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高智商與高情商
耿小慶羨慕孫平安和郝夢媛,因為他們倆旗鼓相當,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不像她和佟童,她說一個「集合」的概念,他都聽不懂,更別提共同語言了。
但佟童要考大學,她卻高興不起來。她也不知道怎麼了,潛意識裡,她並不希望佟童變得優秀。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她特別擔心——萬一佟童變厲害了,再也不搭理她了,那該怎麼辦?
想到這些,她心煩意亂。佟童為她報的補習班只剩下最後一節課了,她覺得已經夠了,不用再上了,但又有些恐慌,害怕被落下。尤其是看到郝夢媛,耿小慶總是跟她較勁。
郝夢媛不在乎自己的形象,齊耳短髮,戴眼鏡,穿校服,就是最普通的高中生打扮。她性格爽朗,但從來都不標榜自己是個女漢子;她保留了一份女生的溫柔,給別人講題很有耐心,但又不跟其他男生過分親密。她書包里藏著零食,也有課外書。被老師逮到,她也只是嘿嘿一笑,把零食和課外書都收起來。
她沒有因為成績好而洋洋得意,也不會因為解不出題來而尷尬。她始終柔柔的,淡淡的,像一朵盛開在角落裡的薔薇花,不過分美艷,但清香四溢,讓人十分舒暢。
耿小慶很討厭她,看到她跟孫平安卿卿我我,就更討厭了。她心情煩躁,從書包里摸出書本來,不料,卻摸出了一封包裝精美的信。
她拿起信封的一瞬間,教室的西北角突然爆發出一陣起鬨聲,一個男生臉紅到了耳根,在同學的起鬨聲中低下了頭。耿小慶輕蔑地瞥了一眼,她壓根看不上那個叫宋海的男生。她利落地撕開了信,毫無徵兆地,當著眾人的面朗讀了起來。
「親愛的小慶,你是那麼美麗,孤獨,倔強,像一朵帶刺的玫瑰,深深地在我心裡扎了根……我對你朝思暮想,我曾經那麼討厭物理輔導班,可我現在每天都期盼著,因為我可以在班上見到你……我默默地努力,希望跟你考同一所大學,不知你是否肯賞光跟我一敘?」
這樣一讀,無異於當眾處刑,那個叫宋海的男生又羞又惱。他原本性格內斂,給耿小慶寫信已經用盡了畢生的勇氣,可她非但絲毫不領情,還對他的示好充滿了戲謔,這讓他感到很難堪。在他爆發之前,耿小慶又對他奚落一番:「你不是說要默默努力么?那為什麼又給我寫信讓我知道?」
那些同學剛才還捏了一把汗,擔心他們兩人打起來,聽耿小慶這麼一說,他們又明朗了起來,跟宋海開起了玩笑。宋海惱羞成怒,緊緊咬住嘴唇,不知該如何是好,將一本練習冊捏成了一團廢紙。
戰爭再度一觸即發,耿小慶挑著眉毛,美艷逼人,卻又透著一股「不好惹」的架勢。宋海忍無可忍,拍案而起,剛要罵耿小慶一番,門口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宋同學,你真有眼光,也真有勇氣呀!」
就這一句話,宋同學的神情便緩和了許多。沒錯,聲音的來源,正是郝夢媛。
郝夢媛吸著奶茶里的珍珠,哀怨地看了男朋友一眼:「當初他跟我表白,可不像你那樣有勇氣,不過我一開始也沒答應他!談戀愛嘛,哪兒能不遭受點挫折呢?越優秀的女生,追起來就越費勁,是不是呀?」
這話不得了,一下子誇了兩個人,且不說宋海不好發作了,就連耿小慶都臉紅了。
郝夢媛扔掉奶茶,羨慕地看著耿小慶:「原來有人追也有負擔啊!唉,漂亮女生的煩惱,我大概永遠都體會不到了!」
耿小慶不自然地笑了笑,再也不奚落那位宋同學了,而是坐在了座位上,翻開了書本。而那位宋同學受到了郝夢媛的肯定與鼓勵,氣也消了一大半,得以繼續上課。郝夢媛三言兩語,就讓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緩和,教室里再度充滿了學習的氣氛。
雖說郝夢媛當眾承認了自己不漂亮,並且毫不吝嗇對耿小慶的讚美,但耿小慶卻越想越不得勁——剛才她的風頭是不是被郝夢媛給搶走了?
老師都說,只要正常發揮,郝夢媛和她男朋友考北大可以說十拿九穩。想到這些,耿小慶心裡很不是滋味,雖然她的成績也很好,但她清楚得很,她考北大非常懸。郝夢媛越是雲淡風輕,耿小慶就越焦慮,雖然她盡量剋制自己不要表現出來。
只要一上課,耿小慶就能快速集中精力,下課之後,她才發現手機里有好幾條簡訊,原來是衛生委員質問她怎麼沒打掃衛生就跑了。
耿小慶很煩躁,她本來就不愛打掃衛生,她可不希望寶貴的時間全都耗費在打掃衛生上面。她走的時候叮囑佟童替他打掃,那個傻子幹什麼去了?
她不理會衛生委員,走出輔導班就給佟童打了電話,他沒有接,過了好一會兒才給她回了一條簡訊:「我在掐著時間背書。」
……
乖乖,不得了了,難道他真的要考大學?
耿小慶再發信息,佟童就沒有回復了,想來他又是在認真學習吧!
那時已經到了十月末,耿小慶算了算時間,離高考也就剩七個月的時間,佟童已經荒廢了好幾年了,就算他是神童,又怎麼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掌握那麼多知識呢?
