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惑
我懷念那個不曾愛我的人。想念我的任性妄為，曾在半空搖搖欲墜，而那些，蒼翠得讓人不得不放下，凝視。
——餘秀華《闊葉林》
第二天一大早，顧淮生來接他們回G城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打了招呼之後一言不發的陸芷晞，蹦噠著小短腿扯他褲腿撒嬌的滿滿以及滿臉擔憂的看著他朝他打口型的陳晚。
看清她說什麽之後，他失笑，不懂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車子慢慢駛出小區，匯入車流，顧淮生一邊留神前麵的車況，一邊透過後視鏡打量自上車就默默扭頭看窗外的人。 降下的一點車窗吹得她的長發飛舞，顧淮生有一種錯覺，她原本就還是這種長發飛舞，活得恣意張揚的模樣。腦海裏莫名浮現出一副，她穿著長裙，站在大漠的風沙裏，望著遠方的夕陽發呆。夕陽的剪影裏，是她長長翹翹的睫毛，一雙靈動的大眼，一眨都能帶動周圍的灰塵浮動。風吹動她的裙擺，背影寂寥，仿佛隨時能被風帶走，被沙湮沒。
顧淮生把車窗升上，“你發燒還沒好全。”
陸芷晞看著他，突然一陣咳嗽。他一副你就看吧的眼神。陸芷晞又把頭扭向車窗，看著窗外隔著一層玻璃不斷略過看不清楚樣貌的風景。
顧淮生順手打開車裏的廣播，播的正好是趙雷的成都，“讓我掉下眼淚的，不止昨夜的酒。讓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溫柔。餘路還要走多久，你攥著我的手。讓我感到為難的，是掙紮的自由……”
趙雷的歌樸實無華，但每一次聽都深深愛上這種溫婉的旋律，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淡淡的辛酸和無奈。不在成都卻置身成都。這是某一次陸芷晞聽到這首歌時，看到的評論。
記得高三的時候，想著既然不想在留在這座的城市也不想去靠近他的地方，那就去一個遙遠的自己鍾愛的城市，成都，是那時最想去的地方。聽說那裏的水土，最是養人。幻想過的梧桐樹下的白衣少年，不知怎麽，潛意識裏這樣美好的畫麵，是發生在成都某個林蔭道下。
“讓我感到為難的，是掙紮的自由。”那時聽到這句話，讓她嚎啕大哭。不為什麽，或許是他富有故事的聲音和文字。
聽到最後那個小孩子稚嫩的歌聲，好像一聲聲的呼喚，好像看到了那裏清澈的山水和長長的雨季。陸芷晞摸了摸濕潤的眼角。掏出包裏的手賬本，劃下那一欄——再聽起熟悉的歌時，不再想起你。翻過新的一頁，那一頁的計劃已經全都是已經完成了的。
陸芷晞走了個神，想到，昨晚陳晚問她，“小晞，你不覺得你現在這種舉動像是動了凡心的嗎？”這種舉動，哦那時她在因為聽到顧淮生的消息時失神。
車子經過收費站的的減速帶，陸芷晞回神，發現本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赫然存在著三個字，三個字起筆連貫，像是已經練過很多次。讓這個本子瞬間成了燙手山芋，做賊一樣的把它收進了包裏。
顧淮生——連名字都那麽讓人覺得溫暖。她從未跟人說起過，她最喜歡的姓是“顧”，總覺得這個字讀起來就是一股纏綿繾綣的味道。或許是中學時代看過的小說吧，這個姓氏的男主，都會格外溫柔深情。
昨晚，臨睡前，陳晚說了一句讓陸芷晞輾轉無眠的話，“小晞，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一係列奇怪的舉動和煩躁其實是因為你喜歡上大哥了，在很早之前，或許你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陸芷晞很早就發現，陳晚的話往往一針見血。
她說：小晞，你就是太矯情了。
一個小時的車程，車內一陣沉默。車子終於下了高速，駛過一條窄窄的鄉村公路，大概二十分鍾，柺進了村子，停在了離陸芷晞家還有一點路程的古老的城門樓前。
三人一同下車。正好隔壁家嬸嬸經過，驚呼一聲，“小晞，帶男朋友回家啦！我都跟她們說過啦，我們小晞男朋友長得英俊帥氣，她們還不信！你們年輕人呐，就該多回來看看父母……”
陸芷晞尷尬的笑笑，望向顧淮生，他也正好看過來，“七嬸，那個……”喉嚨嘶啞。
