的犯罪事實,而不是推測他的犯罪心理。」李曉目視前方,說道:「夢媛吃了他幾次虧了,雖然她嘴上不抱怨,但是無緣無故地遭到那些噁心事,她能不鬱悶嗎?夢媛尚且如此,那些被他弄成重傷,甚至被他弄死的人呢?——哦哦,對了,上次夢媛不是撿到一個U盤,還被他威脅過嗎?夢媛還經常幻想,要抓到間諜,將他繩之以法呢。」

  郝老師雖然一本正經,但總是做著不太靠譜的英雄夢,實在太可愛了。佟童忍不住笑了,說道:「可是蘇子龍對U盤的執念好像並不是那麼深,我覺得吧,或許他不是間諜,間諜是他身邊的人。」

  「哦?那會是誰?」

  「這種話不能亂說,要不很容易就冤枉好人了,等我確定了再跟你說。」

  「嗯。」李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反正我想不明白,你舅舅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什麼像個變態一樣呢?」

  「要聽故事嗎?——我上初中的時候,有一個同學,家境很好,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想著欺負我。那時候我個子長得很快,校服經常短一截,他說我像個叫花子,要給我錢,讓我買衣服;聽說我跟著師父學跆拳道,在體育課上,他當著老師同學的面讓我表演,我裝作沒聽到,他從兜里掏出了幾十塊錢,跟我說,你表演完了,就可以把這些錢拿走。」

  佟童還沒說完,李曉便已經義憤填膺了:「怎麼會有這種人啊?真是太可惡了!」

  「是啊,我也覺得很噁心,所以我決定給他一個教訓。我裝作要表演的樣子,讓老師同學讓出一點地方來,然後來了一個橫踢,用腳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

  李曉又立刻鼓起掌來:「厲害厲害!這樣的人就該以暴制暴,讓他長長記性!」

  佟童開著車,目視前方,緩緩說道:「但是以暴制暴的後果,還得我承擔。那個同學吃了大虧,父母找到學校,揚言要把我開除。我養父是不可能替我出頭的,我奶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她知道我沒有做錯,但是為了讓我有學上,她來到了學校,差點兒給那一家人跪下。辦公室里坐了好幾個老師,只有一個很善良,說了幾句軟話,讓對方消了氣,我暫時免除了被開除的命運。但是,我還是受了很多侮辱,你應該也能想象,就因為我動了手,所有人都罵我,有人生沒人養的孩子就是這樣,還是可憐可憐他吧!讓學校教會他做人吧!類似於這些。那時我也想不明白,他們過得好好的,為什麼非要來欺負我呢?就因為欺負一個沒爹媚娘的孩子,他們能感受到快感?」

  「我以為你模樣不錯,人也踏實,會過得順風順水呢……原來,你受了這麼多欺負啊!」李曉長吁短嘆:「那位同學是誰?是張垚垚嗎?」

  佟童笑著搖了搖頭:「不是他,張垚垚家更有錢有勢,他是不會在我們那種學校上學的。欺負我的同學太多了,我可以把他們弄上一系列編號。小時候記得可清楚了,長大了以後要一個個地收拾他們。但是長大了以後,又覺得沒什麼必要。因為我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經很不容易了,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而且年紀越大,這個道理就越明顯——犯下的錯,總有一天會以別的方式償還。」

  「Bravo!」這個感嘆詞好像是李曉的口頭禪,她又鼓掌稱讚道:「佟老闆是難得的人間清醒啊!」

  「過獎,過獎,不過是從小經歷的風雨太多了,感悟比別人多一些。尤其是近些年,讀了不少書,那些道理就更明白了。欺負人的人,無非是另外一種自卑的人,他們要麼怕被別人欺負,要麼怕受到別人的無視,總之,從某些程度上來說,他們也是可憐人。」佟童頓了頓,忍不住賣弄了一下:「我剛剛看過一本書,《熱愛生活》,裡面有一段話,大概是這樣說的,所有的動物都喜歡逞強,有的在同類面前沒法逞強,就在比他地位低級的動物中證明他是強者……這種逞強的遊戲,我已經不玩了。當然,我也不會讓別人在我面前玩。」