時間還早,她打算回學校複習功課,等深夜再回家。十五中的周末更加寂靜,只有寥寥幾個人在上自習。耿小慶踮著腳尖,從教室後面的窗戶往裡面看,佟童居然真在教室里,那麼個大個子,蜷縮在狹窄的課桌之間,看起來頗有些違和感。但是他很認真,翻著書本,絲毫沒察覺到耿小慶的靠近。
湊進了看,她發現佟童正在背一篇古文,背得還挺認真的。他基礎太差,只能從語文學起。但耿小慶卻不這樣想,她清了清嗓子,陰陽怪氣地說道:「孟老師是語文老師,你才學語文吧?」
佟童感覺莫名其妙:「我剛才還背了半天英語呢,別亂說話。」
看來他動真格了,耿小慶並不高興,她氣鼓鼓地回到座位上,佟童也沒有挽留她。坐了一會兒,她氣不過,又去質問佟童:「你今天怎麼沒幫我打掃衛生?」
「我讓老陳幫忙了啊!他沒打掃?」
唉,佟童的幾個好朋友就沒有一個靠譜的。耿小慶氣鼓鼓地說道:「衛生委員找我麻煩了。」
「哦……」佟童摸了摸頭:「可我能怎麼辦?我也想考大學,以後可能真沒時間幫你打掃了。」
佟童沒有明著拒絕她,可耿小慶依然很難過。她再度賭氣回到座位上,佟童依舊在埋頭學習。他那個傻子,也不知道安慰女孩子,就算是學習,他也沒有規劃,只是魯莽地投入時間而已。
如果佟童真的考上大學,也不見得是件壞事。說不定他會變成一個有勇有謀的人,也或許……會懂一點風情,哄她開心。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只是一個不開竅的傻大個。
想到這裡,耿小慶奮筆疾書,特意抽出寶貴的複習時間,列了一張表格,並認真地跟佟童說道:「你基礎太差,先按照這個表上的進度來複習。數理化不是一時半會能跟上的,你先從語文英語入手,我算了下時間,從現在開始,你每天至少要掌握兩篇古文,一個星期至少寫兩篇作文練手。每天背三十個英語單詞,掌握十個語法。我把不用的參考書給你,好幾冊呢,你一冊一冊地背……數學嘛……哎呀,我都不知道要從哪裡講,我回家給你找一本參考書,你先把公式和題型什麼的背下來吧!」
佟童眨眨眼睛,耿小慶急忙擺了擺手:「不要跟我說謝謝,我可沒想好怎麼回復你。」
耿小慶像是有什麼急事,背著書包急匆匆地走了。佟童露出微笑來,自言自語道:「謝啦,你可真是我的大恩人——唉?!港城最近不太平,你等等我,一起走!」
「我回家洗澡,不等你了。」
教室前面的時鐘指向十點了,值班的老師開始趕人了,佟童本想再磨一會兒,又擔心耿小慶,便匆匆收拾好了書包。原來專註做某件事情,時間過得如此迅速,他在走廊里伸了個懶腰,久違的感到身心舒暢,太愜意了,他甚至想把垃圾桶一腳踹飛。
耿小慶家就在佟家正前方,佟童從家門口就能看到耿家的後窗,有時候犯了懶,他直接從窗口喊耿小慶,可那天晚上他喊了兩聲,耿小慶都沒有回應,她的媽媽也沒有煩躁地呵斥他「瞎叫喚啥」。
那段時間,港城出了幾起殺人案,耿小慶長得漂亮,很容易被人盯上。想到這裡,佟童心裡發緊,急忙從小巷子穿了過去,確認耿小慶回沒回家。結果他剛跑過去,就看到耿小慶定定地站在自己家門口,望著閃爍著七彩霓虹的「玉姐髮廊」招牌發獃。
耿家的格局跟佟家差不多,唯一不同的便是耿家將臨街的一間廂房改成了髮廊。佟童湊近了,聽到裡面傳來此起彼伏的粗重的呼吸聲,還有陣陣女人的尖叫聲,那叫聲讓人心馳搖曳。
佟童正值青春期,聽到那樣的聲音,只覺得身體燥熱得厲害,耳根也莫名其妙地發癢,不知如何是好。還好他沒有喪失理智,他難為情地說道:「小慶,要是你家不方便,你先去我家吧……」
「佟童,你說,是不是她叫的聲音越大,賺的錢就越多?」
「……嗯?」
輔導班下課時,郝夢媛被爸爸接走了。她的爸爸穿著淺灰色的工裝,一看他就是從事技術員之類的工作,在等女兒的間隙,他還買了烤玉米。待女兒一下課,他就給女兒接過書包,遞上烤玉米,耿小慶親昵地摟住了他的胳膊,跟男朋友說了再見。
耿爸爸佯裝慍怒,沖著孫平安說了一句「好好學習,別動歪心思」,便拉著女兒鑽進了車裡。那輛車已經很破舊了,開起來很掉價,但耿小慶卻分外羨慕,她相信,就算那輛車再破,那也是郝夢媛溫暖的避風港。
那樣的溫暖,耿小慶從來都沒有體驗過。與此相反,她經常為媽媽感到丟人,她一點兒都不想回這個毫無溫度的家。叫聲源源不絕,耿小慶絕望地閉上眼睛,兩行淚水汩汩而下:「她沒有羞恥心嗎?又不是牲口,她為什麼要叫得那麼肆無忌憚,唯恐別人聽不見?」
要是有個那樣的媽媽,佟童都不知道臉往哪兒擱,所以他不知道該怎樣安慰耿小慶,他只是笨拙地捂住她的耳朵,說道:「這樣就聽不見了,你別難過了。要不,我唱首歌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