“七嬸，你誤會了。我們先走一步，有空再拜訪。”顧淮生搶先一步。
“哦哦好，我今晚就來啊！我都說了……”然後陸芷晞就看到她兩眼放光的拉著顧淮生嘮嗑。
據陸芷晞對她的了解，等到明天，估計全村的人都老陸家的女兒帶了一個英倫帥氣的男朋友回家了。
陸芷晞站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陳晚還在一旁無聲嘲笑――“吼，帶男朋友回家啦~”
等了一會，看到七嬸興奮得念叨了一路離去，陸芷晞瞅著他，“……”不讓我解釋就算了你自己為什麽不解釋清楚一點？！
……
陸宣明早就等在院門口，搬了張小板凳坐在柚子樹下玩英雄聯盟，陸芷晞覺得回家有人等在門口的感覺真好，“陸宣明，你四不四撒！大太陽的坐這裏幹嘛？！”
他嗷嗷的叫，兩手顧著遊戲，“嘶嗷~幹嘛？！我都是要當大學生的人了，能不能別老是這樣？！誒？你嗓子怎麽了？”
陸芷晞：“……能怎麽樣？不就是吃上火了。”
陳晚上去摸摸他白嫩的臉趁機揩油，“嘖嘖嘖，都是要當大學生的人嘍~”
陸宣明奮死掙紮，“別動我，遊戲要輸啦！”
吼完才看到他顧大哥在笑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連忙把手機塞褲兜裏，臉紅了紅，說，“顧大哥，咳~”
顧淮生拍拍他的肩，“進去吧。”
想到某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小姑娘，忍不住笑出聲。陸宣明這傻白甜抱著滿滿跑上去，傻乎乎的說，“顧大哥，你笑啥？”說完還特傻的撓頭，像看到自己喜歡的小姑娘一樣害羞得臉紅撲撲的。
陸芷晞在後麵嗤笑，輕幽幽的來了句，“當然是笑傻逼嘍。”
顧淮生的笑已經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細細碎碎的笑聲，一口大白牙耀眼得差點閃瞎陸芷晞的眼。
“嗬嗬嗬嗬……”陸芷晞幹笑。
韋素從裏麵出來，“老遠就聽到你們的吵鬧聲，還當你們是孩子呢？！”看到顧淮生，一副丈母娘看到女婿的架勢，“小顧，快進來，你陸叔今晚下廚，有口福嘍。”
“阿姨，又叨擾了。”風度翩翩，謙卑有禮說得可不就是他？
“這孩子怎麽每次說都不聽？阿姨巴不得不多來呢！”
好了，這下又變小透明了，陸芷晞心裏嘀咕。想找陳晚尋求一點同感，結果小妮子一臉興致勃勃的看熱鬧。
“呼”把劉海吹起，算了，去找親愛的爸爸要點存在感。順便說她家媽媽愛美男不愛女兒。
到廚房之前狠狠的清了下喉嚨，咳咳咳咳好吧，沒事的。探進去一個頭，“爸爸~”陸禹正在做紅燒糖醋魚。
陸芷晞一聞到味道就嫌棄的皺皺鼻子轉頭就想走，陸禹見狀，哈哈哈的笑，“你啊你，怎麽會有這種壞習慣，這麽些好東西都不吃。嗓子怎麽了？感冒了？夏天出汗多，你又喜歡喝冰了東西，一冷一熱可不就受不了嗎？”看了一眼正乖乖受訓的人，忍不住噴笑，“上次不是給你帶了感冒茶？”
被訓的某人訥訥，“咳咳咳忘了……”主動轉移話題，“爸爸，還有什麽菜，我來幫你。”
“行啊，去把那個蝦給弄幹淨！”陸禹瞅著她，將調好的糖醋汁澆在炸得金黃酥脆的魚上。廚房裏瞬間彌漫這一股酸甜辣的味道。
“哈啾！哈啾！！”
陸禹：“哈哈哈哈哈哈”
剛打了兩個噴嚏陸芷晞眼淚汪汪的控訴：“……！”你這麽調皮真的好嗎？！
啊嗚一聲一把上去抱住這個在心裏放了二十來年的蓋世英雄，聲音嗡嗡的，“爸爸，你說，為什麽沒有人喜歡你女兒啊？”為什麽沒有人喜歡我十年，追逐我十年。哪怕堅持久一點也好啊，我也不會這麽自卑。自卑到想盡一切辦法的把那些想靠近自己的人趕跑。怕自己是因為一時的興起，怕自己真的隻是為了忘記，怕辜負無辜的人。所以，我不敢去靠近一個想要靠近我，我也想去靠近的人。陳晚說我矯情，對啊，我這麽矯情，內心黑暗，如果你們看到的笑都是假的……
我的感情太偏執也太沉重了，我怕你會嚇得連一句再見都不肯說，嚇得轉身就走。
沒事，抱一下就好了。我隻是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治愈一下而已。
“哈哈哈哈，爸爸，我開玩笑的啦。怎麽會沒人喜歡我呢？是太多人喜歡我啦，都挑花眼了。”
“對啊，怎麽會沒人喜歡我這麽好的小晞呢？可是爸爸想把你留在身邊不讓人把你搶走。可是……我有你媽就夠了，你還是快點找個人把你帶走吧哈哈哈哈”
你太調皮了！