  李曉讚賞地點頭,清了清嗓子,說道:「你這種態度是正確的,魯迅先生也說過嘛,卑怯的人,即使有萬丈的憤火,除弱草以外,又能燒掉甚麼呢?對待欺負人的人,我們就是要有這種態度——他們不過是自卑的人,也是不足為懼的人。」

  二人你來我往,暗暗過了幾招。佟童忍不住笑了:「唉,我還以為,顯擺自己讀過幾本書,能騙騙女孩子,讓她們崇拜我;但是在你和郝老師面前,毫無賣弄可言。你們這些讀過書的人,真讓人泄氣啊!」

  李曉哈哈大笑,也沒有謙虛:「哪裡哪裡,咱們算得上旗鼓相當,可以互相切磋嘛!」

  「說到計算機,或者文學作品,我還能稍稍和你們切磋一下。但說到心理學方面,我沒有任何可以賣弄的資本,還得請教李老師。」

  「你太謙虛了,剛才說得已經很不錯了。不過,欺負人的原因還有一種,那就是缺乏共情的能力。他們看似正常,實則精神徘徊在人群之外,他們無法感知別人的痛苦,因此,也就不覺得折磨別人是在犯錯了。我感覺你舅舅好像是這一種。」

  「不愧是專業的,解釋得很棒。」

  「要說專業,那還得屬郝夢媛。」李曉爽快地說道:「在大學期間,郝夢媛是學神一樣的存在,幾乎每次都是年級第一,獎學金拿到手軟。但即便這樣,她也沒能保研。」

  「為什麼啊?」

  「誰知道呢……」李曉自嘲般地笑笑:「有些事吧,大概我們不配知道真相。」

  有那樣的過往,郝夢媛一定非常傷心難過,但是從外表一點都看不出來,她永遠都在明朗地笑著。包括母親去世、高考失利,每次說起來,她都是輕鬆地一筆帶過。佟童佩服她的樂觀堅強,也很心疼她——一個女孩子,何必這樣辛苦地偽裝自己呢?

  郝夢媛雖然沒有保研成功,但是她成功申請到了香港的知名高校,還得到了一筆不菲的獎學金,不僅順利完成了學業,還有了看世界的機會。郝夢媛向來是踏實而又篤定的,儘管遭受了很多挫折,也遇到了不太好的人和事,但是她處在低潮的時候,從來都不耿耿於懷;現在過上了別人都羨慕的生活,她也從不得意洋洋。

  佟童很自然地又想到了耿小慶,如果她不跟那個叫陳曦的同事鬥氣,非要斗個你死我活,她後面會遇到那麼多波折嗎?不過,每個人的成長環境都不一樣,性格也不一樣,不能一味地強求別人。

  郝夢媛去了香港讀書,繼續在心理學的路上深造;而李曉跨了專業,考了新聞傳播學院的研究生。畢業后她在大城市工作了一段時間,最終在大城市高昂的生活成本面前低下頭來,決定回到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定居。在這個春節來臨之際,她依然沒有回家過年的念頭。她果真不把佟童當外人,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回一趟家,就相當於給十幾口家人送一趟補給,我自己都窮得叮噹響,為什麼還要回去呢?等一放假,我就跟夢媛去民宿,跟她和郝叔叔一起過年。」

  「難得你這麼乾脆利落,好多女孩子明明受到家裡的壓榨,還沒有勇氣逃離,你做了一個很好的榜樣。」

  「那是,本姑娘向來敢愛敢恨,要不,怎麼能成為港城鼎鼎有名的社會問題記者呢?」李曉擺出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得意地笑了笑:「如果我能成為別人的榜樣,那我這輩子就沒有白活。」

  佟童想看李曉寫過的報道,李曉便將鏈接發給了他。她還說,她還寫過很多,那些她覺得是真正有意義的,但是在大環境下,那些內容發不出來。「寫的時候,我的心靈也備受煎熬,就算寫完了,也覺得很壓抑。吁——還是等等吧,等哪天遇到一個勇敢的導演,我就把稿子給他,讓他創作一個有深度的故事。一個不那麼有教育意義,但是足夠發人深省的故事——咦,快到了,就沿著前面那條岔路往山上開,開一會兒就到了。」

  短短的幾句話,又讓佟童對這位姑娘刮目相看。下了車之後,李曉昂首闊步地走進醫院。她吃得多,但身材瘦削;雖然瘦削,但走路帶風,她也像一個鐵血女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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